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都魔教了,殺幾個同事不過分吧(四千字)
所謂無名之輩,最大的優勢在於,直到他們真正嶄露頭角、成為一段故事的主角之前,江湖裡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更不會去探究他們的生平。
姜元此時是親身體會到了作為「無名之輩」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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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書千秋的手令一路下山,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
那些巡邏的信眾連上前盤問他的心思都沒有,僅僅是眼識掃過,見到手令,立刻就行禮、後退,讓出下山的道路。
六道教的總壇坐落在中原北部的伯益山的山腳下,藏在一座熱鬧的集市里。
準確的說,這整個城鎮就是六道教的總壇。
青磚灰瓦的房屋沿著街道向遠方鋪展,七月盛夏的熱意如潮水般高漲在樓宇之間,浸沒人群的喧囂。
有旅客同商販在攤鋪旁聲嘶力竭的討價還價,大汗淋漓的擔夫挑著兩隻酒缸一步深一步淺地踏在滾燙的路面上,茶樓門口的說書人賣力的喊唱一段江湖傳說......建築、樹木的,一切事物的光與影都在天高雲闊的陽光熾烈里被碾壓打碎了雜糅成一副和諧美好的景象。
年輕的俠客背著一口長刀走進小鎮,警惕的打量著四面八方。
這裡似乎與渭城並無太多的差別,只是缺少了一種從骨頭裡滲透出的老舊。
姜元走上街道,一瞬間,單薄的布鞋像是踩上了一整塊的烙鐵,格外燙腳。
他忽然是加快了內功的運轉,仍然是覺得腳底踩過就有一陣針扎火烤的劇痛。
這不對勁......自己的衛氣已經積累成海,又有《神衛功》傍身,早該是刀槍不入、寒暑不侵,全力驅使更是能抵禦尋常武夫的拳腳,這路怎會這麼難走?
他側過臉看向周圍的行人,連《神衛功》都扛不住的高溫,他們卻是神情自若,好像無事發生。
姜元仔細去辨別他們的表情,心底頓時是疑雲密布——
顯然,他是這座鎮子裡的異類。
鄰近的茶樓,說書人的喊聲正是響亮。
「各位客官,請聽下一篇!『觀主鏖戰雙面佛』!」
「見那觀主捏著劍訣,一腳踹開了金光寺的大門,一眾武僧怒吼著衝上前將他團團圍住......」
姜元背著無鞘長刀靠近,來自地面的灼痛讓他實在是有些無法忍受。
好像是有無形的火焰從大地深處升起,燒在他的心底,怎樣驅使衛氣流轉也無法將它們阻絕。
接近茶樓了,對門的雜貨行里生意火熱,有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在貨櫃旁挑選些稀奇古怪的工藝品。這是商隊從西域運來的新鮮玩意,好像是叫做「懷表」。
火焰燒得越來越旺盛了,那灼痛從腳底蔓延到了腳踝,讓姜元心情愈發糟糕。
此時,說書人口中的故事已經來到了尾聲。
「雙面佛慘敗的結局已經註定,但他不甘心放棄自己在月陀國的功名利祿,他要把觀主一併拖入地獄......」
姜元只覺得這聲音吵鬧,便是加快腳步闖進了茶樓,要尋一個陰涼處休息。
直到他聽到這說書人一字一頓的念誦,「汝一念起,業火熾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
剛剛走進茶樓的姜元立刻調轉方向,凝視著茶樓門口的那張小桌,桌旁的說書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捻起一把摺扇指向了姜元,輕輕的晃動了幾下。
不知何時,聚集在桌邊的顧客都散了個乾淨。
只有那說書人突然是丟掉手裡的摺扇,翻身坐到了桌上,翹著腿,似笑非笑的看著正要伸手拔刀的姜元。
「客官,你身上業火正旺,若不及時熄滅,恐怕不出兩天就要被它燒成一具無血無肉的枯骨。」
