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投獻與燈下黑
第54章 投獻與燈下黑
仍是湖心涼亭。
陶鐵接見了聯袂而來的楚明圖與杜伯。
「鄙人楚日……」
進了涼亭,楚明圖立即行禮問候。
只是甫一低頭就看見了石桌上的象牙雕龍鎮紙,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都已經強令自己忘了這個東西。
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以這種方式,再看見它!
這……
一時間,楚明圖心裡百感交集,情緒複雜得很,不知該說些什麼。
連已經開口的見禮問候都忘記繼續往下進行。
好在陶鐵不以為忤,反而略有些歉意說道:「楚先生,不是我不顧及你的情緒,而是剛才沙河幫莫大小姐托縣文學士子譚晉玄將此物贈予了我,我還沒有觸碰過它,順勢放在這裡而已。」
這番話的綠茶含量頗高。
既表明陶鐵沒有觸碰過象牙雕龍鎮紙,又直接點出了象牙雕龍鎮紙出現在這裡的原委。
且明晃晃地指出,觸碰過象牙雕龍鎮紙的男人,目前已知的,除了楚明圖自己,就只有譚晉玄!
陶鐵為何要這般做?
當然是為了順自己的心意。
這個東西,莫雨晗和譚晉玄說要買就買走,說要送就送來?
拿他陶鐵當什麼人了?
不管她們拿它做了什麼,又各自發生了什麼事,
也不管她們有沒有不願意繼續持有的想法,
更不管轉手把它賣了能換得多少錢,
陶鐵終歸心裡有些不爽。
再加上,陶鐵本是不打算見譚晉玄的。
因為他知道,譚晉玄此人有些魔性,真要見了,准沒什麼好事!
只是譚晉玄通過門房發出求見的時候,特意言明了,其確定已經成為留仙縣仙神司甲班巡查使。
考慮到自己想要做好留仙縣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頭這個「官」,不讓不拘一格、大力提攜自己的黃教習難做,需要團結下屬,陶鐵方才勉為其難,同意見譚晉玄一面。
果不其然,這一見真沒好事,被順勢甩了口「鍋」過來。
即便陶鐵心裡清楚,莫雨晗極有可能是真心想要賠禮,譚晉玄也是想著藉機討好上司,兩人並不是一心拿他陶鐵當冤大頭。
象牙雕龍鎮紙這件「文心雕龍」浩然器,除了精神潔癖的他有所膈應,也實打實的是一件好東西!
可不爽就是不爽,騙不得自己。
既如此,當然要發泄出來。
在楚明圖面前編排一二譚晉玄,不管有沒有用,能不能抹黑譚晉玄的名聲,反正陶鐵心裡舒服許多。
輕吸一口氣,穩住情緒,楚明圖順著陶鐵的話茬開口說道:「陶先生言重了,無妨的,無妨的……」
陶鐵淡淡一笑,轉而說道:「不知楚先生知不知曉,這象牙雕龍鎮紙,乃是一件『文心雕龍』浩然器,於儒修一道有極大的作用。楚先生前天以四百兩銀子的價格賣掉,委實虧了不少。」
「是嗎?恕我孤陋寡聞。」
楚明圖聞弦音而知雅意,聽出了陶鐵沒有直接說出來的意思,麵皮不禁抽了抽,卻如此回道,委婉拒絕。
多年在外行商,楚明圖不缺見識和閱歷,自然知曉浩然器,特別是「文心雕龍」浩然器的珍貴。
若是別的物件是浩然器,他會很感興趣出手回購。
因為有利可圖。
但是眼前這件象牙雕龍鎮紙嘛……
當真是一言難盡。
陶鐵仿佛沒有看見楚明圖的不自然,索性直白說道:「我不是儒修,浩然器再好,於我也沒什麼用。這樣,我以四十兩黃金的價格把它賣給楚先生,至於楚先生要不要出手,以一百兩黃金還是二百兩黃金或者更高的價格出手,我就不去管了。」
頓了頓,陶鐵語帶商量問道:「楚先生以為我這個提議如何?」
楚明圖的麵皮不禁又抽了幾下,幅度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他都已經委婉拒絕了啊!
為何還要挑明來講?
好在楚明圖養氣功夫不錯,而且有求於陶鐵,很快平復好心情,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回道:「陶先生的這個提議,自是極好的。」
說著,楚明圖似乎認真思索了一瞬,做出決定:「不過我不能讓陶先生吃虧。這樣,我以六十兩黃金的價格,從陶先生手裡拿下這件浩然器。」
「不!」
陶鐵當即豎起右手,否定了楚明圖的話,堅定給出自己的態度,「就四十兩黃金,多一兩都不要。」
說實話,楚明圖頗為意外。
不過他也知道,傳道院雖只是道門外籙體系,終歸是道門修道之人,講究一個順心,外加一個誠心。
陶鐵堅持只要四十兩黃金,那便真的是只要四十兩黃金。
而不是以退為進,嫌棄六十兩黃金的出價低了,趁機獅子大開口,要八十兩或一百兩黃金!
