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之間,已到了瑟冷深秋。

  我一手撐腰,另一側巧慧攙扶著,踏著片片落葉笨拙的移著步子。隨著臨產日子的漸近,我的心也越發不安起來。肚子碩大無比,雙腿已浮腫的厲害,每日循診太醫的眉頭的緊蹙程度一天勝似一天,我也沒有了往日的鎮靜、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每天不停的散步,希望有助於生產。

  走了一會兒,整個人已是疲憊不堪,把身體的重心移向巧慧,無力地道:「我們歇息一會兒再走。」巧慧應了一聲,便開始搜尋趣聞說於我聽,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主要工作。她說了一陣,見我有些心不在焉,她默默的瞅我半晌,道:「小姐,你不要擔心,宮中的穩婆經驗很豐富。」我對她的話依然有些漫不經心,又發了一會兒呆,我問道:「十三爺有多長時間沒來禛曦閣了?」

  巧慧無聲地瞅我一眼,面色有些不悅,道:「皇上千叮萬囑不要你關心其他事,可你倒好,面都花了,還擔心著別人。」依著巧慧,抬手摸了摸臉上已經癒合的傷疤,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她不會再為我傳訊,遂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天隨人願,想見誰誰就出現。

  遙遙地望見十三步履從容、橐橐有聲地踩著青石磚迎面走來,我心中極是高興,微笑著掠了巧慧一眼,站直了身子,巧慧搖了搖頭,輕嘆道:「自己不知愛惜自己,別人瞎著急也沒有什麼用,萬一出什麼事情,巧慧也就跟著小阿哥去了,也省得整日裡提心弔膽的。」這是她常掛嘴邊的話,這些日子我也習以為常了。對她一笑,我道:「不會出什麼事的,肚子又有些餓了,你回去取些糕點。」巧慧又豈會聽不出我的意思,又是搖搖頭,邊走邊道:「怎會跟二小姐一個性子……。」

  十三微笑著道:「還能不能走?」我站在原地,對他伸出了左臂,笑道:「借借胳膊就能走了。」十三抑制住笑意,向前走兩步,右手擱於腰間,道:「這次可千萬別讓皇兄再次看見,如果眼睛可以殺人的話,我這身板早已被四哥的眼神射出幾個洞了。」說完,還作勢向後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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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地瞅著眉眼都含著笑的十三,一句話也不說,這些日子沒見,他似是又回到了十年拘禁之前那個灑脫不羈的十三。被我盯了一陣,十三有些許不自然,摸了摸臉,疑道:「有什麼不妥,幹嗎這麼看我?」我睨了他一眼,笑著揶揄道:「金榜提名、洞房花燭這類事情好像都和某人沒有關係,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某人笑得好像痴人一樣。」聞言十三劍眉一挑,賣起了關子道:「你說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能令我身心愉快的又豈會是那些事情。」用眼角餘光覷了他一眼,道:「好好得意吧,不就是綠蕪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十三笑著聽完,又道:「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心中一陣感動,綠蕪本是心機純淨之人,但那必定的環境中已經潛移默化成了另外一人,十三又花費了多少心血、功夫使她回來,如果不是當事人,是無法體會到此中的艱難,當然也無法體會此時十三心中的欣喜若狂。


  我道:「鄂答應現在怎麼樣了?西藏的事情處理到哪個程度了?」十三思索了一下,道:「皇兄已採納了鄂齊的建議,派了僧格、馬喇去了西藏,待**平反,此二人便留在那裡作駐藏大臣,這次會派駐軍入藏,徹底解決那裡的問題。至於鄂答應,四哥並沒有為難她,只是作為剛入宮的女人,行為極其飛揚跋扈,而且竟敢危害皇嗣,如若不是副都統正為朝廷出力,不要說四哥饒不了她,就是皇后也輕饒不了她,畢竟四哥的子嗣極少,這也一直是皇后的心病。」

  撫住那臉上那細長的傷口,心中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回到房中的情形。

  回到院中,已等得焦急的巧慧團團地轉著圈子。待瞧見了我的臉,大驚失色,連著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本不想把事情弄大,因此,只是一個勁說是自己不小心掛了一下。但經巧慧仔細觀察後,卻一口咬定臉上是用手指抓的。直到胤禛回房,她還一直在堅持已見。

  房中只剩胤禛我們兩人時,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凝視著我,最後目光盯在了我的臉頰上,眸中的暖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恨意。我心中極是熟悉他的這種神色,心底是不由得打了一個激凌凌的寒戰。

  不願自己的孩子沒有出世便沾上人命,於是,我向前一步,向前微微探著身子,把頭置於他的肩頭,輕輕地道:「我們走吧,我還真的有些想念禛曦閣了。」他默了一會,攬住我的腰,淡淡問道:「是誰?」心中一緊,快速地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下的。況且現在西藏的情勢吃緊,他應該不會對鄂答應怎麼樣。