「周圍的客人去哪兒了?」
儘管只是幾次相見,但姜元已經把陳照「口手並用」的戰術給學到了精髓。他一邊是「明知故問」,一邊利索的拔出身後的長刀,把固定刀身的綢緞纏在了小臂上。
他已經判斷出了這個說書人的底細,五識境,靠著遮掩氣息的功夫和一門以聲音製造幻象的法術在裝腔作勢。
這茶樓里熱鬧的景象就是說書人靠著法術製造的一種幻覺,隨著距離的縮小,這個法術的效力會越來越差,直到徹底失效。
說書人看到了姜元腰間掛著的手令,立刻是收起了笑容,跳下桌子,有些局促不安的捏著袖子。
「這裡哪兒有什麼客人,小的今天開張有三個時辰,可是一枚銅錢也沒收到。」
說罷,他訕笑著靠近,姿態愈發是卑微和拘謹,「嘿,小的,剛才......是熱昏了頭腦,大人,裡邊請。」
姜元覺得雙腳都像是插進了火堆,每走一步都顯得有些艱難,「你說的業火是怎麼一回事?」
他隨口詢問,同時還特意看了一眼茶樓對面的雜貨行,老婦人已經走出了店面,手裡捏著一根明晃晃的長針在往這邊張望。
說書人趕忙解釋,「教主在這座鎮裡施展過神通,若是心無六道之人踏足此地,一身業報無論善惡都要變成業火纏繞向上,直到燒盡了滿身罪孽才算作罷。」
姜元跟著他走進茶樓,「若是從未行過惡事,又要如何燒掉滿身的『罪孽』呢?」
說書人再次看向姜元腰間的手令,頓時是惶恐得渾身發抖,「不信六道,便是妄圖超越生死輪迴,這就是最大的罪孽。」
姜元捏起那塊手令搖晃了兩下,「要怎麼才能熄滅業火?」
「只需要,拜入六道之一,成為其中部眾,業火自然就會熄滅。」
「如果不加入六道教,直接逃出這座小鎮,將會如何?」
「會被業火糾纏......」
茶樓進門三十步,高大的櫃檯後邊坐著一個矮胖的男人,他踩在一張竹凳上,沾了唾沫的手指極快地移動在一沓厚厚的錢票上進行清點。
聽到了說書人靠近,他立刻就抬起那雙兇狠的三角眼,嘲諷似的說著,「怎麼,你又是惹到禍事了?」
「你可閉嘴吧!」說書人大汗淋漓了,他拼命的朝著這櫃檯後邊的男人使眼神。
對方終於是有所領悟了,於是順著說書人的暗示看向了姜元腰間掛著的那塊手令。
滿臉的兇狠與煩躁在一瞬間變成了家豬那樣的溫順平靜,那張寬厚的大臉上呈現出一種過分違和的「淳樸善良」。
他媽的,天神道怎麼都有部眾了。
六道教成立幾十年的時間裡,天神道從來都只有一位使者坐鎮,沒有設置堂口,自然也就沒有信眾加入。
很快,這「掌柜」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面前這來客或許並非是天神道的部眾,只是在幫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使者跑腿辦事。
顯然,無論是哪種展開,都是需要他鄭重對待的。
萬一觸怒了那位使者,恐怕一句「殺生之禍」都不足以概括他自己的下場了。
或許到時候能痛快的一死了之都算是對方心慈手軟。
從未現身在六道教信眾面前的天神道使者,毋庸置疑是始終保持著一種神秘恐怖的魔教巨頭的形象。
再加上她前幾天差點打死了同為三善道的另外兩名使者,這就讓她在信眾們心裡的地位頃刻間升級成了「魔修中的魔修,魔修中的支配者,魔修中的統治者,惡人們的救世主......」
想到這裡,他便是舉起五指粗短的手掌用力拍打胸膛,「大人請儘管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的險事,鄙人都會竭盡所能替您辦到!」
「我要加入六道教。」姜元覺得業火已經快燒到他的小腿了,說話的語速都加快了幾分。
「是、是......啊?!」胖子霎時間冷汗都流了下來。
他居然還沒加入六道教嗎?這莫不是組織在考驗洒家。
這是什麼送命的問題嗎?回答錯了是不是馬上就會有人間道的殺手從旁邊衝出來把我架上火堆處刑。
大腦里飛速的預測著無數種結果,他磕磕絆絆的順著姜元的要求說了下去,「請問,大人準備成為哪一道的部眾?」