既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聽陶先生的。」
楚明圖利落答應下來。
然後決定,這四十兩黃金,他自己掏了,不走商行的帳。
把這件象牙雕龍鎮紙帶回家以後,直接埋起來。
絕對不會再讓這件「文心雕龍」浩然器流通出去!
哪怕有再大的利可圖!
陶鐵自是不知道楚明圖的內心有怎樣的波動,順利達成交易,把「鍋」甩了出去,還得了四十兩黃金,很是開心。
右手輕輕一揮,喚來一縷清風。
石凳上的象牙雕龍鎮紙便乘風飛進了楚明圖的懷裡。
不待楚明圖開口說些什麼,陶鐵主動轉移話題:「楚先生一大早和杜伯來找我,肯定有事。不管什麼事,還請楚先生和杜伯直言,無需顧忌什麼。」
說完,陶鐵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下意識接住象牙雕龍鎮紙,在衣服上仔細擦拭了一番的楚明圖聞言,索性也不繞圈子,直接說道:「陶先生,一大早冒昧求見,其實只為一件事。楚某與楚某幾個兄弟合夥開辦的商行,想要掛靠在陶先生名下,還請陶先生不要嫌棄我們商行的規模不夠大,能夠考慮一二。至於供奉……」
頓了頓,楚明圖將象牙雕龍鎮紙收入懷裡,鄭重說道:「至於供奉,楚某與幾個兄弟,願意每年獻出商行兩成的毛利!若有事情牽扯到陶先生,需要陶先生出面擺平,再加半成毛利!」
每年兩成毛利,以楚明圖主導的商行營業規模而言,大致在五百兩黃金左右!
只是掛靠在名下,什麼事都不用做,就能獲得五百兩黃金,絕對是個好買賣。
不,不僅僅只是個好買賣
對陶鐵目前的身家而言,更應該說,屬於天價!
對楚明圖與他的幾個兄弟來講,更是把辛苦行商所賺取利潤的大頭拿了出來,供奉給陶鐵!
純純沈一石行為!
也不知楚明圖與他的幾個兄弟伙圖什麼。
不過陶鐵雖然動心不已,卻沒有貿然答應,只是笑了笑。
隨即看向一旁進了涼亭以後沒發一眼的杜伯,關切問道:「杜伯,不知你是否已經安頓好了?」
楚明圖眉頭微蹙,很快鬆開。
杜伯受寵若驚,趕緊回道:「安頓好嘞,多謝陶先生關心,多謝陶先生關心。」
陶鐵依舊笑著說了一聲:「杜伯客氣了。」
馬上話鋒一轉,問道:「不知杜伯來找我,又是所為何事?」「哦。」
杜伯撓撓頭,訥訥回道,「楚先生邀我來的,他說我可以請求成為陶先生你的管家。」
撓著頭,杜伯苦惱笑道:「我一個鄉野獵戶,哪懂得管家應該怎麼做?不過楚先生說的好啊,我終歸是不願意庸庸碌碌就這麼過一輩子的,所以想著來撞撞機會,萬一陶先生伱答應了呢。對吧?」
三言兩語之間,平日裡木訥,不善言辭,寡言少語的杜伯,就把自己的心跡表明。
還順便「賣」了楚明圖。
也不知他是有意的,還是無心的。
楚明圖對此並不氣憤,陶鐵對此也不在意。
有意或者無心,重要嗎?
不重要。
一點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陶鐵要不要接受楚明圖提出的掛靠,要不要讓杜伯擔任他的管家。
對此,陶鐵怎麼想?
來者不拒!
但是不能答應得太過輕易。
嘴角微微笑著,陶鐵說道:「楚先生,你上趕著給我送錢,我自然開心,沒有拒絕的道理。這樣,麻煩楚先生稍微等幾天,我先忙完手頭的事,再找人做個背景調查,確定楚先生你們與你們的商行沒有惹上什麼我解決不了的麻煩,或者應付不了的人,我們再於縣衙的見證下,簽訂掛靠合同,你看如何?」
「沒問題,聽陶先生的。」
聽完陶鐵的話,楚明圖沒有絲毫猶豫,立即答應下來。
此乃題中應有之義。
若是陶鐵什麼都不做,直接答應下來,楚明圖反而會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出了差錯。
隨即,不用陶鐵下逐客令,楚明圖主動說道:「陶先生,我就不繼續叨擾了,四十兩黃金,隨後就會轉到你的戶頭上。我和我的幾個兄弟,敬候佳音。」
說完這句話,楚明圖又行了一禮,轉身走出涼亭,離開傳道院。
給陶鐵與杜伯留下相對私密的交談空間。
這番動作極為果斷麻利,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顯得楚明圖專程去邀杜伯一同過來,是一件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事。
然而不管怎樣,湖心涼亭里便只剩下陶鐵和杜伯兩人。
杜伯木訥,不善言辭,悶悶的,不作聲。
陶鐵嘴角掛著微笑,卻也沒開口。
涼亭里的氣氛陡然間沉默下去,也變得有些奇怪。
就是在這種有些奇怪的氣氛之中,陶鐵心思如電,腦海中有諸多想法翻湧。
他為什麼要考慮接受楚明圖貿貿然提出的掛靠?
