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江湖紛忙往渭城(二合一)
「關於《神衛功》,我的學生有許多不懂之處。還請武室的各位前輩道友能夠指點一二。」
蘇幼安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道場裡正在練習拳腳武功的諸多弟子紛紛轉移了注意力。
他們看向那位站在道場門口的少年,莫約是十四歲的年紀,卻有著相當了得的斂息手段,讓人無法看出內功的底細。
雖然蘇幼安沒比他年長多少,但作為五識境的天師,儼然是有了自立門派以招收弟子、傳授武功的資格。
「《神衛功》的入門需要衛氣經歷三個階段的錘鍊,而距離您的學生拿到功法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晚上的時間,這恐怕是......」東籬武室的繼承人露出了一個有些為難的表情。
「如果指的是『鍊氣如縷、成股、為匹』這三個階段,那我已經完成了。」姜元感受著自己體內正在翻滾的四片氣海,這足以應付任何一門外功的修煉條件。
蘇幼安手裡把玩著一根畫筆在道場的主座旁邊來回踱步,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不必浪費時間了,直接開始教導吧。他的四氣練得比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甚至比我都要紮實,不存在任何功法學習上的障礙。」
「不存在任何功法學習上的障礙?」武室的繼承人再一次的審視姜元那張過分年輕的面孔,又看向蘇幼安手裡的畫筆,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
*
通紅的夕陽,恍如從街道巷落的縫隙里掠過。搖搖欲墜的茶肆在晚霞的映照下,浮現出一片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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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二層的空間已然是一派支離破碎的景象。那些茶具與桌椅擺設被混入了內息的拳掌打得粉碎,混合茶水與不死蟲的屍體,呈現為一種骯髒的黑色液體,潑墨般凌亂的散布在倒映落日的牆面。
醉酒的道姑站在那具被不死蟲掏空臟器的茶肆老闆屍體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等以人體四氣為食的至邪之物,到底是如何做到如此精細的操控?」她彎腰從屍體裡撿起一隻從戰鬥餘波里倖存下來的蟲子,這能夠隨意殺傷五識境武者的邪異在她手中像是尋常的蟻蟲那樣孱弱無害。
這裡的打鬥早早就吸引了周圍百姓的注意,幾個小伙子鼓起勇氣去報官,很快就有腰間掛著銀牌的捕頭前來查看情況。
「方山子前輩?」鬢髮有些泛白的捕頭剛剛走上茶肆的二樓,看清了其中的人物,動作就停頓了一剎。
「你是......?」喚作是方山子的道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許多年前在東籬武室有幸受過前輩的指點。」捕頭見她仍是一副少女的青春靚麗的模樣,便是滿臉的感慨,「想不到前輩還是這般年輕。」
方山子的態度很冷淡,「我前些時候去了趟光州,沒想到剛回渭城就是這樣風風雨雨的大場面。」
她說著,就抬腳踩死了幾隻混在桌椅碎片裡想要逃跑的不死蟲。
「六道教的賊人這幾天的確是在城裡鬧出過很大的動靜。」捕快走上了樓,想要去檢查那具屍體。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方山子並不理會對方的舉動,逕自走到了被她打爛的窗戶旁邊,看向茶肆底下圍觀的人群,眼底里有些探究的意味。
