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無始魔宗,聖子釣鰲
「此非正道。」
浮黎島,中央山脈主峰,上級傳道院,陶鐵默然許久,發出一聲感慨。
此刻,四間下級傳道院的揭牌儀式已經結束了半個時辰。
三名拔苗助長出來的八品巫覡從西北開始,經東北、東南,到西南結束,在每間下級傳道院揭牌之前,當著島上所有人的面,以一對一對決的形式,一一處決那些重犯。
確實如陶鐵所料的那樣,取得了最為震撼島民心靈的效果。
島民們本就在一系列事件中逐漸擺脫麻木和愚昧的心,有了徹底活過來的跡象。
說到底,浪魔宗也好,更強大的海外魔門也罷,終歸是被大庸天朝、被平海衛擊潰,沒有諸多島嶼黎庶的事。
那一夜的肅清,島上又死了很多人,終歸是由陶鐵的意志決定,也沒有島民能出上力。
哪怕只是編戶齊民均田,都不由島民自主。
不由自主,或者不具備自主的能力,一切就都是無根漂萍。
倘若有朝一日天朝嫌海外島嶼距離本土太遠,又沒什麼產出,還要投入大筆人力物力財力,得不償失,要捨棄掉。
天朝隨時可以走,想走就走,島民呢。
絕大部分還是必須留在島上生存。
所以,陶鐵意志下,今日發生的,三名身負血海深仇之人在一對一對決中,一一擊殺仇敵的事情,很是振奮人心。
讓很大一部分島民知道,原來只要自己抓住好不容易得來的機遇,好好修行,努力修行,不管天朝走不走,自己都能擁有保護自己、擊殺仇敵的能力。
修行熱情頓時更為高漲。
開放招生的四間下級傳道院一時間被圍得水泄不通。
陶鐵將這半個月裡技術升級了一次,數量有所擴充的八十一名2.0版泥人全部派了出去,充任四間下級傳道院的教習,方才勉強應付過去。
2.0版泥人相較於半個月前的1.0版泥人,多出了好些個特性與能力。
不僅讓泥人從外表看宛如生人,從內里看更是臟腑俱全、筋骨分明;還讓泥人擁有了足以發揮入駐兵馬全部實力的基礎,與【撒豆成兵】的豆兵戰鬥功能一致,只是戰力差些。
用來做四間下級傳道院教習,教字掃盲,授法解惑,非常趁手。
陶鐵感慨的「此非正道」,單純指的是拔苗助長這種行為本身,而不是一對一所取得的效果,以及傳道院的火爆。
後面這些都是陶鐵非常樂意看到的。
那三名尊奉「太乙大天帝」的巫覡,拔苗助長下,在半個月裡從凡俗升到八品,不是沒有代價的,甚至代價很大。
他們付出了一大半生命力,折了三十年壽元,方才換來了這般大的提升。
就算後續走正規修行,踏實提升自己,也很難補回來。
正是因為這一點,讓陶鐵感覺自己的拔苗助長,偏離了正道,和域外天魔的行為在本質上沒有區別。
就算為了在實踐環節表現好一些,以獲得天朝更大力度的扶持,就算要不擇手段,也不能做得這般過分。
修行即是修心。
人生不斷內省內觀。
結束感慨,陶鐵一邊警醒自己,一邊找補過錯。
他在子母玉碟構成的「網」中更新了幾個任務,放了三枚延壽丹出去。
一枚延壽丹,價值一百枚極品玉石,可針對五品及以下修行者,延長十五年壽元。
極其珍貴,非常罕見。
陶鐵兜里的這三枚延壽丹,還是長公主給的。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三名巫覡為了急速提升損失的三十年壽元,各自承擔一半。
如此,在心理上,陶鐵自己與自己和解。
無有掛礙。
然後專心推動掃盲傳道授法一事的進度,依然不去理會外海愈演愈烈的戰爭。
東海之外,浮黎島往東,就是外海。
其實這片廣袤近似無垠的海域,有一個喊了很多年的名字,無始海。
這個名字來源於站在這片海域諸多魔門頂端的無始魔宗。
天朝以「外海」這樣的臨時性名號來稱呼無始海,而不是一個正式名號,便是因為天朝還沒有擊潰無始魔宗,沒有取得這片海域名與實兩方面的至高無上控制權。
宣稱這種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名不副實,就是把柄,很容易被敵人加以利用。
