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安排

  小倉界內。

  雷霆轟鳴。

  一襲青袍，孤身立在雷池之中，任由雷霆落在身上。

  遠遠觀望著的倉浮子目露驚容。

  姚無敵盯著沐浴著雷光的王魃，雙眸綻放出一抹濃濃異彩，隱含著喜悅、欣慰……

  而被雷霆籠罩的王魃，神色卻幾乎沒有半分變化。

  只是不急不躁地牽引著周身的雷霆，將本已經順利破入了合體層次的肉身，再度洗鍊。

  而在這過程中，他隱隱間發現在這雷霆之下，他的元神、身軀之中，竟有少許破碎的規則溢散出來，隨即無聲融入了周圍的界域之中。

  伴隨著這規則的消失，他很快發現自己的肉身、元神，乃至於道域，都仿佛破開了一層霧，霍然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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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體驗。

  若是在之前，他未必會注意這少許規則變化所導致的異常。

  然而在意識到界亂之海或許存在著人為改造的規則後，他卻一下子醒悟了過來。

  「看來只要是在界外修行，便會受到界亂之海規則的影響……所以我這一身修為絕大部分都來自於小倉界內，卻還是受到了些影響，直到藉助小倉界自己的規則，才算是將這些外來的規則除去。」

  「不過，也許只是我在界外修行的時間並不算長的緣故。」

  他想到了百鬼宗的五大鬼王，想到了赤天宗的雲七等人。

  這些人自幼生活在界外，從誕生之初，便已經受到了界亂之海規則的影響。

  所以他們即便進入界內，卻也並未觸發小倉界的劫雷規則。

  這或許是因為，他們身在界亂之海中的規則早已將他們完全改變，因而不受小倉界規則的影響。

  「這麼說來，每一座界域的規則，都自成體系，又與整個界海遙相呼應，形成了一個整體，就如同器官、經絡之於肉身，而這界亂之海內的規則，卻獨立於界海之外……」

  「這感覺，就像是在一具身體中，長出了一個完全不受身體控制的……病灶？」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王魃便霍然一驚！

  旋即越想便越是覺得這個想法貼切無比。

  整個界亂之海，除了三界還算是完整之外，再無一處是好的。

  這不正和病灶相似麼？

  「界亂之海，真的只是因為陸河仙君和提伯之間的戰鬥所形成的嗎？」

  「若只是巧合，可為何這裡的規則也變了？」

  「仙絕之地……仙人關……如此巧合地將整個界亂之海圍成了一個只進不出的死地……這真的只是巧合？」

  如果出現一個，可以說是巧合，然而接連的巧合在他看來便不是巧合，而只是他尚未發現的人為所致。

  「是陸河仙君的安排，還是那位提伯？又或者，還有其他人？」

  王魃心中疑竇重重。

  只覺這一趟大海市之行，的確解開了不少疑問，卻又多了更多的困惑。

  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而這兩位仙人出現的時間，距離當下也實在是太過久遠，他即便想要去了解，卻也無從知曉，更無史料、雜記之類可以查閱。

