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時間流速不同是一個很麻煩的問題。

  就在黃天收回「無極聖祖」的馬甲之時，遊戲世界裡，提前抵達灤州的左牽虎已經找上了黑山，找上了李靈素。

  

  左牽虎名聲很響，人卻長得平平無奇，沒甚特點。

  要說特殊之處，便是他身後叉著三柄長刀，腰間還配了一把橫刀。

  燕赤霄臉色很是難看地站在一旁，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多年未見的老友，眼中仿若噴火，對左牽虎的提前而至、不告而來感到極為忿怒。

  左牽虎渾然不覺，恍若無事，甚至看都沒看燕赤霄一眼。

  這讓燕赤霄更加憤怒了。

  「燕大俠，平心靜氣。」

  李靈素發現燕赤霄的不對勁，出聲安撫了一下。

  「嗯。」

  燕赤霄應了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退進神廟的側殿。

  既然相看兩厭，不如不看。

  左牽虎這時反倒看了燕赤霄一眼，一雙不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李靈素在發現左牽虎進入灤州境內的時候，就已經開啟了「慧目」。

  這一絲微不可見的變化，被李靈素敏銳地發現，心中若有所思。

  左牽虎很快就收拾好波動的情緒，漠然開口：「我來見太乙救苦天尊，還請太乙救苦天尊撥冗一見。」

  「天尊不會見你的。」

  李靈素正色回道，「你想說什麼，做什麼，與我交涉便是。」

  「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左牽虎語氣微冷，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踏出一步。

  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上了橫刀的刀柄，殺意熾盛，殺氣縱橫。

  李靈素麵色一寒，同樣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法劍已然出鞘，針尖對麥芒，硬碰硬懟了回去，斥道：「左牽虎，敬你是燕大俠的朋友，方才放你上山。若是繼續不識好歹，那就手上見真章。」

  「呵……」

  左牽虎忽地輕笑一聲，右手鬆開橫刀刀柄，連退兩步。

  全身殺意與殺氣在後退的同時，收斂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渾不像先前那般來挑事的模樣。

  李靈素卻沒有鬆開手中的法劍，臉上的寒霜絲毫沒有鬆緩，冷冷說道：「左牽虎，天尊神廟不歡迎你，出去吧。」

  「是天尊神廟不歡迎我，還是神使不歡迎我？」

  左牽虎從善如流，退出了黑山北麓山腰這座新建的天尊神廟，同時發出詢問。

  「都不歡迎。」

  李靈素絲毫不繞圈子，直接了當給出自己的答覆。

  「是嗎？」

  左牽虎挑了挑眉，轉身面向不知何時出現的紫竹道人，行了一禮，「後學末進左牽虎，見過紫竹前輩。」

  紫竹道人側身避開，淡然說道：「我死前也才附體境，未成鬼仙，當不得你一禮。」

  左牽虎正色回道：「前輩本有機會成就屍解仙，只是為了固始縣的百姓放棄這個機會而已。無論從境界，還是從心性上，都當得起晚輩這一禮。」

  「當不起。」

  紫竹道人語氣平和但態度堅定說道，「你既對天尊不敬，我又如何當得起你這一禮？」

  左牽虎見狀，也不勉強，直起身子，然後問道：「晚輩有個問題，想請前輩解惑，不知前輩可願？」

  「說吧，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

  紫竹道人的神軀飄至李靈素身邊，落後半個身位。

  左牽虎將這一幕納入眼底，記在心中，隨即問道：「不知前輩如何看人與神之間的關係，是該人敬神，還是該神敬人？」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也很難回答。

  不過李靈素知道，與其說左牽虎在問已經成神的紫竹道人，不如說在問身為天尊神使的她。

  紫竹道人臉上忽地泛起一絲意義不明的笑容，輕聲反問：「人敬神如何？神敬人又如何？」

  左牽虎沒有回答紫竹道人的反問，只是把一雙視線落在李靈素身上。

  這是在等李靈素回答先前那個問題的意思。

  你可以不搭理紫竹道人，我也可以不搭理你。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靈素平靜與左牽虎對視，坦然大方，絲毫沒有退縮。