平海衛擔負的職責,正是擊潰無始魔宗,取得這片海域的控制權,繼而幫助天朝完成宣稱。
然而自提前出戰至今已有半個月,平海衛大大小小打了幾十場戰鬥,卻依然沒有與無始魔宗硬碰硬較量過。
只有那些與浪魔宗差不多規模,在無始海中占據幾個、十幾個、乃至二十幾個島嶼的中小型魔門,仿佛鯊群一樣,或三五結伴、或一窩蜂般,不斷撲上來撕咬平海衛。
每當平海衛做出要直搗無始魔宗的動作,這些魔門便更加瘋狂,更加不計傷亡。
事實上,陶鐵那次能那麼順利地炸毀浪魔宗餘孽最大藏身處,正是因為浪魔宗核心人物都不在藏身處,它們已加入了鯊群。
這才沒有任何抵抗就被炸毀了。
面對這種情況,海外魔門這種打法,平海衛在繆宗仁的居中指揮下,水陸軍和空天軍的嚴密配合下,穩紮穩打,既不怯戰畏戰,也不貪功冒進。
繆宗仁始終把戰線維持在十天內就能全速撤回青州本土的範圍。
一開始,這種打法有些不太受平海衛部分中級將領的喜歡。
特別是諸多魔門展現出不顧一切代價也要拱衛無始魔宗的態勢以後。
若非實際統軍的副總管楊青仁和黃覺成堅定不移地執行繆宗仁的軍令,甚至不惜要動用軍法,陣前斬了一位某次戰鬥中回返時間晚了一刻鐘、突進前出了三百海里的裨將!
這位裨將可是楊青仁的老部下,跟著他打了七八年的仗,已經摸到了三品武修的邊!
當然,繆宗仁沒有準允楊青仁這個請求,只是把裨將一捋到底,貶為一個大頭兵罷了。
直至後來,越來越多的將領漸漸發現,這些鯊群一樣的海外魔門,其實是在用不惜傷亡拱衛無始魔宗的方式,另類引誘平海衛前出。
這才驚醒過來,察覺海外魔門的險惡用心。
它們竟是想以無數魔修的傷亡、諸多島嶼的丟失,來誘騙平海衛拉長戰線,深入外海。
戰線拉得越長,平海衛的後勤補給就越難。
越是深入外海,天朝的戰略支援越難跟上。
若是平海衛被無始魔宗丟出來的誘餌迷了心,一心想要擴大戰果,殲滅更多的魔修,覆滅更多的魔門,占據更多的島嶼,甚至一舉到滅無始魔宗,遲早會像條貪吃蛇一樣,把自己撐死。
或者……
「或者始終不親自露面的無始魔宗,繞開前出太遠、難以回返的平海衛,直接攻擊天朝本土。」平海衛總管的旗艦上,三位軍事主官齊聚一艙。
繆宗仁指著無比詳細的立體地圖,圈定幾個點,畫出幾條線路:
「倘若我們被拖在這裡,陷入魔門鯊群撕咬,一時間無法擺脫。
而無始魔宗從這幾條線路進發,直撲青州,再分兵三路。
一路攻打青州本土,以吸引天朝注意力;
一路封鎖渤海灣,以截斷後勤和增援;
一路席捲渤海灣以外的所有島嶼,挨個拔掉平海衛新近攻占的和天朝經營了二十幾年的領土。」
砰的一聲。
繆宗仁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咬了咬牙齒,眼中瞪露凶光:「從我以降,平海衛全部戰死,也不足以彌補天朝的損失,不足以洗刷恥辱!說不得,平海衛這個番號,就要在你我手上被取締。」
儘管兩人私下已經推演出了這樣的局面,但是聽了一番分析,楊青仁和黃覺成依然覺得瘮得慌。
一來戰局真要按繆宗仁推演的那般發展,沒人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二來這半個月裡,死去的五萬多魔修,可不是假人。
也就是平海衛沒咬鉤。
倘若現出咬鉤的跡象,魔門的這個傷亡數字,還能翻個好幾番。
「繆帥,我們接下來怎麼打。」
定了定心神,統率空天軍的楊青仁沉聲詢問,「總不能繼續這麼拖著吧。戰士們打了半個月,雖說還沒有成為疲兵,但是繼續打這種溫吞水的仗,我怕會出事。」
黃覺成贊道:「我覺得,要麼打場大的,狠狠吃他一塊肉就走,要麼現在就回本土休整,徐徐圖之。」
繆宗仁微微搖頭,智珠在握:「我意,既不打場大的,也不直接回本土,而是全衛回撤到浮黎島一線,觀望觀望。」