  「不對，三界一直流傳至今，多半是會有一些記載。」

  王魃驀然想到了那位瀆聖界的金剛界主。

  在仙府之中，對方便叮囑他，有空去一趟瀆聖界，那裡有餘禺需要的東西。

  只是他之前急於回到小倉界，消化此行的收穫，是以並未前往。

  如今想來，這位金剛界主對他們的態度確實十分微妙，雖不知緣由，但王魃也的確心生一絲好奇。

  心中再度回顧了諸多的顧慮，頭頂的雷劫也終於告一段落。

  雲消雷歇。

  王魃也長長出了一口氣，目光緩緩恢復了平靜。

  不管過去有多少謀算，前方有多少險阻，說到底，都不過是他和小倉界眼下還太弱。

  若他此刻是渡劫，甚或是大乘修士，想來在仙人的謀劃之前，縱然未必有多少勝算，卻也有了一絲抗衡的機會，而如今即便日日憂愁，卻也終究無濟於事。

  所以，修士，只管向前看便是。

  「接下來，便是渡劫境了……」

  感受著煥然一新的肉身和元神，王魃心中一時有些失神。

  曾幾何時，他尚是凡人雜役，想的不過是能夠煉出靈根，踏上修行之路。

  鍊氣之時，也不過是想著能夠金丹便好，根本不敢往更高層次去想，甚至元嬰修士在那時的他眼中，都是不可撼動的巨擘。

  然而如今，他卻已經踏入了合體，距離真正有望成仙得道的渡劫境，也並非沒有希望。

  曾經的一座座高山，如今在他面前，連一方土坡都算不上，便仿佛從他身旁掠過的一縷縷塵埃，隨風而去，不值一提……

  少許的恍惚之後，他細細體會著心中的些許自得，感受著心底那份淺淺的愉悅和放鬆。

  這或許是他如今為數不多還能體會的，屬於自己的快樂。

  但好夢易醒，他終究不能在這短暫的快樂中長久地沉迷。

  回過神來。

  心中也迅速理清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先將此行收穫徹底消化，包括徹底解決師兄他們道域失控的問題，之後，再去一趟瀆聖界和石窮界，看看能不能找到離開這界亂之海的辦法……還有滿道人也是個不確定的危險。」

  這麼一想，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而眼見王魃順利渡過雷劫，姚無敵也不再逗留，直接便回到了界域本源之中。

  倉浮子也簡單匯報了下情況。

  在王魃離開之後，小倉界在仙絕之地的外圍倒是一直風平浪靜，並未遇到什麼問題。

  「對了，接下來會有不少混沌源質，我想知道，小倉界有沒有希望更進一步，能夠容納渡劫修士？」

  倉浮子匯報完之後，王魃想了想，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倉浮子微微一怔，隨即想也未想便搖頭道：

  「恐怕很難，小倉界誕生之初，便只能容納合體層次，這是其在界胎之中便決定的，先天稟賦，後天難以更改。」

  王魃微微皺眉：

  「一點也不可能？若是吞掉其他界域呢，也沒有希望？」

  倉浮子遲疑了下，還是搖頭道：

  「這我便不清楚了，或許會有，但兩座界域之間，規則必定不可能相同，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同，吞併其他界域，或許會補足缺陷，但也可能互相衝突抵消，對於界域來說，未必便是好事……不過，也許在這界亂之海外面，會有合適的辦法也說不定。」

  王魃眉頭不見消去，心中微有些失望。

  他本想著嘗試著推動小倉界晉升向更高，看看小倉界升格之後，能不能抗衡界亂之海的規則，從而讓界內修士憑藉自身的能力，踏入渡劫境。

  儘管參照三界的情況，這個可能性不高，但未必不是辦法。

  可惜這個想法還沒開始便直接夭折。

  「罷了，那就再想想別的吧。」

  王魃也不再多想。

  當下回歸太一道場之內。

  ……

  太一道場。

  純陽宮內。

  王魃看著面前目生金色重瞳，面容多了一些情緒變化的趙豐，終於是喜悅地收回了手中收納著仙髓玉液的瓷瓶，欣喜恭賀道：

  「恭喜師兄回歸真我。」

  趙豐卻神色複雜，嘆息了一聲：

  「這些日子，辛苦師弟了。」

  他雖被處『道化』之中，受道域的影響，但對於外界發生的事情並非不知。

  自然是知道過去這些日子，王魃心裡的壓力是何等之大。

  王魃微微一笑：

  「世事本便如此，如意之事十之一二，能渡過便好，過往之事也無需再提。」

  趙豐點點頭，隨後道：

  「接下來，師弟準備如何安排？」

  王魃心中早有腹案，聞言略作沉吟，隨即開口道：

  「此次外出得來的海量混沌源質，我預計即便界內不做任何約束，敞開使用，想來也足夠用上個兩三千年，若是稍微節約一些，萬年也不稀奇。」

  他說的不光是針對眼下的修士，還包括了未來幾千年間出現的後輩弟子。

  在沒有外力消耗的安定情況下，小倉界的修士數量必然會迎來井噴，考慮到這些，他才說出了這個保守點的數字。

  實際上，真實情況中，他們這次得來的混沌源質，或許能夠用得長久得多。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混沌源質，也算是緩解了小倉界上下對於資源匱乏的恐懼。