  作為代行了太乙救苦天尊所有權柄的神使，李靈素此刻的實力絕對在三品。

  到底有多強，李靈素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先前與左牽虎發生的氣機碰撞，自己並沒有落下風，甚至還占盡上風。

  不然的話，左牽虎怎麼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乖乖退出天尊神廟？

  不就是在試探黑山及天尊神廟給她的主場加持有沒有區別嗎？

  左牽虎有沒有試探出什麼來，李靈素不知道。

  但李靈素知道自己試探出一些東西來了。

  左牽虎，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難對付。

  生出這樣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天尊賜予的代行權柄太高太強，還是左牽虎的真實實力就是如此，或者是錯覺，李靈素不去想它。

  真要發生衝突，打就是了。

  左牽虎從李靈素平靜如水的眼神中，看到了毫不畏懼，甚至是勝券在握。

  他不禁回想起先前在神廟裡發生的氣機碰撞。

  浩瀚，慈悲。

  這是左牽虎從李靈素的氣機中，收穫的最大的兩個感受。

  神使如此，背後的神祇想來更是如此。

  一些在離開西山之時生起的先入之見悄然消逝。

  想到這裡，左牽虎收回注視李靈素的目光，看向紫竹道人，誠懇說道：「前輩，我正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故而在枯守西山這麼多年。如果前輩有什麼真知灼見，還請不吝賜教。」

  紫竹道人微微搖頭：「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為什麼？」

  左牽虎詫異追問。

  紫竹道人淡然笑道：「因為我已不是人，而是神。從神的角度出發，我乃黑山土地公，我的權柄與實力來自於黑山及黑山周邊的土地，有信徒信奉我可以，沒有信徒信奉我也行。只要天尊不收回對我的敕封，我只要經營好黑山及黑山周邊的土地，便能長生久視，甚至可以再進一階或幾階。」

  「這樣嗎？」

  左牽虎眉頭緊皺，似乎有些沒想到會得來這麼一個答案。

  紫竹道人這時又說道：「我倒是覺得，有一人能回答你的問題。」

  「誰？」左牽虎的眼中閃爍著灼灼光芒，十分迫切追問。

  紫竹道人笑了笑，沒有作聲。

  左牽虎瞬間明悟其意，看向李靈素，深深一禮：「還請神使賜教。」

  不知不覺間，左牽虎的態度從一開始的盛氣而來，仿佛興師問罪，變成了現在的誠懇求教。

  到底是左牽虎本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發現自己無法強壓地頭蛇，不得不做出妥協與改變，李靈素不願去猜。

  她也沒有因為左牽虎的改變而放鬆警惕，改變對左牽虎的看法。

  面對左牽虎的求問，李靈素淡淡說道：「人敬神，神亦敬人，一切唯憑心愿，如此而已。」

  「是嗎？」

  顯然，左牽虎並不滿意李靈素給出的回答。

  李靈素不勉強自己的回答，左牽虎接不接受，自顧自說道：「左牽虎，不要繞圈子了，說吧，你所來何事？」

  「哦。」

  左牽虎隨意說道，「大玄皇帝命我前來招安你們的太乙救苦天尊。」

  「果然是你！」

  忽地，一聲大喝從神廟側殿傳出。

  燕赤霄的昂藏身軀隨之騰空飛來，雙手握著大刀迅猛劈下。

  熾然刀罡迸發，刀光冷冽，殺意無雙。

  這一刀，燕赤霄出了全力，雖無多少異象，卻足以直接劈死碧波河龍王這樣的妖、神雙修六品。

  只是燕赤霄劈的是三品鬼仙左牽虎。

  叮的一聲。

  左牽虎以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抬起右手，食中二指輕輕一夾，便抵住了燕赤霄手中的大刀。

