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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地獄無門,誰闖進來(四千字)

  身披鐵甲的「守城軍」手持長劍沖向出城的隊伍。

  它們的形體在黑暗裡高速移動,甲冑折射近處的火光,黑黢黢的金屬表面波光粼粼,仿佛洶湧奔襲而來的大河。

  顧不上隊伍里的平民,站在前方開道的姜豐年與慶清朝已經運起輕功、快步向前相迎,絕不讓這些穿盔帶甲的怪物封鎖自己的站位。

  行走江湖,最忌諱「身陷重圍」。

  再是雄厚的內息也有用盡的時候,再是鋒利的神兵要無休止的斬鋼斷鐵也逃不脫卷刃折斷的命運。

  哪怕是神通境的宗師,被無窮無盡的軍隊包圍也只剩下遭受絞殺的命運。

  

  面對這裝備精良、內息邪異的渭城守軍,唯有捨命突圍才是生機所在。

  慶幸的是,他們的身後站著一位天師能夠給予增援,這天師掌握的法術還是傳說中的「一篇殺法」。

  隨著一張張帶著墨跡的宣紙在晚風裡急顫,那些醒屍幾乎是在頃刻間停止了動作。

  想要用「定」字法停止這些直逼五識境的怪物的行動可不容易,蘇幼安能感覺到自己的內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

  依靠《東坡經》的特殊性而積累的龐大內息此時都有些捉襟見肘。

  不過拜此所賜,姜豐年能夠抓住這難得的破綻,完全發揮出刀法的威力。

  鋥亮的刀刃倒映著火焰搖曳的街道,穿過甲冑與頭盔的間隙切斷了醒屍的脖頸。伴隨著他力大勢沉的一腳踹出,無頭的屍體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絆倒了同樣被法術定住的兩隻醒屍。

  慶清朝當即是拔出了拐杖里長針般的細劍,手臂揮出一連串殘影,劍刃刺入它們的眼眶,內力迸發,順著其中的劍鋒如激流般迸射,迅速摧毀那五臟六腑里的不死蟲。

  失去了足夠數量的不死蟲作為支撐,這些醒屍立刻就失去了繼續活動的能力。

  他跟上姜豐年的腳步,竭盡所能的清理沿途的醒屍。

  地獄道的陰謀的確讓人防不勝防,但並非不可破解。

  如今的「不死蟲」比起蟲子,更像是一種特殊的巫術或者蠱術。

  即便他們為了今天的計劃已經籌備了許多年,把不死蟲的數量積攢到一個令人髮指的程度,但既然是術法,就一定會有著它的破綻所在。

  慶清朝想到了前不久在街邊見到的司辰台的侯官。

  希望朝廷能儘快給出破解的方案,然後派出增援......

  突然有長劍擦著慶清朝的側臉划過,帶走了幾縷花白的頭髮。

  蘇幼安的法術已經失效了。

  他抬腳踩向面前突然動作的醒屍的膝蓋,手裡的細劍挑開它的手腕,貼著甲冑的縫隙刺入了它的身體。

  便是內力迸發,摧枯拉朽般的掃清這具醒屍身體裡大半的不死蟲。

  數量銳減的不死蟲無法維持這具身體正常的運行,很快就陷入了四氣不足供應的狀況。

  但不待慶清朝重提內息,便見到是一位被姜豐年踹翻的無頭的「守城軍」如同獵犬般四肢著地,在爆發性的提速之後撲向這短暫處在後繼無力狀態的老人。

  叮——

  忽然有清脆的金屬敲擊聲。

  姜元搶了一位商販插在腰間備用於自衛的匕首,四瀆內息爆發,以「往生鏢」的架勢將它擲出。

  那一抹銀光仿佛閃電,擦過混亂的夜色,從出城隊伍的最後方轉瞬即至慶清朝的身前。

  被姜元投擲出的匕首在電光火石的剎那貫穿了醒屍那身金屬甲冑,將它帶著倒飛向數米遠的空地。

  獨屬於《四瀆訣》的威力在此刻盡顯無餘。

  沒有任何一位五識境的武者敢說自己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抗住這一招,哪怕是那些揚名許久的外功大師也做不到——

  慶清朝看著插在街道上的那把匕首,表情出現了幾次微妙的變化。

  初入四氣境的武者,光是要破開五識境的護體內息都很困難吧?

  姜元不僅是打穿了對方的那身甲冑,還順便把其中接近五識境的護體內息給打了個稀碎。

  這還是我認識的四氣境嗎?

