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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山野鬼事(下)

  第47章 山野鬼事(下)

  「果然……」

  看完金絲猴觸發的信息碎片內容,陶鐵無聲嘀咕。

  長安村不大,人口也不多。

  如在楚明圖的家一樣,陶鐵初一來到這裡,便將長安村的諸多情況悉數了解。

  只有少數幾個人、物與地方,先前沒有用【萬物通曉】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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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安翁,比如杜伯肩頭的金絲猴,比如長安村的宗祠、土地廟和山神廟。

  但是先前沒看過這些人、物與地方的信息碎片,不代表陶鐵對長安村鬧鬼一事沒有了解和判斷。

  差的就只是驗證而已。

  現在用【萬物通曉】看過金絲猴以後,把驗證這一環節也給補上了。

  長安村鬧鬼一事在陶鐵眼中,想要解決的話,如同掌上觀紋,輕輕鬆鬆。

  關鍵在於解決了鬼事以後,會不會有麻煩,有什麼麻煩,該如何應對。

  「陶先生,露露它這是怎麼了?」

  杜伯不喜歡多說話,但是金絲猴始終無法安穩,讓杜伯不得不出聲詢問。

  「沒什麼。」

  陶鐵平靜說道,「它只是對道修的法術有些敏感而已。」

  「是嗎?」

  杜伯聞言,將信將疑,又不太敢繼續追問。

  撿到露露以後,一直是他親自飼養的,從沒有假借外人之手。

  長安村只有土地廟和山神廟的兩位廟祝會一兩手戲法一般的法術,但他們是巫覡,不是陶先生口中的道修。

  離長安村不遠的元陽觀倒是有好幾位道長。

  可是,他從來沒有帶露露去過元陽觀。

  今天見到青雲道長,還是露露第一次與元陽觀的道長有所接觸。

  露露怎麼會對道修的法術這麼敏感呢?

  杜伯只是為人沉默木訥,並不蠢笨,不然的話也無法安穩做好獵戶的營生。

  他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露露在被他撿到之前,接觸過道修的法術。

  或者說,曾經被道修的法術傷害過!

  否則,無法解釋露露為何會對道修的法術如此敏感,甚至是恐懼。

  想明白這一點,杜伯疑惑問道:「陶先生,那個赤發大鬼是沖露露來的嗎?」


  「是也不是。」

  陶鐵給了一個較為含糊的回答,然後話鋒一轉說道,「赤發大鬼很好解決,一道殺鬼符便能滅了。問題是,杜伯你繼續飼養這隻金絲猴,以後還會引來覬覦,有可能連累長安村的所有村民。」

  聽到這句話,杜伯當即臉色大變。

  連累長安村的所有村民?

  這……

  陶鐵靜靜看著杜伯,隨手打出一記「清心術」,安撫金絲猴,等待著杜伯的答覆。

  他沒有恐嚇杜伯,說的是事實。

  豢養赤發大鬼的人確實想從杜伯手中奪走金絲猴露露,卻又不願直接沾惹上擊殺杜伯的因果,更不想這種齷齪事為人所知,故而行事拖泥帶水,一點也不利索。

  可是此人現在有所顧忌,不代表以後仍會一直有所顧忌。

  長久得不到金絲猴露露,貪嗔痴作祟,極有可能生出心魔,墮落沉淪。

  屆時,此人做下屠滅整個長安村之事,也不無可能。

  想了一會兒,杜伯咬緊後槽牙,看向陶鐵,決然說道:「陶先生,你想怎麼處置露露?」

  這卻是杜伯誤會陶鐵的意思了。

  陶鐵也不惱怒,淡然一笑,平和說道:「這隻金絲猴確有殊異之處,但是我對它並無覬覦之心,也不通豢養妖獸之術,你若不舍這隻金絲猴,換個生活的地方便是了,談何處置不處置?」

  「那村裡的鬼……」

  杜伯聞言大喜,旋即又生出疑慮。

  「這就是我的任務了。」

  陶鐵平靜回了一句,轉過身,看向遠處跟著安翁往這塊田走來的青雲道長,「再者說,伱們長安村供奉了元陽觀,村里也有土地廟和山神廟,些許魑魅魍魎都夠不上的鬼物,鬧不出什麼風浪來。」

  杜伯感覺陶先生這番話意有所指,但是他一個粗人聽不懂其中深意,索性不去胡思亂想。

  依著獵人趨吉避凶的本能,杜伯瞬息間做出決斷:「我聽陶先生的,陶先生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十分堅定。

