§§第三十章
風攜著瀝瀝細雨自窗外飄入,我打開櫃門,拿出那久已未動的包裹。
走到桌邊,放下打開,解開包裹,抽出那支箭,用手細細摩挲著,嘴角蘊著絲笑,腦中浮出那時的情形。
當時,他緊緊摟著自己,面帶驚恐神色,現在想來,他一臉愣怔的面色,還是那麼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識的動作,令自己心裡又生出了希望,並支撐著自己度過許多難過的日子。
心中霎時竟暖融融的,又撫摸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身,打量著房中自己親手布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兩對杯子上。走過去,拿起來,放在眼前,細細的打量。
窗外忽地亮光一閃,一聲炸雷響起,我手一頓,杯子『啪』地一聲落於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臉瞬間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臟懼寒。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剛到門口,與從雨中低頭衝進來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聲脆響,手指上的戒指應聲而碎,心中一陣刺痛,翻身起來,斥責道:「有何要事,這麼慌張?」
南芙自入閣從未見過我發脾氣,乍一聽我發怒,她面帶驚惶盯著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輕聲道:「聽同住一屋的姐姐說,剛才李答應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笑泠怎會在這時候去,心中又是一驚,忙錯開身子,繞過南芙,一頭扎進了雨中。
背後的南芙,隨著跑進來,拽著我的袖子,驚問道:「娘娘,這風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準備一下。」我摔開她的手,繼續向前跑,她又追上來,我怒斥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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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子一頓,沒有停下,仍隨著小跑,但再也不敢開口。
雨大地滑,剛跑出杏花春館,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來,我脫下花盆底鞋,朝湖邊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駭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並喝斥躲在艙中避雨的小太監,趕快劃。
小太監見了我倆的樣子,面色一呆,微張著嘴忙跑到船頭。
南芙身子微微抖著,立在我身邊,用手掀著艙簾。我心急如焚,立在艙門,雙手緊握成拳,緊盯著對岸,眼淚不停在眼裡打著轉兒。
勤政殿。
殿門沒有任何人,我心中一松,或許……,有絲僥倖湧上心頭,或許他只是在議事,雙手提著袍角,一步一步走向殿門。
走進大殿,幾位大臣圍站在几案前,我提著的心驟然落地,身子一晃,隨著進來的南芙忙扶著我,輕聲道:「娘娘。」
聽見聲音,所有的人轉過身子,弘曆、張庭玉、鄂而泰……,我身子又是一晃。
幾縷頭髮貼在額前,濕得滴水的衣衫緊綁在身上,有些邁不開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盡全身力氣朝前走著。
弘曆眸中一黯,走過來扶我轉身,啞著嗓子道:「不要看,先回去。」我腦中木木,茫然一笑,掙開身子,慢慢的走到几案前。
几案前台階下,一個宮女趴臥在地,身下一灘猩紅的血,沿著斑斑點點的血漬向前,又是一灘血,但卻沒有人,再循著血跡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著几案邊緣。
龍椅翻倒在地,身著皇袍的他,也是趴臥在地,面部、腹部下各有一灘血跡。
呆看一會兒,滿腔的傷心無措一下子消失了,沒有呂四娘,他卻依然是這麼去的,這就是結局,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木然輕笑著,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笑,弘曆輕聲叫:「娘娘。」
我恍若未聞,轉過身,下階,往外行去,如踩在雲端的一般,向前邁的步子有些虛。背後傳來弘曆的聲音:「送娘娘回去。」