所謂浮黎島一線,就是原來浪魔宗統治的十幾個島嶼。
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當屬浮黎島了。
以這十幾個島嶼的面積和規模,完全可以供平海衛休整。
「好主意!」
楊青仁拍了一下巴掌,高聲贊同,隨即又面露難色,拋出一個難題,「那我們這半個月打下的島嶼,解救的黎民,就這麼丟了嗎?」
「這還不簡單?」
不待繆宗仁開口,黃覺成直接說道:「島嶼丟了,黎民遷走就是了。」
楊青仁哼道:「遷走容易,安置難,甄別更難。那麼多人,烏泱泱幾百多萬,魚龍混雜。萬一有魔宗餘孽潛伏在其中,關鍵時刻跳出來,壞了事怎麼辦?」
「涼拌!」
黃覺成的聲音大了一些,「這是青州州衙的活兒,我們平海衛可不用操心。」
「你這是推卸責任。」
「你這是沒事找事。」
楊青仁與黃覺成兩人竟爭執起來,互相指責。
「行了!」
繆宗仁白了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眼,猛地拔高了聲音,怒音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不就是捨棄島嶼和黎民的罪責嗎?我擔了就是。」
楊青仁和黃覺成頓時不吱聲了。
半個月間打下的島嶼,還沒有編戶齊民均田,就不算天朝疆域,舍了就舍了,稱不上棄土。
可是幾百萬已經從海外魔門手裡解救下來的黎民,就這麼捨棄了,且不提朝堂之上會鬧出怎樣的風波,單是平海衛內部就接受不了。
天朝,仁義之邦。
天朝軍隊,仁義之師,救世之軍。
不去解救更多的黎民,反而把付出了犧牲方才解救出來的黎民捨棄,幾個意思?
鎮住了楊青仁和黃覺成以後,繆宗仁又補充道:
「傳我之令,因戰局有變,作戰計劃更改如下:
一、三日後,全衛全線後撤至浮黎島一帶海域休整,不得有誤;
二、本衛後勤基地一分為二,青州總部不動,新增浮黎島分部,著副總管馬金宇協調物資,在浮黎島上建立倉儲,不得有誤;
三,昭告諸島,限所有島民三日內遷往內海,天朝自會妥善安置他們,儘快恢復生產生活;
四,請青州州衙、青州仙神司介入,對內遷的諸島黎民,進行甄別。」
「諾!」
楊青仁和黃覺成齊齊拱手領命。
船艙角落裡,幾名始終一聲不吭的參謀迅速記錄下來繆宗仁的命令,一一分發下去。
哪怕只打了半個月的小勝仗,繆宗仁在平海衛內部的權威已經初步樹立起來。
這四項命令迅速得到執行。
作為平海衛真正的對手,無始魔宗自然始終關注著平海衛的一舉一動。
這番變動很快被無始魔宗探知。
相關情報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此次與繆宗仁博弈對決之人手上。
一座幾米見方的島礁上,身穿一襲白衣,下半張臉被面具遮掩,只露出一雙燦若星河的眼眸、和眉心一點蓮花紅印的青年男子手握魚竿,慵懶垂釣。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側後方白髮蒼蒼的老頭的匯報。
那些傷亡數字,那些淪陷島嶼,那些損失物資,在青年眼裡似乎一點也不重要,聽完以後,眼皮都不眨一下。
直到聽見老頭說起平海衛的最新動靜,和諸多島嶼黎民的內遷,以及該如何應對的請示,方才有所動容。
青年把魚竿從左手交到右手,輕輕一提,用力一甩,釣上了一頭小山一般大的鰲,卻又不撈。
手腕一抖,卸了鉤子,任由這鰲落回海里。
然後懊惱嘆息:
「脫鉤了,可惜!」
騰出來的左手空一拍,嘴角微笑:
「可是你也跑不了啊。」
隨即棄了魚竿,起身凌波而行,起初悠閒瀟灑,後又瞬息加速,一步千里。
身後留下一頭四腳朝天的死鰲。
以及眨眼間飛至的劍光。(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