  「好。」

  陶鐵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有些理解,為何黃教習會越來越照顧他了。

  原來被人堅定信任,被人託付的感覺,是這般滋味。

  心中如此想著,陶鐵食中二指併攏的右手抬起,似慢實快地點向金絲猴露露的眉心。

  有「清心術」的安撫,有飼養它的杜伯陪伴,與妖獸豢養之術的疏導,金絲猴露露雖然有些恐懼,但是沒有掙扎。


  只是乖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委屈的神情。

  陶鐵不為所動,兩個指頭直直摁在了金絲猴眉心。

  體內法力汩汩湧出,地煞術「通幽」與圓光術之通靈同時施展,勾連上金絲猴的神魂,給出休眠的命令。

  嚶嚶一聲。

  委屈巴巴的金絲猴露露腦袋一偏,睡了過去。

  杜伯趕緊抱在懷裡,不願讓露露掉到地上。

  「放心,只是讓它睡上一覺,對它有益無害。」

  沒有讓杜伯提心弔膽,陶鐵淡然解釋了一句,隨即把無形氣罩解開。

  安翁與青雲道長這時已經走到這塊田的田埂上。

  「陶先生這是信不過我,在防著我嗎?」

  年輕的青雲道長揮了揮手中拂塵,面色平靜發出詢問。

  安翁並不意外身旁青雲道長的反應,似乎也不願意理會。

  他徑直走到杜伯身邊,看了一眼杜伯懷裡的金絲猴,再定定地看著杜伯雙眼。

  杜伯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有說話。

  安翁睜大了些許眼皮,若有所思。

  「是的。」

  陶鐵這時語氣毫無波動說道,「我是傳道院的學生,自然信不過你,更信不過你們元陽觀。」

  青雲道長沉默一瞬,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神色,馬上平靜下去,沒有再多說什麼。

  「元陽觀拜三清嗎?」

  陶鐵邁動腳步走向長安村,路過青雲道長的時候,忽地輕聲問道,「每天做早晚功課嗎?讀不讀《太上感應經》?」

  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也不待青雲道長給出回答,逕自繼續前行。

  抱著金絲猴的杜伯看了一眼安翁,立即跟上。

  安翁走到青雲道長身邊,壓低聲音問道:「道長,我們接下來做些什麼?」

  青雲道長沒有作聲,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鬧鬼以後,迅速組織青壯護衛桑梓,請了元陽觀的同時也去斬妖司和除魔司發布捉妖人任務的安翁,目光如電,眼神深邃。

  安翁坦然與青雲道長對視。

  良久,青雲道長的眼神恢復平靜,輕輕吸了一口氣,嘆道:「安翁,元陽觀對不住長安村,回去以後,貧道會差人將長安村這些年的供奉悉數送還,再閉觀三年,潛心清修。」

  撂下這句話,青雲道長招來一朵雲,騰雲駕霧離開。安翁沒有出聲挽留,更沒有因為失了供奉元陽觀的「資格」,而有所驚惶。


  本身,長安村的長治久安來自於朝廷,來自於縣衙。

  供奉元陽觀,只是因為元陽觀離得不遠,一旦有什麼事發生,能就近求援罷了。

  可是真發生事情了,元陽觀的表現不說太過拉胯,至少毫無擔當。

  這讓安翁如何願意繼續供奉?

  香火情就此斷了,那就斷了吧。

  陶鐵帶著杜伯已經回到長安村的村口,來到那株大榕樹底下。

  五隻小鬼得了陶鐵的命令,從五鬼袋中帶著赤色毛髮出來,鑽進大榕樹之中。

  片刻功夫,五隻小鬼便押著一隻丈余高、赤發鬡(níng)須的大鬼,得意洋洋地出了大榕樹。

  陶鐵沒有立即打出一道殺鬼符,將赤發大鬼滅殺,而是站在榕樹底下等候安翁的歸來。

  不多時,安翁一人回到村頭,看見被五隻小鬼羈押的赤發大鬼,當即拱手作揖:「感謝陶先生替我長安村除此一害。」

  陶鐵默不出聲,只是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殺鬼符,隔空送到安翁手上。

  然後命令五隻小鬼把赤發大鬼丟到安翁腳下。

  赤發大鬼已經被陶鐵用法術「定魂咒」控制住了,沒有絲毫行動能力和攻擊力。

  安翁瞬間明了陶鐵的意思,也不耽擱,屈指塞入口中,吹響哨聲。

  八名佩刀背弓持盾的青壯很快來到村頭。

  「把這隻鬼抬到宗祠門外,再把全村老小喊來。」

  指著被定住的赤發大鬼,安翁說道,「我們當著全村老小的面殺了它,安一安大家的心。」

  「是,安翁。」

  青壯們齊齊應聲,精神振奮,分工合作。

  四個人抬鬼。

  你扛腿,我抬手,齊心協力把面容猙獰但毫無反抗之力的赤發大鬼抬到宗祠門外。

  四個人分散去喊全村老小。

  全程不用安翁特意指揮,分派任務。

  頗有種軍隊裡的雷厲風行風格。

  安翁又向陶鐵拱手作揖,行了一禮,隨即掏出一塊黑色石板,操作一番,確定陶鐵接的捉妖人任務已經完成。

  想了想,安翁沒有給額外報酬,而是低聲說道:「陶先生,鬼好殺,人難對付。」

  話音落下,便好似自己什麼也沒說過一樣,回村里主持當眾殺鬼一事去了。

  顯然,曾經練過武,從過軍,帶過兵,只是受傷之後修為盡失的安翁從一開始就知道些什麼。


  而且他不認為只是九品道修的陶鐵,能夠對付得了豢養赤發大鬼的人。

  沒看到能夠單獨立觀的元陽觀都退縮了嗎?