捕快靠近了茶肆老闆還有幾位侍女的屍體,立刻被其中空蕩蕩的景象嚇了一跳。
「我想說什麼來著?」方山子在自言自語,眼神忽然是變得恍惚,大概是先前喝的酒開始有後勁發作了。
但很快,她的眼神就變回了一片清明,抖了抖衣袖,然後背著手轉過身,一副傲慢的作態,「嗯,想起來了。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聽說過《四瀆訣》出世的消息?」
「自然是聽聞。」
「聽著,這四瀆神功現世渭城的事情,可比什麼地獄道畜生道之類的烏合之眾要更加嚴重。」方山子用一種教誨的口吻對面前的捕頭說。
她瞧見對方是虛心在聽,表情帶著了些許滿意,「那六道教的幾個分部要分為三善道跟三惡道,但只有他們的教主與那上三道的使者算是江湖裡當之無愧的一流,除此之外的幾位有名有姓的傢伙不過是靠著歪門邪道勉強湊數的破爛貨。」
「而四瀆神功現世的消息既然已經傳出,代表著那些橫行武林許多歲月的老東西都要往渭城一探真假。」
方山子走到了茶肆老闆的屍體旁邊,有些憐憫的瞥向那張慘白的面孔,「在江湖裡,不是每一位惡貫滿盈的強者都是魔教中人。」
「比如......」捕頭的聲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比如這一直跟在你身後的女人。」方山子毫無徵兆的抬拳朝向捕頭的身後打去。
啪,金屬交擊的鏗鏘聲,竟然真的有火光在空氣里炸開。
一個相貌平凡的短髮女人倒退三步,「常說『岐亭方山子能以拳腳施行劍法』,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是崆峒派的哪一位?」方山子看到了她手裡攥著的兩副鐵環。
這醉意散了大半的道姑忽然是鼓掌,「哈,記起來了,你是奇兵門前代門主,許連枷。記得你們家掌門前段時間在酒桌上提到過一樁讓他恨得許多次難以入眠的宗門糗事,一位使著雙鐵環的女子因為貪圖名利財寶故而闖入藏經庫盜取了......」
「住嘴!」凌厲的勁風呼嘯而來,方山子抬手就拍開了那飛來的鐵環,她向前一步順勢把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的捕頭踹倒在地,然後又去招架許連枷的「鐵索連環」——這可是拳腳交錯合擊的功夫,配合那一對鐵環,能打得人應接不暇,不知多少位五識境的大師飲恨於此招,在黃河以北的地方闖出過赫赫凶名。
面對如此陰險兇狠的招式,方山子自然是不敢輕視,她拿出了十分的專注,仔細去拆解對方的每一次進攻。
鐺鐺鐺......鐵環不斷與方山子的拳掌相撞,迸發出鮮艷的火星。
這死道姑是真硬啊。握住鐵環後退的許連枷忍不住是一陣咬牙切齒,她的手掌都快讓對方給震出血來了。
但就在許連枷後退的一剎,那站在五步之外的道姑瞬息間抵達了她的身前,長拳刺出如利劍般銳意森然——
血液飛濺,骨肉分離,伴隨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你這是什麼武功?!」許連枷捂著斷了手臂的肩膀試圖運功止血,同時是拼了命的逃出茶肆。
若非是她閃躲及時,這一拳要收走的就不只是她的右臂,還有她的腦袋!
方山子只是惋惜的搖頭,然後把手裡淌著血的斷臂丟給了身後趴在地面一動不敢動的捕頭,「送你了,拿回去領賞吧。那個姓許的女人可是被朝廷懸賞了黃金十兩的重犯。」
「前輩不怪我?」
「怪你作甚,這五識境的戰鬥你又幫不上忙,能安分的在那裡趴著,爭取活命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方山子並不去追趕那位已經逃跑的崆峒派叛徒。
正如她所說,這渭城已經是裝著了半座武林的兇險之地。
總會有人手裡缺錢,想要借用許連枷的腦袋去領賞......