  我抬起頭,盯著他道:「鄂答應。」他神情如常,好像心中早已知道是何人所為,細想了一會兒,便知道了個中情由,這偌大的後宮,除了先前的齊妃口言語有些許刻薄外,其餘眾人都是嫻靜、淑慧的女子。因此,除了剛剛入宮,不知深淺的新秀女之外,沒人會來招惹我,而新來的秀女中,只有那個鄂答應侍寢了一次,而朝廷又正好在重用她的家人。

  「若曦,……。」聽著十三的叫聲,收回飄渺的思緒,瞅了他一眼,道:「什麼事?」十三好笑地道:「你又神遊太虛了,難道皇兄說你自回園子開始,就好像是有心事一樣。」我心中一怔,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弘曆的事情,這是無法說得出來的難題,因而也無法排解內心的苦楚,整個人便顯得有些悒鬱。

  我道:「我哪裡會有心事,朝廷正用著鄂齊,因此鄂答應雖被禁足,也不要委屈了她。」心中暗暗苦笑,我們這邊剛剛回園子,宮中的鄂答應就被禁足於秀女住處,如若不是十三說漏了嘴,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可是,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況且這也是她咎由自取。

  十三搖搖頭,嘲弄道:「先前是誰巴巴地追到宮中,令四哥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會倒是一副大方的樣子。」傷疤被揭,心中有絲惱羞成怒的意思,抽出胳膊,站在原地,瞪了他一眼,道:「是誰為了見綠蕪,故意把腿摔折了。」十三訕訕地笑笑,抓起我的手放入他的胳膊中,道:「到此為止。」緊接著又道:「你也不要過於擔心,鄂齊已知曉了其妹的惡行,已上書請罪,並感謝皇兄寬恕了她。」


  兩人又閒扯了一會兒,我心中思量了許久的話還是問了出來:「四阿哥這些日子都忙些什麼,好些日子不見他了?」聞言,十三『哧』地笑了出來,邊笑邊道:「這孩子像是轉性了,竟一反常態,整日裡往宮外跑。況且,兩個月內收了三個待妾,連皇兄都大吃一驚,說不知隨了誰。」說完,他抑不住,大笑起來。

  心裡猶如被細針密密麻麻扎了一層,有些隱隱作痛,步子不由得緩了下來,十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可是累了?」無力的點了點頭,隨著他向禛曦閣方向行去。

  低垂著頭,內心一直在責怪自己,已注意不到周圍,只是亦步亦隨地跟著十三。

  「臣弟參見皇兄。」聽見十三的請安聲,驀然回神,抬起頭來,卻發現胤禛面帶微微笑意盯著十三臂膀中我的手,見我望去,斂去些許笑意,對十三道:「隆科多的事情處理得怎樣了?」聽得心中一怔,隆科多不是在勘測邊界嗎?正在不解,十三已抽出我的手,道:「造屋已完畢,只待押去就行了。」向前走到胤禛身側,摟住他的一隻手臂,整個身子都依在他身上,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原來隆科多因私藏玉牒底本之事被揭發,已於七月初三被召回京,抄家禁錮,並且諸王大臣會議定隆科多四十一條大罪。最終,胤禛的處理是『隆科多免其正法,於暢春園外造屋三間,永遠禁錮。』『鳥盡弓藏之』,這確實千古不變的道理,隆科多唯一的錯處或許就是參與了八王議政,這掩沒了他的一切功績。

  這隆科多雖然地位尷尬,可此次事情中,卻能恪盡職守,仔細進行實地調查,態度堅決地要求俄國歸還侵占的大片蒙古土地。並在禮節上問題上不讓步,要求俄方代表按照中方禮節行事。可是,圖理琛與隆科多一向不睦,在商談期間,圖理琛指責隆科多存私心,對隆科多的強硬態度不滿,他本人又從未親自勘察邊界,所以隆科多回京後,他草率的勘察後,先前兩個月都無法完成的談判,他在十天內,經過兩次會議竟然就完成了。七月十八日,邊界談判基本結束,草約簽訂。八月,雙方簽訂了『布連斯奇界約』,九月簽訂了正式的『恰克圖條約』。在簽訂完條約後,誰也沒有料到,竟發生了一件喪失國體的事件,令胤禛震怒不已,圖理琛在與俄羅斯使臣薩瓦議定邊界後,竟與俄羅斯一同列隊,鳴炮叩拜天恩。在這點上,也反映了圖理琛在與俄國談判時的讓步態度。