既是衝著可以「不勞而獲」的大筆錢財去的,也是因為他的身份突然間就變了。
接下黃君實教習給出的留仙縣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頭的腰牌之後,陶鐵便不再是「孤家寡人」,散修一個,
而是體.制內一員,且是個小小的「領導」,免不了要做收買人心之事。
需要花錢的地方又多出一個。
再按照之前定下的策略行事,靠做捉妖人任務來積攢錢財,有些不合時宜。
就算沒有楚明圖的上趕著投獻,陶鐵也會主動去找類似的財源。
所謂開源節流是也。
至於杜伯與管家之說,則另有考慮。
一來,正式擔任留仙縣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頭之後,陶鐵雖然還是傾向於繼續住在傳道院裡的洞府,卻也應該在城區有個宅邸,方便人去尋。
有了宅邸,服侍人的僕役可以不要,但門房必不可少。
二來,杜伯與八仙山山鬼有一段香火情,山鬼女郎又以一縷「地」氣為酬勞,請陶鐵照顧一下杜伯。
更何況,山鬼女郎的背景似乎很硬。
天朝都專門給她留下了八仙山的山神之位。
讓出身蒼雲州名門喻氏的八仙鄉土地公喻鐔道人多年求而不得!
如此,讓杜伯做城區宅邸的管家,倒也是一件好事。
前提是,杜伯所求,並不過分!
心中這般想著,陶鐵出聲打破沉默,直白問道:「杜伯,你要什麼?」
「啊?」
杜伯訥訥的,似乎沒有聽懂陶鐵在問什麼。
陶鐵聲音低沉了一些,再次問道:「杜伯,你想要什麼?」
這一回,杜伯沒有再露出訥訥的模樣,而是反問一聲:「陶先生,聽說你在進入傳道院之前,在碼頭做搬貨腳夫,對嗎?」
「是的。」
陶鐵點頭,並不避諱此事。
杜伯接著問道:「那麼,陶先生當時為何沒有拿著那十五兩銀子,娶個婆姨,過安生日子呢?」
陶鐵聞言,瞬間明了杜伯的心思,笑了笑,說道:「杜伯,待我購置好宅邸,你便是我的管家了。不過我事先聲明,對外說是管家,其實做的是門房的事。」
杜伯訥訥回道:「聽先生的。」
「好。」
陶鐵對杜伯的這個回答,與這個稱呼非常滿意,卻也沒再多說什麼的意思。
杜伯瞬間會意,行了一禮,退出涼亭。
單單這個眼力見,誰敢說杜伯不知道怎麼做好一個管家?
看著杜伯離去的背影,陶鐵心思幽微。
他仿佛看到了剛魂穿到此方世界的老年版自己。
人如果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呵……」
忽地,陶鐵搖頭一笑,不想用夢想與感懷來欺騙自己。
直接與自己攤牌。
他就是衝著與背景似乎很硬的山鬼女郎進一步結緣,才收下杜伯做管家的!
既然如此功利,那就索性做得更好、更到位一些,讓人挑不出刺來。
杜伯不是在木訥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不安分的心嗎?
杜伯不是五十多了,還「妄想」走上修行路嗎?
修道與佛的可能性不大,修儒也是如此。
以杜伯與山鬼女郎的香火情,待山鬼女郎得天朝敕封,正式成為八仙山山神,或許能走巫覡的路。
但誰能確定,山鬼女郎一定能得到天朝敕封呢?
如此便只能嘗試再走一走修武這條路了。
正好陶鐵手中有一套得自沙河幫莫雨晗的黃階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
用來教給杜伯,非常恰當。
至於杜伯能不能練成,那就是杜伯自己的事了。
陶鐵只能保證自己已經盡心盡力。
這般想著,陶鐵自儲物袋中取出《形意拳》的傳承玉簡,神識探入其中。
先接收功法內容,再感悟武道真意,最後觸發【萬物通曉】。
隨即戴上痛苦面具,祥林嫂一般哀怨:
「我真傻,真的!」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