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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曾靜自去年十月出園子到現在已三月有餘,其以觀風整俗使的身份,用在園子裡的所見所聞及其懺悔書編纂而成的『大義覺迷錄』,現身說法、化導愚頑。

  可效果顯然並不理想,正如弘曆所預測的那樣,曾靜兩師徒所做的一切,讓世人想到的只是欲蓋彌彰。

  這幾日,胤禛的眉頭從未舒展過,身邊侍候的宮女太監也都噤若寒蟬,行為舉止越發的小心起來,生怕一不小心惹怒聖顏而招來殺身之禍。我更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覺得除了這院子,哪裡都是詭秘叢叢,令人無法呼吸。

  弘瀚趴在榻上的几案上,稚嫩的童音隨著巧慧一字一句讀著:「孟子曰:魚,我所欲也,能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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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筆臨帖的我搖頭輕笑,巧慧瞅我一眼道:「小姐,笑什麼?」她話音未落,弘瀚已開口道:「何解?」巧慧一呆,求救地看向我:「小姐,阿哥問呢?」我無奈的再次搖搖頭,走到榻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教他呢?」

  巧慧瞪我一眼:「小阿哥整日裡纏著想讀書,你總是推三阻四,奴婢讀給他聽,你又來笑話。」我坐在弘瀚身邊,在心中暗暗嘆氣,心中知道她從內心裡依然企盼弘瀚能登上那個位子,可我卻清楚的知道根本沒這個可能。即使真有機會,自己也不會容許這事情發生。

  本欲開口說她,但心念一轉,身側端坐的弘瀚已是兩歲多的孩子,懵懂的腦海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因此掠了她一眼,接過她手中的書,笑著對弘瀚講解:「孟子說,魚是我想要的;能掌也是我想要的。這兩樣不能夠一齊擁有,只好放棄魚來取得熊掌。」

  弘瀚聽完,低頭靜靜想了會,抬起頭說:「生命,我想要;正義,我也想要。這兩樁不能夠同時得到,只好捨命保正義。額娘,瀚兒說得可對?」

  他說得雖不完善,可意思卻正確無誤。我盯著弘瀚,心有些難受,他如此聰慧,而且在現代來說,正是早期教育的時候,可是我內心卻充滿恐惶。不敢太早教他,這孩子從小跟在胤禛身邊,並沒有依宮中規矩交阿哥所撫養,本就是壞了規矩。如果現在請師傅教導,會不會太招眼了些。偌大一個皇宮,有成千上萬的人,每人都有自己的謀算,對弘瀚來說,八歲之內沒有任何危險,可八歲之後呢?即便交給弘曆,弘曆不會虧了他,可弘曆的后妃、子女們會善待他嗎?畢竟他和弘曆的子女年齡相差不大。我心中驚悸,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正出著神,弘瀚已拽著我的袖子搖了搖問:「額娘,瀚兒說得可對?」我回過神,淺笑著點點頭,弘瀚高興地笑起來,我低頭吻一下他的額頭,小傢伙站起來,摟著我的脖頸悄聲道:「額娘,嬤嬤只會讀,不會講解。」


  我一怔,好笑地瞥了眼巧慧,她滿面疑感的看看我們母子倆,下榻端著針錢筐向帘子外走去。

  我拉下他的手,隱去滿腹心事,笑著道:「瀚兒,你可知道何謂取捨。」弘瀚似懂非懂,困惑的搖搖頭。我嘆口氣,取捨、取捨,只望你早能明白其中的含義,知道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只做一個公正賢良之人,不要什麼權力地位,我也就放心了。

  撫撫他的臉蛋說:「瀚兒,自明日起,額娘都你珠心算如何?」他的小臉依然面帶著狐疑神色,但一聽到我要教他,還是開心地連聲叫好。

  天越來越冷,我更是不想出院門一步,整日裡只待在房中。

  隨著大軍進入西北,胤禛恐漏瀉機密,設立軍機房,代替內閣地位。選內閣中謹密者入值繕寫,以供處理緊急軍務之用。因機構初設,千頭萬緒事事需考慮周全,胤禛待在勤政殿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心中雖萬分想知道十三的消息,可終是不想出去,也只得作罷。

  弘瀚高抬著頭閉著眼,我則是默默出神,這陣子不由自主的出神似乎已成了定例。

  房外傳來踏雪的『咯吱』聲,弘瀚依然渾然忘我,似是沒有聽到。我苦澀的在心中暗笑,這哪像兩歲的孩子。起身走向門口,胤禛和十三並排走在前面,後面隨著弘曆。

  十三面唇俱白,寬大的朝服難掩瘦峭的身軀,眸中神色疼痛淹留,徘徊不去,看上去,讓人從心底里覺得幽冷。我的手緊扣在門框上,木然看著三人走到跟前。

  胤禛上前握了握我的手,我恢復了常態,十三卻是眸中一黯。胤禛跨門進去,十三朝我微微一笑,跟了進去。

  三人圍坐在桌旁,我沖好茶,為三人各倒一杯,走到榻邊,坐在弘瀚對面。

  三人默默啜著茶水,過了一會兒,胤禛開口道:「軍機房的事,你不要過多操心,先讓廷玉擬定章程。」十三接口道:「皇兄,軍機房雖是為遠征西北而設,而臣弟以為它不應該是臨時機構,應該從長遠處著手,擺脫朝中的那些壅滯、繁瑣毛病,且快捷、保密都要考慮進去。」