「你是專門負責辦這件事的?」姜元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覺得這傢伙的業務能力真是差得離譜,說一句話都能抖半天。
他已經完全把自己代入到魔教中人的身份了。
「這裡是六道教的總壇,每一間店鋪的主人都是各自堂口裡的管事。管事們有權利安排新人加入教會。」一旁的說書人趕忙是出面替這胖子解圍。
畢竟同屬一個堂口,要是管事都死了,他也活不了。
姜元記得書千秋的提示:只要不是遇到沈括,他靠著天神道的手令能隨便在總壇里逞威風。
只是逞威風的次數不能太多,否則要惹得那些通玄境的使者心生懷疑。
下山之前他還專門詢問過負責看守山道的信眾關於教主沈括的情報,而對方的回答讓他心裡多了些底氣——「教主在閉關鑽研新的神通絕學,已經一年沒有在教中現身。」
於是姜元決定把自己代入到「魔教巨頭的親傳弟子」這樣的身份,語氣愈發是趾高氣揚,「隨便哪一道,我都能加入嗎?」
胖子隔著櫃檯,看不到姜元腳底下正在燃燒的業火,他只是抓起桌上的一條手帕胡亂地擦拭掉滿臉的汗水,「大人,只要您有意願,小的立刻就替您走動。保證能把事情辦妥。」
「六道里的哪一道最近在渭城周圍活動。」
「是地獄道,大人。」
「地獄道的使者在哪兒?」
「遲遲未歸。」
「加入地獄道之後,大概什麼時候能去渭城?」姜元所有可疑的言語都在書千秋的那塊手令里變作了一種近似審訊的意味,讓這位管事恐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胖子深呼吸,「只要大人您出示那位使者的手令,想必立刻就能動身。」
「但是朝廷早已發兵增援渭城,如今還要去往那裡,只怕是......」
姜元看著他,一言不發。
胖子趕忙是抽了自己一巴掌,「鄙人這就替您去地獄道的堂口裡走動!」
他跳出了櫃檯,肥厚的身軀靈活地穿梭在屏風與桌椅之間。
剛離開沒幾步,就見到他立刻折返了回來,雙手舉過紙筆於頭頂,幾乎是跪在了姜元的面前,「請大人留個姓名,若是覺得不方便,留個代號或者假名也行。」
「不需要出示出身來歷?」姜元把手裡的長刀擺在了一旁的高腳凳上,隨後提起筆,在粗糙的草紙上隨意的寫下了自己的本名。
這裡沒有人知道「姜元」是誰。
但他敢保證,用不了多少時日,這個名字會在整個江湖裡變得如雷貫耳。
胖子只是諂媚的笑著,那笑容顯得有些猥瑣。「不敢麻煩大人。」
「那你去吧。」姜元看著他的影子一蹦一跳的消失在陽光照耀里,突然是抓住了身旁的長刀,劈向了那位說書人。
說書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
滾燙的鮮血灑滿了整面牆壁。
復仇的計劃,在他走下山道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都加入魔教了,殺幾個同事不過分吧?
他踹開了無頭的屍體。
這裡是六道教的總壇所在,不存在任何的無辜之人。
等到管事帶著地獄道部眾修行的幾本武功回到了茶樓,發現自己的小弟已經被砍死了。
他沒有動怒,只是滿臉堆笑,試探性了湊了上去,「大人,這是......」
「他惹到我了。」
「您可真是心慈手軟。」管事大聲的誇讚。
「沒想到你也這麼想。」
「當然了!如果我是您,定會讓這個冒犯我的傢伙遭受千刀萬剮的酷刑!」
「那如果是殺掉一位堂口的管事呢?」姜元忽然擺弄了一下自己腰間的手令。
他馬上就要去渭城了,估計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所以對這個問題感到強烈的好奇。
「當然、當然是......」胖子開始暴汗。
姜元心裡立刻就有了答案。
就在這管事心中發狠,即將暴起進行垂死反撲的時候。
忽見刀刃極快的揮出,在空氣里留下一道電光般的碎影。
一顆醜陋的頭顱砸在了櫃檯上,滾落到積著薄薄一層血泊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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