  須知按照大庸天朝的規定,至少有一名七品以上道修住持,方才能單獨立觀!

  這個道理,陶鐵自然也明白。

  更不會自大自負,以為自己九品上的修為,便能橫行無忌。

  正相反,陶鐵行事十分謹慎小心。

  在發現長安村鬧鬼一事另有蹊蹺以後,就用通訊終端黑色石板向黃教習做了匯報。

  黃教習得了消息,就算不親自過來一趟,也會安排人前來處理。

  留仙縣仙神司成立在即,縣裡有的是人急著向黃教習投誠。

  如此好的機會,那些人怎會放過?

  陶鐵要做的,就是在黃教習或者黃教習派出的人到來之前,不要太過刺激豢養赤發大鬼之人。

  若有餘力,便想辦法穩住那人,拖一拖時間。

  「陶先生,我們……」

  杜伯抱著金絲猴,見陶鐵站在大榕樹下,既不行動,也不說話,忍不住出聲詢問。

  「帶我去你撿到這隻金絲猴,得來豢養妖獸法子的地方看一看吧。」

  陶鐵耳朵忽地動了動,出聲打斷了杜伯的話,給出吩咐。

  「是。」

  杜伯愣了一下,方才應道,然後帶著陶鐵橫穿長安村,往山里走去。

  一邊走著,心中一邊疑惑。

  陶先生是如何知道,露露是他撿來的?

  又是如何知道,他豢養妖獸的法子,是在撿到露露的時候一起得到的?

  未卜先知嗎?

  果然是高人啊,難怪只是走了兩個地方,就那麼容易捉住了赤發大鬼。

  陶先生是有真本事的。

  在杜伯看來,有真本事的陶鐵沒有用法術加持自己和杜伯。

  只是以較快於平常人,但不是特別快的速度,向八仙山山里走去。

  若是有法術加持,去到杜伯發現金絲猴露露的地方,要不了多少時間,片刻即到。

  哪會像現在這樣子,走到午時將近,日上中天,方才到達。

  午時,天地間陽氣最重的時候,諸邪辟易。

  妖魔鬼怪與居心不良的人想要搞事,得提前掂量掂量。

  「就是這裡。」


  杜伯指著一塊四人環抱的青石說道,「陶先生,我當時就是在這裡發現的露露,和那個豢養妖獸的法子。」

  「嗯。」

  陶鐵應了聲,沒有上前察看,只是示意杜伯將安睡的金絲猴露露放到青石上。

  杜伯心有不舍與不安,卻還是照著陶鐵的吩咐去做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儘管有許多地方不清不楚,但是杜伯明白,從赤發大鬼第一次找上他開始,這件事便由不得他,由不得安翁,也由不得長安村。

  他能做的,安翁能做的,都是儘可能安穩地藉助外力解決這件事,不讓長安村的平靜被打擾,安寧被破壞。

  說來也奇怪。

  放下金絲猴露露以後,退回到陶先生身邊,杜伯打了個激靈,心裡忽地生出一個疑惑。

  為何他當初撿到那門豢養妖獸的法子,一看就學會了?

  為何他會想著用學會的那門法子去豢養露露?

  作為一個在山裡討生活二十多年的老獵戶,為何他會從不懷疑露露的來歷?

  為何他會那麼親近露露,就好像他親近八仙山一樣?

  正疑惑的時候,杜伯聽到身邊陶先生發出一聲低語:

  「時辰已至,請山鬼歸位。」

  頭頂日上中天,大日皇皇,天地間陽氣熾盛,正氣凜然。

  金絲猴露露臉上露出痛苦表情,似乎在掙扎。

  片刻後,金絲猴眉心躥出一道縮小版神魂,一枚山鬼法印,以及一根似虛似實的釘子。

  山鬼者,天生地養,但是未得敕封的山川之神也。

  有道人壽元將盡,道途無望,偶然間發現不知為何受傷,又不知為何離了八仙山的山鬼,欲行鳩占鵲巢之事,轉修道途,以延壽命。

  八仙山曾有八位仙人於此宴飲,山勢殊異,內里蘊藏有仙氣。

  欲做八仙山之山神,怎能犯下罪孽?

  所以得徐徐圖之,繞著圈做事。

  若是能在不殺人的情況下,逼迫眼下正豢養山鬼的杜伯驅走山鬼,當然最好不過。

  奈何那道人的徐徐圖之計劃剛剛展開,便接連橫生波折。

  現如今在陶鐵的干預下,不知為何受傷,且離了八仙山後懵里懵懂,不知自己山鬼身份的金絲猴露露回到了八仙山之中,還有機會解除神魂受的傷與後患,可以歸位。

  那道人還能隱忍下去嗎?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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