  胤禛頜首道:「朕本也是如此考慮的,十三弟,以後弘曆隨著你做你的左右手,有什麼事吩咐他即可。」十三點點頭。弘曆肅容道:「十三叔有事儘管吩咐。」十三仍是點點頭算作回答,一時之間三人又沉默了下來。

  一陣難奈的寂靜,我深透口氣,正欲開口,弘瀚猛地睜開眼睛,嚷道:「額娘,瀚兒可以了。」三人一怔,弘曆已起身走過來,坐在他身邊,好笑地問:「瀚兒,你方才做什麼呢?」

  弘瀚笑著道:「這是額娘交的珠心算,以後待瀚兒學會了,再多的帳目放在一起,瀚兒不用算盤,也會很快就算得出來。」弘曆一呆,胤禛和十三也是一愣,但許是以為小孩子吹牛,齊笑了起來。


  弘潮一下子急了,起身繞過弘曆,下榻,未穿鞋便跑到胤禛面前:「阿瑪,瀚兒沒有說謊,額娘說了,學珠心算要先建立腦……,腦圖像,就是閉上眼睛,在腦中畫實物,……。」他畢竟還小,我所說的他還記不下來。幾句話下來,已是急得面紅耳赤,委屈的嘟著嘴看看我。

  胤禛抿嘴輕笑:「阿瑪知道瀚兒沒有說謊。」弘潮聞言,向弘曆伸伸舌頭,向胤禛腿上爬去。我無奈苦笑,這孩子。

  待十三恢復正常,至少表面上是。便迎來了本應喜慶的春節,也是胤禛進園理政起在此過的第一個春節。

  朝臣之中已有許多人在兩園周圍建了府邸,因此,一聽消息都是喜氣洋洋。宮中眾妃嬪也隨著那拉氏進了園子,分別住在鏤月開雲、九州清晏。禛曦閣再無昔日的寧靜,幾乎每日都有人前來。雖是無奈,卻也沒有辦法。

  夜降大雪,清晨起來,出門看到的是鋪天蓋地的銀色世界,吩咐菊香去拿罈子。身旁的菊香縮縮脖子,一臉苦相。我輕笑著搖搖頭:「拿來罈子,你就可以回房。」

  她面色一喜,訕訕看我一眼:「娘娘,還是吩咐粗使丫頭收吧,這雪一直下著,不要凍了自個的身子。」我睨她一眼,笑著道:「與其吩咐她們,還不如讓你做,這樣我還放心一些。」她臉一挎:「那娘娘回去吧,奴婢收了便是。」

  我抿嘴笑笑:「快去拿來罈子,然後你就可以回屋取暖了,我也久未獨自享受過這雪樹銀花的靜謐世界了。」她狐疑地抬頭望望,一臉迷茫。

  雪花仍如銀蝶般翻飛升騰、飄飄灑灑,一陣風吹來,雪落於脖中,絲絲涼意。菊香吸口氣道:「奴婢真是不懂,這冰天雪地里能享受什麼。不過,娘娘還是戴上帽子,大過年的,還是不要凍著了。」

  說完,走過來輕拂去我身上斗篷的帽子上的落雪,我輕輕嘆氣,正欲開口,她已續道:「巧慧姑姑有交待,要奴婢盡心盡力照顧娘娘。」

  聽她學著巧慧的口音,我笑罵她:「跟著巧慧學得越發膽大了,改日這閣內的規矩要重新立立。」她一笑,轉身疾步離開。

  待她走遠,我探身把放於花架上的盤子拿起來,盤內的落雪覆了厚厚一層。手上溫度高,手旁邊的雪瞬間溶化,順手流入袖中。

  心中有事,心思很難集中,總是不由自主的出神,之後卻不知所思何事,這是近日常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靜靜待了一陣,猛地回神,低頭卻見袖子已濕了一大片,我苦苦一笑,放下盤子,輕聲自語:「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希望自己在來年裡能長一歲冷靜、得一歲堅強,好好的陪在他身邊,不再自艾自怨自苦。

  「姑姑。」正在沉思,忽聞背後承歡的聲音,我忙轉身,承歡身穿一米白色斗篷,站在雪地里,滿身蒼白,她眸中蘊淚,眼淚汪汪盯著我。我伸開手臂,承歡眼中的淚唰地下來,撲入我的懷中,『哇』地一聲放聲痛哭。我撫著她的後背,淚也止不住流下來。


  承歡哭了一陣,哽咽著道:「姑姑,承歡是個不孝的女兒,額娘直到最後一刻我才和她相認。」我一呆,原來她早已知道和綠蕪的關係,但同時心中也明白她的苦心。

  覺得肩頭一片濕熱,我輕拍著承歡的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你額娘會懂得你的苦心的,她不會怪你。」

