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六月初一(終)不死不休
「我,我,我,她……」梁小魚被老祖突如其來的驚呼嚇呆了。
「哦,是老夫失態了,你接著說。」嘉禾老祖很快恢復平靜,語氣柔和道。
他這聲音如有魔力般,少女頓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心緒平靜下來,仿佛回到了平常打坐修煉時的無悲無喜狀態。
「那聲音說她叫婺湘夫人,沒介紹自己是什麼時候的人,只是說被人所害,境界跌落,不得不逃到這裡,最後傷重而死……」
「她問我叫什麼名字,哪個宗門的,我都一五一十說了。然後她便請求我將她遺骸收斂,去外面找一處開滿鮮花的草地埋葬起來,每天看著日出日落。她很不喜歡這兒,太幽深,太安靜了,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答應了。於是她傳授了我一門無相劫指的術法,作為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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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老夫表演一下。」嘉禾吩咐道。下午決賽的時候,他曾經注意到少女這式絕招,當時沒太在意。
梁小魚不敢怠慢,一絲不苟地將這一招從起勢,到聚靈,一直到最後出指的整個過程,毫無保留的演示了一番。
嘉禾老祖凝目看完全程,微微頷首,沒做什麼點評。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少女繼續。
「我按照她的叮囑,取出一塊上好的絹布,將那骨骸小心翼翼包紮起來。正打算放入戒指中時,這女子見我做事認真,不像是要誆騙她的樣子,於是又告訴我,在她遺蛻下面七尺處,藏有一件寶物,正是盤石經……」
嘉禾「嗯」了一聲,忽道:「那遺蛻你可曾用手觸摸過?」
「弟子以絲絹包裹時,手指時有碰觸。」
「手感如何?」
「這……」梁小魚回憶道:「那骨骸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灰塵,弟子以淨塵術去除後,可見其本體為白色,皎潔如玉,觸之有清鳴之音,似金似玉。而且,非常堅硬。」
似金似玉,聲音清鳴,這正是化神修士遺蛻的特點。化神真尊的身體已有一成以上為仙靈之體,骨骸極其堅硬,歷經數千年也不會腐朽。那婺湘夫人當年修為和他差不多,即使境界跌落,但自身修煉出來的骨骼,通常不會隨之退化。
可以說,若非親眼見識過化神真尊的遺蛻,絕無可能形容得這麼透徹。
所以,這些話都是真的?
嘉禾表面依然不動聲色,示意對方繼續。
「我掏出一件兵刃,掘地七尺後,果然看到了一件圓盤狀的東西。如果不仔細分辨,幾乎與地底的岩石一模一樣。那女子說寶物自誨,若是沒有她的指點,我們絕無可能找到此物……」
「後來那殘念慢慢消散了。我那時法力已經恢復,又過了一會後,終於找到來時之路,從那窟窿爬了出來……」
「我在秘境中找到一處向陽的山坡,用寶劍從旁邊的樹林中劈砍出一具棺木,然後從周邊移植了一些鮮花,將那具骨骸埋入了土中……」
「離開秘境後,我將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族中長老,盤石經也貢獻了出去。族裡給我記了一件大功,還將幾顆最好的丹藥賞給我,讓我修為突飛猛進……」
「為何不將遺蛻埋在外界?」嘉禾問道。
「這是那位前輩的遺囑。其實,那,那前輩還說,不要和外人說起她的名字。不過,今日老祖師相詢,弟子不,不敢有所隱瞞。」梁小魚解釋道。
「嘉善秘境,還能進去否?」
「回稟老祖師,嘉善秘境二十年才能開啟一回,如今據下次開啟,還有十二年時間。若是強行進去,秘境恐,恐會有坍塌之危。」梁國正使答道。
「哦。」嘉禾老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讓人一時琢磨不清他的想法。
他知道婺湘夫人,兩人同屬一個時代,甚至還有一段不淺的淵源。
婺湘夫人是一個中等門派的大長老,天生麗質,風華絕代,在修仙界艷名四播,而且家資頗豐。自從前任道侶隕落後,就經常接到各地修士的求愛信息。
嘉禾老祖當時還不到千歲,就已經是化神真尊,在同儕中算得上出類拔萃。他當然也聽說過婺湘的艷名,還曾經遠赴對方宗門,上門求見。不巧的是那時婺湘夫人正在閉關,托人給他回了信,相約了一個見面之期,還贈送了一批價值不菲的禮物,對他可謂是青眼有加。
可惜不久便是瑧玉界大戰。嘉禾僥倖逃過一劫,出來後去尋找婺湘夫人時,得到的消息是這女子被黃極打傷,下落不明。
不想三千年後竟聽到了此女的下落。可惜天妒紅顏,曾經的絕代佳人,最後竟是淒涼的死在了一個地下山洞之中,真是可嗟可嘆。
這些往事他自然不會跟眼前這些人說起。更何況向一個寡婦求愛,其實看中的是人家家產,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
雖然沒有見過婺湘本人,不過聽聞此女有一門精妙的指法。這無相劫指雖說只是築基版本,但其中的精妙之處,絕非現在這些修士所能創造出來,應是上古流傳無疑。
凡此種種,甚至包括婺湘這個名字,都不是一個築基小修,或者梁國這樣大劫後冒出來的宗門國家所能知曉的。
如此說來,這個小女孩的講述,應是頗為可信。
然而嘉禾素來沉謀重慮,換句話說就是生性多疑,又怎麼會輕易相信?