許連枷此時捂著自己的傷口,驚惶的疾馳在街道上,全力施展輕功要遠離那個怪異的道姑。她不經意的是撞翻了一處攤鋪,撞到了一位賣菜的老婦人,仍然沒有放慢速度,渾然不顧自己這樣會間接或直接的害死無辜的居民。
忽然,一位脊背有些佝僂的老人拄著拐杖擋在了她的前方。
便是惡從心來,許連枷立刻就抬腳要去劈他的咽喉。
老人瞪著一雙濁黃的眼睛,仿佛是害怕得走不動路,渾身顫抖著持握拐杖站在原地。
緊接著,許連枷綁著布鞋的腳掌靠近了,能清楚的見到那腳踝上遍布的繭子和傷疤,內力離體半寸,宛如尖刀般呼嘯而至!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老人竟然是開懷大笑起來。
然後他手裡的拐杖晃出一片殘影,直挺挺的砸在了許連枷的腦門上。
這崆峒派的叛徒像是撞了牆的麻雀,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活捉的賞金,可是比一顆人頭要多上五兩。」老人哈哈的笑著,他本是要出門去平安巷尋自家掌柜討要些錢財去添置新衣裳,沒想到走路上就撿到了一大筆錢。
這天降橫財,真是讓人欣喜咯。他心中得意,今晚就能買些好吃的零嘴捎帶給當鋪的那位後生了。
記得姜元喜歡吃什麼來著......「醬鹵肘子?紅椒雞爪?算了記不清了,都給他買一份吧。」
老人彎腰揪住許連枷的後衣領,滿臉輕鬆地拖拽這百來斤的武者沿著街道一路走。
走到茶肆的時候,恰巧是一位道姑出門攔路,「道友且慢。」
老人立刻警覺的把昏迷不醒的許連枷往自己身後藏了藏,「這十五兩的黃金,是我先撿到的!別想拿什麼『見者有份』的話術或者「孝敬道祖」的理由來唬我!」
「她的胳膊是我打斷的,」道姑說,「分我五兩黃金買酒。」
「你怎麼不去搶?!」老人憤怒的舉起拐杖接連敲打地面。「她都逃出去多遠了也沒見你上來追!」
「現在不是追到了嘛。」
「滾滾,年紀輕輕學什麼不好,跟我這把老骨頭搶上棺材本了!」
「你也就比我年長二十歲,少說這些沒完沒了的。」看上去一副妙齡少女模樣的方山子很是瀟灑的大步走近,單手扼住許連枷的喉嚨把她提了起來,「你這拖著走著也不太方便,還是讓我陪你一起把她送上衙門吧。」
「哦,另外......慶大將軍的名號早就是如雷貫耳,所以不必自我介紹了。」方山子大大咧咧的拍打老人的肩膀。
老人的眼皮子抽搐了一陣子,還是死板的說著,「慶清朝。」
「哎呀,你這樣我也得報上自己的本名了,姑娘家的芳名可是很金貴的哦。」她提著許連枷走在老人的身前,輕車熟路的對上了去往衙門的路線,「光州岐亭,陳照,道號『方山子』。隨將軍稱呼。」
慶清朝不理她,只是用鬱悶的眼神看向周圍被嚇得東躲西藏的行人。
等到過了兩條街,他終究是忍不住一聲長嘆,「黃金十五兩,這錢可不好賺啊......」
走在前面的陳照爽朗的笑著,那聲音格外動聽悅耳,「小道也是沒錢買酒,才想著向將軍借點。」
「你要是趕緊把她打死,就沒這麻煩了。」慶清朝幾乎是把埋怨寫在了臉上。
真是歲月不饒人,當年皇帝用千兩黃金都勸不回的禁軍統領,在這渭城的小破當鋪里住了幾十年,已經變得能為一枚銅錢折腰了。
「哈哈,就得是因果纏身,麻煩不斷,才算不虛走這人間一趟,將軍您說對嗎?」
「老子這輩子最討厭你們這群修道念佛的神神鬼鬼的嘮叨,別跟我搭話!」情緒幾度起落的慶清朝成功被方山子刺激著記憶起了以前在京城每天朝四晚十二的工作經歷,便是怒不可遏了。
街道里,陳照的笑聲融入了周圍人群的熙攘。
*
帶著溫度的夜風吹動千絲萬縷纖細的柳條,院落里栽種的一棵柳樹旁,榴花與葵花正在往一隻調配好草藥的木桶里倒水。
這是為姜元準備的第六次藥浴。
蘇幼安很早就回客棧休息了,留下姜元獨自在東籬武室里繼續研究《神衛功》。
經過了兩個時辰的修行,這位年僅十四歲的後生順利掌握了這門外功,甚至把衛氣精煉到了能夠附著於體表抵擋拳腳的程度,這前所未聞的天賦讓武室的弟子們驚怖得合不攏嘴。
那位已經在四氣境卡了許多年的武室傳人只能露出一個羨慕且無奈的苦澀笑容作為對姜元的鼓勵,他就是因為天賦不夠才在五識境的門前反覆徘徊,都快四十歲了也沒能摸到開通識感的門檻。
很快,再一次被自己的衛氣扎得痛到無法動彈的姜元就被武室弟子們抬出了道場,仿佛是要發泄心中艷羨似的,粗暴的把連著衣服一起他丟進了木桶里。
水花四濺,站在一旁被「殃及池魚」的兩位女孩氣憤得是指著他們連聲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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