  短期之內，他們不用再為混沌源質不夠而擔憂。

  趙豐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聽著。

  果然，就聽王魃繼續道：

  「不過，咱們一日沒有找到可以安心的落腳點，這混沌源質再多，也只是坐吃山空，所以百藝學宮制度，我覺得依舊要保持下去，按需和按勞這兩種分配方式，也同樣繼續維持住，只不過一些獎勵，或是基礎的修行資源，可以適當上調，不要影響到大家正常的修行進度便可。」

  趙豐點點頭。

  「另外，著重培育高階修士，五百年之內，我希望咱們小倉界中，能夠成長出至少十位合體境的本土修士，千年之內，我希望這個數字能夠翻兩倍……這次帶回來的各種資源，便優先根據情況分配給有希望成長至合體的修士。」

  王魃正色道。

  這是他去往界亂之海後心中生出的想法。

  有限的資源，大範圍撒網肯定是不現實，只能擇優重點培養。

  一個合體修士，有的時候能夠抵得上幾十上百個煉虛修士。

  而合體修士越多，小倉界的底蘊也便越是深厚，來日即便和其他勢力交戰，也不會只靠他一人出手。

  雖然妙感境之下，他不懼任何人。

  但前提是一對一或是一對少的情況下。

  若是遇上數量多的合體修士結陣而來，他也一樣要避其鋒芒。

  數量，在修士面前未必是決定因素，但若是差距沒有達到一定程度，那麼數量終究還是十分重要。

  這也是勢力為何能夠存在。

  因為單打獨鬥，通常情況下很難走得長久。

  「五百年內培育出十位合體修士……」

  趙豐微微皺眉，他倒不是覺得難度太大，而是擔心另一個問題：

  「若只是道域提升到五階，倒是不難，可若要元神也跟上，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雖有這仙髓玉液可以補益元神，但每個階段所能吸收的數量有限，多半是不足以讓大家的元神也能夠跟上。」

  王魃想了想道：

  「元神的問題我來解決，我已經有方向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妥當。」

  趙豐聞言，頓時放下了心。

  雖然不知道王魃的辦法是什麼，但他知道王魃既然這麼說，定然是有把握的。

  王魃又補充道：

  「……對了，這次帶回來的寶物里，有一些對元神有益處的丹藥、符籙和道寶，這些東西，師兄都可以酌情安排，還有，我帶回來的那些人中，有擅長煉器的，有擅長繪製符籙的，有擅長煉丹的，這些人在界亂之海中見多識廣，技藝集百家之長，雖然受限於界外的環境，手上的功夫未必及得上咱們界內，但在眼界上，該學習也還是要學習的。」

  趙豐立刻便明白了王魃的意思，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會讓百藝學宮那邊好好跟著學的。」

  見趙豐明白自己的意思，王魃也微微一笑：

  「那就好，總之，咱們來這裡是當學生的，好好學，後面我還會找這裡的商人繼續交易一些有用的人才，師兄千萬記得要用起來。」

  小倉界和界亂之海的各方勢力比起來，目前唯一的優勢，便是無人知曉，是以可以安心潛伏修行，不必參與界亂之海中即將到來的大亂。

  但除此之外，相比於三界，他們的優勢其實並不多。

  甚至比起普通的勢力而言，基本盤更差。

  這種情況下，任何的想法都是多餘，只能是先拼命地學習，積累底蘊，將界亂之海中的有價值的東西都化為己用，成為自己成長的養分，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無需忌憚這些勢力。