一路上臉上掛著絲笑,南芙不停的輕聲叫:「娘娘,娘娘,……。」似是怕聲音一停,我就會在她面前魂飛魄散一般。
進閣,任由她換了衣衫,侍候著躺在床上,半晌後,腦中方有一絲自主意識。支撐著起來,床前的南芙忙在我身後放了軟墊,問:「娘娘有何吩咐?」
我輕輕吁出口氣,道:「帶弘瀚來見我。」她點點頭,擔憂地瞅我一眼,才轉身向外走去。
我撫著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白色痕跡,靜靜地打量著房中的一切,心驟然一抽,昨日痕跡還在,今朝人卻兩隔。
弘瀚坐在床邊,拉住我的手,道:「額娘,發生了何事?」
我心有絲絲絞痛,嘴角卻逸出絲笑,問:「瀚兒,你皇阿瑪駕崩了。」
他小臉一白,呆愣一瞬,『騰』地起身,一臉不信,道:「可是阿瑪昨日還很好。」
我搖搖頭,道:「待你阿瑪喪事一過,你就帶著蘭葸出宮。」他呆呆點點頭,問:「額娘,我和蘭葸出了宮,你怎麼辦?」我撫撫他的臉,道:「額娘自有額娘想去的地方。」
他茫然盯著我,不解地續問:「什麼地方?」我默一會兒,道:「出宮時,把額娘畫得畫像都帶走。」
待把所有事都交待給弘瀚,天已漸暗。我凝目看著弘瀚道:「我身子有些乏,你去吧。」他皺眉道:「瀚兒待額娘睡了再走。」我心中一暖,搖搖頭,笑對他道:「走吧,這樣額娘才能安心睡下。」他一步一回頭的出門而去。
我起身,洗梳一番,自針線筐中拿出剪刀,躺回床上,執剪重重向手腕划去,血噴涌而出。
身上越來越無力,腦中意識也越發模糊迷離。
眼前光線漸暗,直到最後那絲亮也消失,我在心裡默默地道:「我來了,胤禛。」
身子火燙,手腕奇痛。費力睜開眼睛,我心中有些愣,竟是西暖閣。我抬起手臂,不禁有些難受,難道死對自己來說,也是種奢望。
拿著濕帕子走來的傅雅,見我醒來,喜道:「娘娘,你終於醒了。」我苦苦一笑,她忙換去我頭上帕子,眼眶微紅道:「娘娘,你真忍心丟下翰兒和蘭葸嗎?」我微微一笑,道:「有你們在,我不擔心什麼。」
她眼淚落下來,正欲開口再說,門被大力推開,弘曆疾步走過來,默盯著我,眸中恨意隱現,沉聲道:「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讓你留戀的,舍不下的?」
我扯出一絲笑,道:「讓弘瀚帶著葸兒出宮。」
他閉目默一瞬,猛然睜開眼睛,痛聲道:「真的沒有嗎?」
傅雅身子一顫,輕聲道:「皇上,臣妾去叫太醫。」弘曆不發一言,傅雅輕輕退了下去。
我重重嘆口氣,淺笑著道:「瀚兒自小懂事,唯一讓我擔心的只有蘭葸,幸好他們也在京城,他們有了難事,相信你也不會袖手旁觀,我很放心。」
他身形微晃,輕輕笑起來,過了許久,他收起笑,淡淡地道:「那就等葸兒長大,你不擔心的時候,再說其他的吧。」
我慘然一笑,道:「你覺得我還能活下去?」
他彎身低頭,盯著我的眸子,道:「我很後悔接手玉器店和酒樓,即便接手後,也應早日脫手賣了。更後悔任由讓瀚兒出宮,讓他自由出入店裡,我更後悔當年皇阿瑪沒認你之前,為何不先開口要了你,……,我最後悔的是,為何自己是阿哥,一切都不能隨心所欲。」
我苦苦一笑,你有諸多後悔,我又何嘗不是,當年為何要拋下雙親去了深圳,即使來到此間,為何不能控制住自己,為何要喜歡他。
他嘴角漾出絲笑,直起身子,斂了臉上的表情,淡聲道:「有些事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但將來之事,我還是能把握的。我會讓傅雅每日陪你,瀚兒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園子,但是蘭葸會留下陪你。」
我無言苦笑,他這麼安排,如果我出了事,傅雅勢必要受到牽連。
秋風漸起,我手腕上的傷也已痊癒。弘曆果真讓傅雅與我同宿一室、同吃一桌,日日夜夜陪伴著我。
我站於窗前,默看著落葉飄下。傅雅為我披上外衣,道:「娘娘,你身子經不起冷風吹。」我嘆口氣,轉身走到桌邊,默默開始研磨。背後的傅雅也輕嘆口氣,道:「你今日自早上開始一直沒用膳,身子怎會受得了。」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蘭葸沖了進來。傅雅忙攔住她,輕聲交待道:「葸兒,娘娘午膳還沒用。」蘭葸過來扯著我的袖子,仰起小臉,道:「額娘,我陪你一起吃。」我心中一酸,點點頭。傅雅一喜,忙吩咐擺上。
自已本就不餓,有些食不知味。蘭葸許是在外瘋跑,真的餓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傅雅抿嘴笑笑,我搖了搖頭。門外傅雅的貼身宮女,輕聲把她叫了出去,壓著聲說了一陣子,傅雅臉色微變,回身看我一眼,揮手讓宮女退下,走到跟前,笑著道:「娘娘,雅兒先出去一會兒。」
我笑著點點頭,她走兩步,又轉過身交待蘭葸道:「我回來前,一定要陪著額娘。」蘭葸邊吃邊點頭。