  他強迫自己從震撼和驚訝里恢復鎮靜。

  敞開的城門已經是近在咫尺的距離,昔日守城的甲士如今成為了地獄裡的惡鬼,爭先恐後的將雙手伸向那些無辜的生人。

  *

  因為過快消耗內息而導致四氣失去平衡的蘇幼安正在運功調整四氣,身旁突如其來爆發的內息波動嚇了她一跳,隨即是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瞅著姜元的側臉。

  「每次都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武神轉世。」

  姜元習武不到兩周,已經到了隨便甩出一把匕首就戳死五識境的武者的水平了......這麼說有一定的誇張成分,但絕對不多。

  即便是到了五識境,除非是馬青呂那樣專精淬體的外功大師,沒人敢保證自己的那一身護體內息能比鋼鐵更加結實。

  要是再放他修煉兩三個月......

  蘇幼安覺得這傢伙怕是能在四氣境就攆著一群五識境的武者暴揍。

  那畫面光是想像一下都覺得有些窒息。

  畢竟就連她自己都還在五識境。

  姜元投出匕首支援了前方負責開道的老人之後,立刻就拔出了身後的環首刀開始掩護隊伍里的平民。

  這柄環首刀是他從一位刀客的屍體上「借」來的。

  並不是每一位江湖人都有著俠肝義膽,能為了城中百姓捨命相護。

  在遭遇守城軍的那一刻,隊伍里十七位四氣境的武者立刻就逃了一半。

  其中有七個人成功借著姜豐年和慶清朝在前方撕開了破綻逃出了渭城。還有一位武者是快到渭城門口的時候就被醒屍給撕碎,半邊身體留在了城裡,另外半邊身體飛到了城門外。

  六百人的隊伍,失去了過半的防禦力量,立刻就顯得破綻百出。

  以長棍為兵器的關山月靠著攻擊範圍的優勢,竭盡所能在掩護周圍的百姓出城。

  即便如此,仍然很快就爆發了第一例百姓的死亡,然後不斷有人被醒屍偷襲致死,死亡的人數隨著城門的接近而不斷激增。

  但不死蟲的缺陷也在這一刻開始暴露——

  它們的數量太難增殖了。

  即便是通過撕咬的途徑完成了傳染,也僅限於第一次傳染是有著充足的種群數量,等到了二次傳染、三次傳染的時候,就只能操控平民的身體勉強進行一些簡單的動作。

  別說要滋生內息了,連身體的控制權都需要一陣糾纏才能奪走。

  沒有誰敢停下腳步去幫助這些尚未被不死蟲完全占據肉體的可憐人——

  上百名身披甲冑的醒屍像是城牆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而前方僅有姜豐年與慶清朝靠著高強的武藝勉強撕開了一道縫隙能夠逃生。

  經過了大幅度的減員之後,這支隊伍終於是抵達了城門。

  重新平穩內息的蘇幼安再一次釋放「定」字法,把那上百名「守城軍」連同兩百多名正在畸變或已經完成畸變的醒屍給定在原地。

  這一次的法術幾乎是掏空了她全部的內息。

  姜元守在她的身後,在後撤的途中不斷揮刀擋開那些掙脫了法術束縛的醒屍。

  六百人的隊伍第一時間從東籬客棧出發,如今到了城門之外,竟然只剩下了三百人......