  刀罡悄然間凍結，然後碎成粉末。

  冷冽刀光與無雙殺意，被左牽虎平和的目光一照，瞬間無蹤。

  輕描淡寫之間，左牽虎便化解了燕赤霄的含怒全力一擊。

  又是叮的一聲。

  左牽虎食指彈動，輕輕叩擊在刀尖之上。

  迅猛而來的燕赤霄當即輕飄飄地往後倒飛。

  李靈素見左牽虎沒有傷人之意，因而沒有出手相助燕赤霄，只是使了一股柔力，讓燕赤霄平穩落地。

  「什麼果然是我？」

  左牽虎這時看向燕赤霄，疑惑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哼！誤解？」

  燕赤霄呸了一聲，「我對你沒有誤解，只有瞎了眼！」

  左牽虎皺眉，然後說道：「你是不是以為，當年我背叛了星君，引狼入室，害了大家？」

  「不是嗎？」

  燕赤霄怒目相向，恨恨說道，「當年，是你一力擔保，說慈航大師是高僧大德，值得信賴。當年，也是你一力勸說，讓大家試著與大玄朝廷合作。當年，更是你一力堅持，要去剿了那處鬼窩。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你還敢說，你沒有背叛星君，沒有背叛大家嗎？」

  這一番話，顯然憋在燕赤霄心裡很久了。

  浪跡天下這麼多年，燕赤霄一直沒有與左牽虎斷了聯繫，兩人關係一直密切。

  每當燕赤霄心中起了這樣的懷疑，都會及時摁下，還會責怪自己。

  然而，當慈航大師在大玄皇帝命令王哲忠與李崇雲率領大軍前來平鎮灤州的那一天，主動走出躲了這麼多年的京都，坦然赴死的消息傳來。

  燕赤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懷疑。

  怒火熊熊燃燒，亟需一個交代。

  聽完燕赤霄的話，左牽虎的臉色變得很是奇怪。

  似有愧疚，似有茫然，似有疑惑，也似有無可言說的憤怒。

  片刻後，左牽虎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聲音低沉說道：「當年之事已然過去這麼多年，我做了什麼，為什麼那麼做，我不做辯解。我只強調一點，我從沒有背叛大家。」

  「所以，你承認你背叛星君了？」

  燕赤霄馬上抓住左牽虎話里的一個漏洞，出聲責問。

  左牽虎聞言沉默，然後咬緊後槽牙，一字一句說道：「不是我背叛了星君，是星君背叛了我們！」

  此話一出，燕赤霄心裡的怒火更為熾盛，握刀就要砍過去。

  「燕大俠！」

  李靈素及時出聲，制止燕赤霄的衝動，「燕大俠不如去天尊神像前靜坐一會兒，這裡的事，由我來交涉？」

  燕赤霄喘著粗氣，胸膛急劇起復，顯然仍處於極端的憤怒之中，卻把李靈素的話聽了進去。

  他一聲不吭，扛起大刀，轉身走進神廟。

  「神使，我也過去吧。」

  紫竹道人主動提出這一點，得到同意，緊接著進入神廟，來到玉質神像前。

  一人一神，一憤怒難耐，一平靜祥和，坐在蒲團之上，默然不語。

  神廟外，李靈素與左牽虎相對而立。

  揮了揮手，布下隔音措施，李靈素開口說道：「左牽虎，你與燕大俠的過往恩怨，與我無關，與天尊無關。我只問你一句，你今天來，究竟想做什麼？」

  左牽虎臉上浮現出很是複雜的表情，語氣同樣複雜說道：「有人告訴我，你們的天尊與當年那位星君一樣，都是界外天魔。我來，就是想看看，你們的天尊，到底是不是界外天魔。」

  「界外天魔？此言何意？」

  李靈素聞言疑惑，眼底深處閃現一絲震驚，隨即關切問道。

  左牽虎此刻心緒不寧，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語氣複雜回道：

  「佛門有三千世界之說，更有許多天外經文為證，證明我們的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

  在世界之外，有許多與我們類似的世界存在。那些世界之中，有人，有妖，有神，有佛，有仙，也有魔。

  此魔非我們世界之中，由神祇墮落而成的魔，乃是心魔、天魔之屬。

  這類心魔、天魔，可以幻化偽裝，幾無破綻。

  當年那位星君，便是一位界外天魔偽裝而成的，祂引領我們行善事，正世道，看似慈悲，實則在蓄積力量，以圖最後占據我們這方世界。」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李靈素出聲打斷左牽虎的講述，皺眉問道，「你為何如此篤信？」

  左牽虎臉上的複雜表情收斂，語氣重歸平靜，一字一句說道：「告訴我這些的，是瘋了之前的『鎮國』。慈航大師的死，佐證了這一點。另外……」

  「星君死後，確實顯化出了天魔本相。」(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