  承歡抬起頭,面帶慘笑:「姑姑,承歡和額娘長得很相似,其實我心中已早已猜出了。可前幾年,承歡心裡雖明白,但心中氣惱她,恨她從照顧過我,等懂事的時候,又害怕和她相認,害怕給她帶來禍端,阿瑪雖沒有明說,可承歡心裡明白,額娘不認我,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阿瑪貴為親王,都無法解決的事,一定很嚴重。所以,我才沒有認額娘,姑姑,額娘真得能明白我嗎?」

  她面上的淚不停落下,我心中難受道:「聰明如綠蕪,又怎能不明白呢?」

  承歡拭去腮邊淚花,疑惑地問:「姑姑,承歡心中一直不明白額娘要換一重身份,難道……。」

  我點點頭,承歡一呆,喃喃地道:「原來額娘是帶罪之人。」

  她呆呆傻傻,如痴人一般,靜默半晌,眸中的淚再次滑落:「額娘心中該有多苦,我卻生活無憂的待在宮裡。」

  我沉吟一會兒,盯著她道:「承歡,你希望你額娘開心嗎?」她面帶訝異,但仍微微點了點頭,我把她輕攬入懷中輕聲道:「你要儘快振作起來,你額娘最開心的事,就是你和你阿瑪開心幸福的活著。」

  兩人靜靜的站在雪中,一動不動。過了許久,她道:「承歡明白了,承歡會好好陪著阿瑪的,讓他也早一天走出悲傷。」

  我點點頭,她站直身子,拂去我身上的雪道:「姑姑,回去吧。莫凍壞了身子。」兩人剛剛前行兩步,驀然發覺胤禛和十三站在前方,後面的高無庸手中提著罈子。

  我朝兩人一笑,身邊的承歡垂首略為猶豫下,疾步走到兩人跟前,躬身行禮後,走到十三身邊挎住十三的胳膊,嫣然一笑道:「阿瑪,姨娘們先去了九州清晏,我想姑姑,所以沒隨著去。」

  十三微愣了下,但很快落寞的臉上逸出一絲笑意,胤禛眸中暖暖的掠我一眼,轉身不疾不徐往回走去,十三、承歡緩走在後面。我心下一松,不由得吁出一口氣,高無庸提壇走過來,微躬著身子道:「娘娘,冰天雪地的,這些還是吩咐奴才們做吧,莫凍壞了自個的身子。」

  在外面已有一陣子,身子已無丁點熱氣,遂點點頭也往回走。

  元宵節過後,賢良門外。

  那拉氏拉住我的手,恬靜地笑著道:「妹妹回去吧,這馬車就在門外。」我笑著點點頭,她唇邊含笑看看我身上的斗篷,道:「幾年了,妹妹還穿著這件斗篷,莫不是敏敏王妃這兩年送你的,你都送給了宮裡的姐妹們。」


  我淺淺一笑:「我還留有兩件。」那拉氏點頭笑笑,回頭對身後的嵐冬吩咐:「好好調理王爺的病。」我心中微怔,看向嵐冬,她目光淡淡,和我一觸即離。

  她微垂首輕聲回那拉氏:「奴婢必會盡心盡力照顧王爺,請娘娘放心。」

  那拉氏輕頜了下首,然後朝我一笑,我笑著回了下,她轉過身,踩著細碎的步子,踏凳上了馬車,熹妃、裕妃等和我相視微笑後,尾隨著各自上車。待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前行,嵐冬自馬車遠去的方向收回目光,靜默地垂首站在原地。我掠她一眼,舉步往回走去。

  菊香隨著我走了向步,悄聲對我說:「娘娘,嵐冬姑娘還在原地站著。」我停步吩咐菊香:「讓她隨著一道走。」菊香努努嘴,回身走向她。

  默想著心事,緩步走向勤政殿。殿門的高無庸忙走過來,賠笑道:「皇上正在議事,娘娘如若有事,奴才這就稟告。」我腦中仍想著一直徘徊腦中的事,隨意點點頭問:「殿中還有何人?」高無庸道:「還有怡親王和四阿哥。」

  我仍是點點頭,剛提步行兩步,心中忽地想起一事,回身吩咐高無庸:「菊香和坤寧宮的嵐冬一會過來,讓她們去側殿茶房候著。」高無庸似是猶豫一下,才應聲守在路口。

  剛入大殿,便傳來胤禛的聲音:「軍機房不是專為西北戰事而設,要逐步承旨辦理機務,取代議政王大臣會議。辦理機務的軍機大臣,在滿、漢大學士及各部尚書、侍郎中選,要能辦實事之人。」

  軍機房剛剛建起來,尚有許多細節要商定。我停下步子,躊躇一陣,轉身瞅他一眼,正欲出門。他目光正好掃過來:「曉文。」我走過去,弘曆起身行禮,我淺笑道:「你們繼續談,我到裡面待一會。」說完,逕自向裡面耳房走去。

  坐在榻上,怔忡的默想著,每次見到嵐冬總有種奇怪的感覺,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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