  「辛苦了。」手持雙劍的武者看到了隊伍前方滿臉疲憊的姜豐年,又看著他後方滿臉惶恐不安的渭城百姓,便是充滿敬意的拱手一禮。

  「在下,全真教,李逸風。武功淺陋,只能護得十一人出城。」

  「你也在城門遇到了那些守軍?」同樣是累得直喘粗氣的慶清朝問他。

  「我與點蒼派的幾位大師,還有五行門的道長合力闖出了城門。」李逸風的臉上流露出了鮮明的遺憾和痛惜,

  「我們也是帶著了數百名渭城百姓,再加上途中有許多『有志之士』協助,本來應該平安出城。」

  「卻沒想到那些武者在快要到城門的時候突然就......」

  慶清朝有些聽不下去了,便是沉重的嘆息,「人性如此。」

  李逸風也沒有心思繼續說了。

  他接連幾次搖頭,「真是可惜了吳大師,他拼了命替我們殺出一條道路,卻是讓小人糟蹋。那些慌了頭腦的傢伙胡亂使用輕功搶道,差點害死了所有人。」

  「你們接下來去哪兒?」李逸風走在隊伍的前方,看向兩位老人。


  關山月不知何時是走了上來,「長安。」

  「長安城。」李逸風點頭,然後問向話事人模樣的姜豐年,「那我們同行可好?」

  「自然是......」姜豐年像是累著了,拉長了話語的尾音,慢悠悠的給上了答覆,「不太好。」

  一句「為什麼」卻是沒能說出口。

  姜豐年的長刀已經刺穿了他的心臟。

  「李逸風」身後跟著的那十一位「百姓」立刻暴起,卻在途中被關山月的長棍給攔住。

  很快,姜元也加入了打鬥,跟著關山月一起解決了這些歹徒。

  「白瞎了你這五識境的修為,明明看到了蘇家小姐卻一言不發的跑過來找老夫搭話......知道卦陣轉到你的方位的時候全是凶卦嗎?」

  姜豐年拔出刀,帶出一串血珠,他另一隻手握著的刀鞘上嵌著的卦陣嘩啦啦的轉個不停。

  「李逸風」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不愧是『多福道人』姜豐年,好一手趨吉避凶的卜卦之術。」

  「他居然不喊你『年刀』。」這是關山月的聲音。

  「月棒」關山月持著長棍走來,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劍客,「能喊出這個道號,看來你的來歷也不算簡單。」

  「是六道教的人。」慶清朝突然下了定論,然後細劍出鞘,在月光照耀里閃爍出一片雪白的劍光,劍鋒沒入了「李逸風」的眉心。

  正要發動體內的不死蟲進行偷襲的「李逸風」立刻被這一劍扎了個嚴實。

  噗通一聲之後,他跪倒在地,再無生息。

  「快把他的肚子挖開!」感識絕佳的蘇幼安著急地在隊伍後邊大喊,她突然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她在那「起死回生」的往生姑身上感受過。

  姜豐年的眼識立刻是清楚的捕捉到了一種容易讓人忽視的內息正在「李逸風」腸胃的位置里湧現。

  他立刻是上前一步揮刀,血液飄逸,見到一團蒼白的丹藥狀的事物在胃裡蠕動。

  不死蟲的蟲卵?

  仔細看,是成千上萬的白色蟲卵在活躍。

  能見到有黑色的小蟲正在破卵而出。

  姜豐年立刻是劈出幾刀,以刀氣將它們攪得粉碎。

  姜元學著他的動作,如法炮製的切開那些六道教信徒的腹部,果然找到了相似的丹藥。

  「別停下,快點離開,」慶清朝把細劍收入偽裝成拐杖的劍鞘里,「周圍肯定還會有埋伏!那些怪物說不定過會兒也要追上來了!」

  已經被接連不斷的衝擊給嚇得魂不守舍的渭城居民忘記了尖叫和哭喊,或許是疲累了。

  他們僵硬的邁動雙腿,跟著幾位武者走進了無邊無際的黑夜。

  渭城的輪廓落在身後,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

  *

  子時。

  熄滅了所有燈火的衙門深陷昏黑無光的領域。

  威嚴氣派的高牆下,陳照甩開衣袖,雙目銳利如劍,極快的掃過面前這條死寂的甬道。

  一個活人也沒有了。

  她緊皺著眉毛,再次運起輕功前進,仿佛鷹隼掠空般在甬道里留下一連串的爆鳴聲。

  地牢里空空如也。

  吏舍里同樣沒有人。

  稅庫、銀局,夫子院,典吏衙......

  所有的地方都去過了,連一具屍體都見不到。

  陳照回到了大門外,突然是伸手打碎了牆邊的一盞油燈。

  她的手裡捏住了油燈里的火燭,那火焰繼續燃燒著。

  空曠的街道里傳出了清脆的掌聲。

  瞧見是那位腰間掛著金牌的總捕頭挎著短刀緩步走來,在他的身旁跟著一位手持雙鐵環的女人。

  正是那位崆峒派的棄徒,許連枷!

  「可算是把您盼來了。方山子道友。」總捕頭低沉的聲音讓陳照覺得有些刺耳。

  陳照一言不發,身形穿梭在黑暗裡,一瞬間揮出的拳鋒刺向了他的心窩。

  啪。那短刀突然拔出,恰到好處的接住了這一拳。


  總捕頭倒退了六步才卸掉了這份巨力。

  「地獄道使者在哪兒?」陳照又是上前一拳,途中逼問他,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他露出破綻。

  「在長安,在開封,可以在任何地方,但絕不會在渭城。」沒想到對方真的回答了。

  總捕頭的手腕立刻是吃了陳照的一拳,骨骼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此時卻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你想想,六道教為什麼要想辦法把大半個江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裡?」

  「嘿,真想看看細柳軍回到長安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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