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回八五
「就吃就喝沒錢就賒!」
夏天嘴裡發出夢囈一般的氣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揉揉暈乎乎的腦袋說道:「吹牛可以,以後真不能再喝這麼多酒了!」
剛才好像摔倒睡著了,等視線清晰,入眼是黑土地上覆蓋著些許白雪。
這樣的景色在東北遍地都是,他也沒有多想,轉頭望向右前方熟悉的山林不由一呆。
反應過來驚疑出聲:「我不是在樓上過大壽嗎?怎麼跑樓後面來了?跳樓了?因為啥事也不至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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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低頭檢查一下胳膊腿等零件都完好無損,衣服是黑色的確良讓他一愣神,轉身一看,回遷樓變成了一排土坯房。
這讓他徹底懵了。
活了大半輩子,能讓他有如此表現的也只有玄學了。
剛才摔的胸口還隱隱作痛,加上被網絡「轟炸」過的腦子。
證明一件事——重生!
夏天臉上露出苦笑,一點準備沒有啊!
背井離鄉當倒爺,攢下三套房,一間商店兩輛車,還有千萬存款。
在長白山邊上的小縣城裡,不說是人上人吧,起碼是個大康生活。
正應該安享晚年,下下棋釣釣魚,和老太太吹吹牛,和老頭聊聊天。
現在回來就是受苦,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幾年是家裡最窮的時候,就算有準備也不想重來一次。
他深吸口氣接受現實,腦子還迷糊著呢,好像連續幾年,兒子都沒回家給他過生日,其中包括六十大壽。
生氣之下他不顧媳婦勸阻多喝不少酒,這也是醒來為啥夢囈的原因。
「小兔崽子!老子扒你皮!」夏天感覺是喝回來的,一心想打兒子,攥緊拳頭氣呼呼往家走。
正前方兩家土坯房中間有個一米多寬的胡同,是為了去房後旱廁和去地里幹活才留的。
胡同南頭是一米高的土牆,兩側各有一扇小木門。
接近小門時聽見西邊自家院子裡有說話聲,其中有個稚嫩的童音讓他臉上怒容漸漸消失,反而露出近鄉情卻的神色。
這一刻他才想起來好像忽略了什麼,身體貼在牆上,像做賊一樣挪動腳步,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往裡看。
農村富裕人家有牛棚,廂房,馬車,差一點的也有豬圈,至少也得有個雞窩吧。
而他家呢,一米高牆頭圈的院子裡只有一堆苞米芯,也叫苞米楊子。
院子西邊站個面容較好,二十出頭的女人,正在從晾衣繩上往下拿凍硬的衣服。
模樣比不上校花,鄉花,至少是個屯花。
正是他媳婦林曉霞,典型的東北女人性格,一個脾氣不好,一個嘴不饒人。
倆人不動手打架,卻也吵吵鬧鬧的過一輩子。
經人介紹的,沒有愛情只有親情。
林曉霞穿著臃腫的棉襖,外面套一身綠軍裝,如果放在七十年代,穿這身衣服會顯得很板正。
現如今除了農村,城裡很少有人穿了。
夏天能看出來媳婦的衣服有些寬鬆,一米六五個頭不足一百斤,清瘦了很多。
腦後扎著刷子,家裡沒錢把長辮子賣了。
在媳婦腿邊站著個小小的「一隻」,正是他忽略的大閨女,小名叫糖球。
他酒量好,第一次喝酒摔倒太丟人,對此記憶很清晰,是八五年,那麼此時閨女應該三歲零倆月。
由於早產一個月,站在那裡瘦瘦小小的,比同齡孩子矮半個頭。
去年的棉襖,今年穿在身上同樣不顯得大,衣服沒有補丁也不髒。
腳上灰色舊棉鞋側面有兩個燒破的洞。
枯黃的短髮,扎著根沖天辮,仿佛在頭頂上放個毽子。
其實不管男孩女孩,有一部分會像媽媽,小丫頭長得不錯,就是臉上沒有肉。
隨著年齡增長,她身上的嬰兒感也在漸漸消失,越來越像個小孩了。
這樣的閨女讓夏天有些心酸和慚愧,不止沒養好,還錯過了她的童年。
糖球並沒有發現爸爸,聽見肚子「咕嚕咕嚕」叫了,抬起頭「嘿嘿」笑著說:「媽媽我餓了哦。」
林曉霞拿下來一件衣服,掰掉下面的冰溜子,隨口說了一句:「等你爸回來就吃飯。」
「爸爸。」糖球收起笑臉低下頭,絞著手指輕聲說:「他在外面喝酒吃右,不能回家吃飯了。」
林曉霞看向她,知道閨女心裡有氣,連忙解釋道:「爸爸為弟弟上戶口的事才請人吃飯的。」
聽見弟弟,小丫頭昂起頭,臉上儘是委屈,抬高聲音說道:「他以前就總出去喝酒吃右,稀罕弟弟不稀罕我。」
隨即低下頭帶有哭腔的說:「我也不稀罕他了。」
林曉霞有些語塞,那位確實不喜歡女孩,不知道該怎麼跟閨女解釋。
教育道:「那是爸爸,你這麼說,他更不能喜歡你了,以後不許胡說。」
糖球猛然抬起頭,眼圈裡含著淚,大聲道:「我沒胡說,村里老人說他有弟弟會把我賣了,嫌我長得小。」
扭過頭用小手擦下眼淚委屈道:「我也不想長這么小,也想長大點招人稀罕。」
林曉霞見閨女哭,眼圈跟著紅了,大人嚇唬小孩太正常了,不能因為這點事就去找人家老太太吵架。
伸手摸向她的頭哄道:「那些老太太嚇唬你的,別信。」
糖球退後一步躲開媽媽的手,梗著脖,哭著說:「才不是嚇唬呢,小草爸爸總給她錢花,二傻子有羊奶喝。」
「西院胖小子總吃右,我都忘記右是啥味了!我吃塊糖都能高興好久。」
「他都沒給我買過東西!肯定不稀罕我!他從來都沒抱過我!」
說完昂起頭「哇哇」大哭。
人小記性好,被這些東西饞了好久,應該在心裡想過不止一次,不然也不會說的這麼溜。
林曉霞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好左手拿著衣服,彎腰用右手抱起閨女往屋裡走。
嘴上說著:「媽看看還有啥值錢的,賣了給你買糖吃,實在不行把糧食賣了餓死他!」
屋裡隱約傳出抽泣的童音:「餓死幹啥呀?把他賣了吧,咱倆拿錢去姥姥家吃右。」
在她為數不多的記憶里,除了媽媽,只有姥姥最好,來了就會給她帶肉吃。
夏天本來挺生氣的,聽見閨女哭的這麼傷心,只好靠牆蹲下低著頭。
重男輕女,他認。
家裡窮也認。
可他真不是吃喝玩樂不賺錢的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