  這樣，即便真的找不著出去的路，也同樣可以成為界亂之海中的第四極。

  這便是他為小倉界安排的後路。

  未慮勝，先慮敗。

  趙豐若有所思。

  王魃很快便離開了純陽宮。

  來到道場最高處的懸空道台之上。

  喜猜鬼王早已恭敬等在這裡，見王魃到來，連忙恭敬行禮：

  「道主。」

  「嗯。」

  王魃點點頭，盤坐下來，隨後從袖中取出了一顆珠子，丟到了喜猜鬼王面前。

  喜猜鬼王連忙雙手捧住，疑惑地看向王魃。

  王魃淡聲道：

  「這是七階海珠，有推演之能，我借給你，你好好研究如何降低《三重苦》第一重的威能。」

  喜猜鬼王連忙應是，隨後匆匆便走了下去。

  這就是王魃解決元神問題的辦法。

  由於仙人之血的緣故，道場內的修士們悟性大增，領悟、修行道域容易，且又在道場之中，這也導致了修士們的元神遠遠跟不上道域的成長。

  而若是三重苦能夠順利改進，降低扛過三重苦的難度，便可以在修士們當中大範圍推廣，在削減道域的同時，補益元神，快速提升元神境界。

  這算是取巧，但若無阿二的配合，這三重苦便僅僅是殺人的利器，而非修行元神的秘法。

  生靈之奧秘，委實難以窺測。

  這便是他為何一直都重視收集和培養靈獸的原因。

  說不準哪只靈獸便能解決掉一個本不可能解決的死結。

  又找來了其他修士，汲嬰、梁無極、雲七等等。

  各自做了一些安排，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儘快將這次從大海市坊市中收穫到的各類資源，都充分轉化為小倉界的底蘊。

  「總算是差不多了……可惜這次在大海市並未打聽到重華的消息。」

  目送著雲七身影的離去，王魃微微出了一口氣。

  隨後又放出了他在大海市中，從鹿師拂手中巧取來的六階神獸青牛，以及『富貴』。

  他則是回到了萬法峰，見到了步蟬。

  小別勝新婚……

  之後，便是重新梳理自己的修行。

  時間一點點流逝。

  這一日，王魃忽地心有所感。

  身形一閃，他隨即便來到了道場內一處山谷之中。

  這是專門留給石窮界修士的一處區域。

  目光微移，他看到了一道面容醜陋、形容枯槁，渾身瀰漫著死氣，卻神色平靜無比的年老女修，她正獨自盤坐在山谷中的一處石台上。

  看到王魃的到來，她的眼中，卻並無半分意外。

  只是微微側過面龐，似是不願被他看到一般。

  「看來你已經覺醒了宿慧。」

  王魃微有些意外，但還是開口道。

  年老女修微微輕嘆了一聲：

  「是，進入了界內之後，我便已經知道了……你來做什麼？」

  王魃微微沉默，隨後坦然看向她：

  「我來，是為了滿足一個人的執念，送你一程。」

  年老女修微微一怔，忍不住轉過頭，認真地看向他。

  隔了這麼久，隔了一世的時光……他卻還是那般模樣，一如當初見到的樣子。

  她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個人，是誰？」

  王魃緩緩道：

  「是我。」

  年老女修驀然怔住。

  眼眶中，不知何時，已經盈滿了淚花……

  半日後。

  王魃站在東勝神洲的上空。

  手中輕輕托著秦凌霄的一點真靈，目光落在這真靈之上，他依稀看到了對方冷艷的面容，仿佛曾經。

  輕嘆了一聲。

  隨後伸出了另一隻手掌，並指輕輕點中自己的眉心。

  下一刻。

  一點微小無比的真靈也被他分離了出來，送到了秦凌霄真靈旁邊。

  隨後他輕輕一吹。

  兩道真靈便如並飛的蝴蝶一般，翩翩朝著下方的洲陸飛去。

  王魃怔怔看著，直到他看到兩道真靈，如雪花一般，徹底消失在茫茫洲陸之中……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