  歷史上評論,本次條約的簽訂,雖然在語言文字、宗教、手工工藝、醫學等方面的文化交流都取得了重要進展,使雙方的的貿易出現異常繁榮的景象,可在邊界劃分上,俄方卻是獲得了最大的利益。

  在康熙年間,俄國大使費奧爾多與索額圖在涅爾琴斯克締結條約時的舊邊界,在每個地段都遠遠的深入到了俄國領土之內,而如今,圖理琛劃定的新邊界,卻是所有地段都遠遠地深入到蒙古地方有好幾天的路程,有的地方甚至遠達幾個星期的路程,新邊界的向蒙古推移,顯然使大清的版圖又小些。


  對朝中之事、身外之人已有一些麻木,只是有些擔心終有一天,胤禛會意識到因為隆科多回朝而失了國土,他定會在心中責怪自己吧。暗暗嘆了口氣,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腳,換了一個稍微舒服的姿勢,整個人的重心徹底移到他的身上。他攬過我的身子,眉宇間湧出一絲無奈,對十三微微一笑,道:「我們這就回吧,你隨著我們一起用膳,還有一些事……。」

  許是我要一人吃兩人用,此時我的飯量已相當驚人,望著旁邊小山高的各種骨頭和不吃的菜,十三眼睛有些直了,見了十三的表情,胤禛笑道:「有何奇怪的,這樣吃法生出的孩兒才會白白胖胖的。」這是他常安慰我的方法之一。

  斜睨了他一眼,邊吃邊道:「這也是我發胖的原因。」許是胎兒在後期是長個子,我也越發能吃了,常常擔心身形會走樣,曾經有陣子不怎麼吃飯。胤禛無可奈何,就每天讓太醫診斷,並日日提醒,『大人能撐,可胎兒……。』這樣每天耳提面命的絮叨,心中覺得煩悶之極,遂開始大吃特吃,如此一來,人也像氣球一樣脹了起來。他對撫了撫我的背,對十三道:「弘曆這陣子有些反常,他們幾個極是懼怕我,還是由你這個皇叔管一管。」

  一口菜卡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只好用力的向外咳。見狀,胤禛大驚,邊拍我的背邊大聲向外吩咐道:「高無庸,傳御醫來。」向他擺了擺手,意思是吐出就好了,如果讓太醫看到我的模樣,那出去真的無法見人了。但外面的高無庸應了一聲,已急急地踏著碎步走了。

  他許是怕拍重了,我覺得沒起什麼作用,想提醒他大力一些,剛欲開口,感覺口中之物反而又進去了一些。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用力拍了他一巴掌,他怔了一瞬,用眼神示意要拍下去了,我垂下了頭等待著。『啪』地一聲響在了我的背上,我『呼』地一下吐了出來,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喝了一口湯,才覺得好了一些。

  輕輕吁出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賠著訕訕的笑望了他們一眼,復又垂首開始吃。十三輕笑道:「皇兄的日子過得很精彩。」我抬頭白了十三一眼,正欲開口,胤禛斂了笑容,皺著眉頭,盯著我命令道:「吃飯,不許再插嘴。」囁囁地在喉間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話,便不再言語。

  十三續道:「弘曆這樣子沒什麼不好,安排給他的政事一樣沒落下,小小年紀處事便能心繫於百姓。至於感情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了,難道你希望他像我們,再說,你想讓他早早地牽拌於一個女人嗎?我們受過的苦,你也不希望在他身上也發生吧。」胤禛掠了我一眼,又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在大婚之前不能這樣。」

  桌上鮮美可口的飯菜,吃在我口中已味同嚼蠟,放下筷子,怔怔地盯著桌子發呆,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辦,心中又止不住埋怨自己,怎會如此不小心。我心中一直清楚地把他認作是孩子,可在他的眼中,我仍是一個正值花季的妙齡女子。可經過這兩個月的分析,心中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弘曆並非是喜歡自己,許是自己雖已溶於宮中,卻又異於生在、長在宮中的女子,只是讓弘曆覺得耳目一新,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出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覺得心中的鬱積之氣散了一些。

  雍正六年一月,紫禁城。

  躺在床上,透過窗欞子的間隙向外望去,片片雪花隨著風輕柔地飛著,時而左、時而右,綿綿落下。剛要開口說話,肚子又一次痛了起來,禁不住輕輕地哼出了聲,床過的巧慧已疾步向門口走去,拉開門的縫隙,穩婆一閃身便沖了進來。穩婆掀開被子看看,憐憫地望我一眼,對巧慧搖了搖頭,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道:「這孩子可真是會折磨人,這都兩天了,可一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

  陣痛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頻繁,覺得雙腿像被人卸了下來。隨著我的叫聲,外面也隱約傳來了胤禛的斥責聲和穩婆的請罪聲。一陣撕心裂肺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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