傅雅匆促地走了,我默默看著蘭葸,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咽下口中的飯,皺眉問我:「額娘,為何她們都說,我早晚得管皇兄叫阿瑪。」
我一呆,竟沒想到這一層,弘曆在養心殿理政,而自己住的卻是西暖閣,確實不合規矩。
起身,蘭葸起身就要隨著去,我溫言道:「葸兒乖,待你用完膳,額娘就回來了。」她點點頭,又坐下來繼續吃,我提步出房,逕往養心殿方向走去。
「……,我們滿人雖然可以兄死,弟娶其嫂。但是,她不是別人,是你皇阿瑪的貴妃。額娘已經給了幾個月的時間,你怎麼還未想通。難道,你想讓額娘告訴她,殺害皇上的人是她閣內的宮婢翠竹,那宮婢還有個名字叫什麼來著,……,瓜而佳.嵐冬,你想讓她知道嗎?」是熹妃的聲音。
我身子一晃,『翠竹』、『瓜而佳.嵐冬』交替在腦中閃過,瞬間,前塵往事連了起來,一直沒有找到的瓜而佳.嵐冬竟然也進了宮,而且在我們身邊,難怪她會帶香爐入宮,難道她說雙親去世時自己不在府中,難道她會寡言少語。
原來這一切仍與自已有關,一呆,愣站在殿門。
殿內弘曆默不作聲,傅雅的聲音響起:「額娘,你不要誤會,皇上沒有別的意思,並不是額娘想的那樣。」
熹妃道:「皇后這麼懂你的心思,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當年,額娘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曾動過念頭,向你皇阿瑪開口要了她,可是,曉文雖然看似是一名普通宮女,可她普通嗎?剛進園子,便在宮宴上發生了你十四叔認錯人的事,緊接著皇后娘娘又把她要了來,但她在坤寧宮裡才待了幾天,你皇阿瑪身邊便恰好少了個奉茶的人,你皇阿瑪身邊隨便用過什麼人嗎?她做的一切你皇阿瑪都包容,這讓額娘怎麼開口,……,額娘知道你不糊塗,不會真娶了她,也知道只想讓她活在你的眼前,可是……。」
她話未說完,弘曆便沉聲道「額娘,你不要再說了。」
熹妃輕嘆口氣,道:「你想讓她好好活著,可你心裡可知道,人有時活著,比死了更痛若。」
『啪』地一聲自大殿內傳來,傅雅驚恐地道:「皇上,你的手流血了,……。」大殿裡恢復寂靜,我在心裡慘然一笑,轉身往回走去。
熹妃坐於對面,面帶憂色,卻依然淺笑著道:「妹妹找我來,有何事?」
我把手中的字條遞給她,嘴角噙著絲笑:「相信這個應該不難找。」她接過,展開一看,臉霎時蒼白,盯著我道:「你想……。」
我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有時活著比死了更難受。」她又是一呆,我遞給她一封信,道:「這封是給皇上的。」
她遲疑了下,接過,站起來,對我矮身一禮,道:「姐姐謝你成全。」我笑著搖搖頭,道:「是你成全我才對,今晚你想辦法絆住傅雅。」她點點頭,微嘆口氣,眼圈微紅,轉身向外走去。
默默坐著等,心中異常平常,還隱著絲輕鬆。
輕叩房門的聲音響起,我抿嘴輕笑,她的速度居然這麼快。我起身,走過去,打開門,門口站著的竟是張毓之。
一呆,愣在原地。他身著侍衛服飾,凝目望我一會兒,閃身進了房。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忙掩上門。
他看了看我的手,問:「手腕好了嗎?」我撫撫那細長的疤痕,疑惑地問:「你怎會知道,你不是回天目山了嗎,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那日在街上的人,是你嗎?」
他眼神一黯,道:「時間緊,我長話短說,自我回京,就一直在宮中當侍衛,都是些拳腳好的,暗中保護皇上。」他自袖子掏出一紙書信,遞給我。
我疑惑地抽出來,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跟他走』,落款日期卻是今日。
我身子一顫,心中不信、驚喜、害怕攪在一起,眼睛盯在這幾個字上,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道:「我們現在就走。」
我抬起頭,淚自眼角落下,問:「他還活著?」他眸蘊隱痛,默盯著我,半晌後,才點點頭。
喜極而泣,淚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我問:「那大殿中的人……?」
他回道:「那只是名侍衛,和皇上身材差不多,只是臉被毀了。」
我問:「中間那灘血是誰的?」
他回道:「李答應的,若不是她先擋了一刀,恐怕皇上……。」
我問:「那她……?」
他回道:「當場斃命。」
我鼻頭一酸,又問:「怡親王去時,你可在身邊?」
他搖搖頭,回道:「王爺去時,只有師傅在,棺材也是師傅親手定上的,回來後,王爺棺木就被皇上身邊的人接了去,靈前的人也全是宮中侍衛,相信除了皇上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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