「你過來。」他朝少女招招手。
梁小魚不明所以的抬起頭,兩位使節卻是一下明白過來。姚師伯嘴唇囁嚅,期期艾艾道:「老祖,小魚她,她天資極好……」
「哼!」嘉禾重重哼了一聲,臉上已有幾分不耐:「你們在質疑老夫的手段嗎?」
「弟子失言了!」姚師伯一個囉嗦,不敢再語。
這時梁小魚也醒悟過來,俏臉蒼白,求助似的看向兩位國中前輩。姚師伯低著頭,不敢與少女對視,那正使臉上擠出幾分笑容,催促道:
「快去!老祖師有令,你還不快點?」
梁小魚一臉絕望,情知以自己的修為,這等事根本無從反抗,只得依言來到嘉禾面前。
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掌搭向了少女潔白的額前。
搜魂!
正是搜魂。輕則記憶受創,天賦受損,重則變成白痴,甚至當場瘋癲的搜魂!
氤氳的白霧瞬間罩向了手掌和額頭連接處,那地方很快混沌一片,隱約有黑煙往複流轉。少女昏死了過去。
如此小半個時辰後,嘉禾收回手掌,示意梁國二人將昏迷的少女抬走,然後雙目望天,思忖良久。
識海中的發現,與梁小魚的講述幾乎完全一樣,沒有任何隱瞞捏造之處。
「奪取大比第一,以盤石經換取本尊推算梁小玉遺物的下落,這是誰的主意?」他冷冷問道。
兩名使者相互望望,那正使畏畏縮縮道:「回稟老祖師,此乃我梁國諸長老的一直決議。」
「呵呵,如此說來,這件事情,在你們梁國,知者甚眾嘍?」
「呃,是,是的。」
「砰!」床榻前的一座品階不低的香爐,突然崩裂,碎石四處飛濺。有數塊從兩人臉頰划過,頃刻間留下道道血痕,鮮血涔涔而落。
兩人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
「看來那人是聽聞此事後,提前做了部署。」嘉禾心中猜測。
這個結論讓他出離憤怒。底下這些人,居然將他的善舉當成了算計,而最終的結果,是讓他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丟失了重寶,損失慘重!
這些螻蟻,簡直是不知好歹!
可恨!
該殺!
不過……
嘉禾老祖能活到現在,尤其是歷經大劫而不死,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很能忍。
謀而後斷。
事情既然已經這樣,發泄毫無意義,正經是該怎麼去補救。
其實,只要半年後的大事能順遂而成,萬煊塔嘛,丟了也就丟了。
和大道長生相比,區區一件法寶,他捨得起!
那就,便宜這些螻蟻吧!
「雲霄宗搶走了梁小玉的遺物,你們梁國,有何打算啊?」他徐徐問道。
兩位使節擔驚受怕了大半天,渾身早都已被汗濕透了,又不敢以術法清除,正在恐懼間,突然聽到老祖談及別的事情,簡直是如蒙大赦。
那正使立即答道:
「弟子全憑老祖師做主。」
「啪!」一塊碎片自地上彈起,猛的砸向正使額頭,頓時在那遍布血痕的臉上,又留下了一個指頭粗的血洞。
「啊——」正使一聲慘叫。
不過,老祖顯然是留了手,傷勢看似可怖,卻不致命。
「做主,做主,」嘉禾怒道:「什麼事都要老夫來做主嗎?你們自己,難道就沒有一點主見?」
「莫非你們梁國,就只會些那些蠅營狗苟的算計?東西被人搶走了,就只會找人做主?」
「你們還有沒有一點骨氣!」
一頓怒斥。
「我梁國上下,一定要雲霄宗給出一個交代!」那正使惡狠狠道。
挨了一頓打罵,他終於開竅了。
「若是雲霄宗矢口否認呢?」
「那……」正使咬了咬牙,斬釘截鐵道:「那就不死不休!」
「我梁國,便是傾巢而出,也要上那雲霄峰,向燕西陵,討一個公道!」
望著慷慨激昂的正使,嘉禾老祖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然而眼眸深處,卻是終於露出了一絲冷笑,還有一閃而逝的——
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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