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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蠻族天都,狼居胥山

  第187章 蠻族天都,狼居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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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宗門,說北涼軍要抄他們的家,已經開始造反了!」

  「……」

  不需要部下匯報,站在劈月山莊的高處,也能夠看到涼州城內的四處火起。

  武聖只有兩個。

  但是擁有玄象坐鎮的宗門的,還是頗有幾個的。

  突然這麼一鬧,會引起很大的麻煩。

  更不用說,城外還有敵襲。

  「楚仕雄!」

  「你率領左右後三部兵馬,圍住劈月山莊,穩住他們情緒,說清楚怎麼回事,天亮之前務必控制住局面。」

  「前部、中部兵馬,跟我去長城!」

  「……」

  亂局之中。

  最可怕的就是混亂,一旦亂起來,就算有再多的兵馬都沒用。

  如今城內最快調動起來的,也只有洪澤營。

  其餘玄武營等,都需要時間,不如乾脆留下來平息城內的亂局。

  「大人!」

  夏琮匯報導:「三苣火,三積薪,當有兩千人以上來犯!」

  「再探再報!我要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

  「報——」

  「長城西北角出現缺口,有千餘蠻族騎兵已經湧入長城以內,如今在楓溪村一帶燒殺搶掠!」

  「……」

  「中軍去缺口堵死退路!」

  「前軍即刻前往楓溪村!」

  ……

  楓溪村。

  村尾破瓦房。

  屋內。

  一名女子在昏暗的燭光下給破損的衣裳縫製著補丁。

  「呼~」

  似乎是有些心疼蠟燭,她輕輕吹滅火光,就借著月光繼續縫製,偏偏又時不時向窗外張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嘶……」

  不出意外的,針尖刺穿手指。

  女子倒也不在乎,只是把手指放到嘴邊,等到血止以後就繼續縫製,只是動作越來越越焦躁不安,最後實在是沒辦法靜下心來,乾脆放下東西起身。

  「阿弟怎麼還沒回來。」

  蘇雯和弟弟自幼相依為命。


  弟弟蘇燦不愛讀書。

  如今攢夠銀錢,買了把弓箭,學著村子裡的長輩們去山上當起獵戶。

  只是今個兒……

  這麼晚都還沒回來。

  聽說山里大蟲、黑瞎子多的是,還有一種雙眼發紅有毒的凶獸,最近村里不少人都遭難,弟弟萬一要是……這日子也就沒辦法再過下去。

  這般想著。

  蘇雯打開窗子,半個身子都伸出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村口方向,就是瞧不見人影。

  就在她心急火燎間,忽然有隻手拍在肩膀上。

  「啊!」

  「阿弟?!」

  「你嚇死姐了!」

  「怎麼回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

  蘇雯看著熟悉的少年,總算是長長鬆了口氣。

  少年蘇燦身上背著弓箭,左手拎著兔子,右手拎著野雞:「阿姐,有肉吃了!」

  「下次你可千萬別這麼晚回來了,我都要被你活活嚇死。」

  「放心吧阿姐。」

  蘇燦一邊卸下身上的裝備,一邊說道:「我打聽過了,入宗門習武太難,過陣子我準備參軍,先入涼州衛所,後面表現好的話,能夠直接入北涼軍。

  「說不定,還有機會入洪澤營,跟著那位將軍呢。

  「入了洪澤營,咱家的日子就好起來了!到時候,阿姐也能嫁個好人。」

  「你要參軍?」

  蘇雯只覺得擔心:「阿弟,你沒聽說馬上就要打仗了嗎,這個時候去參軍……」

  「沒事的阿姐。」

  少年篤定地說道:「真要是能入洪澤營,是不可能打敗仗的。」

  「那也……」

  「行了阿姐,這年頭不習武怎麼安身立命,阿弟心裡有數,我餓了,家裡有吃的嗎?」

  「我這就給你煮飯。」

  「……」

  蘇燦端起碗拿起筷子,剛要吃飯,桌面就忽然震動起來。

  不對……

  整座房子,整個村子都在震顫!

  「噠噠噠——」

  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鄉親們驚恐的喊聲。

  「蠻子!」

  「蠻子打過來了!」


  「……」

  慘叫聲,獰笑聲,刀兵聲,火光聲,種種嘈雜之聲糅雜在一起,在短短盞茶的時間內,將原本還算是安寧的村子化作人間煉獄。

  「蠻子!」

  蘇燦咬牙。

  當年。

  他們的父母,便是死於同樣的動亂!

  「阿姐,快走!」

  蘇燦抓起弓箭,拽住姐姐出門。

  鄰里也是如此。

  有不少鄉親是從熟睡中驚醒過來的,裹挾著老婆孩子急匆匆地往城裡跑。

  「阿姐,你也往城裡去!」

  「阿弟,你做什麼?!」

  蘇雯伸手抓了個空,眼睜睜的看著弟弟提著弓箭沖入火海當中。

  ……

  「閨女!」

  中年漢子眼睜睜看著自家女兒被蠻人擄上馬背,拿起叉子就要上去拼命。

  可他哪裡是習武之人的對手,反而是自己被震飛出去。

  「礙眼的東西!」

  一名蠻人怒目圓睜,揮舞著手中彎刀就要將其一刀劈成兩半。

  恰巧此時,一條黑蛇閃過,直接貫穿他的喉嚨,使得舉到一半的彎刀先是一僵,然後「咣當」一聲掉在地面,整個人更是隨之從馬背上栽落下來。

  「蘇燦?」

  中年漢子轉頭,就看見火光中的持弓少年。

  「徐叔!」

  蘇燦大聲喊道:「你快帶著靈兒走,城裡肯定會派人過來的!」

  「好好,我知道了。」

  中年漢子扛起由於驚嚇過度而昏迷的女兒:「燦子,你呢?!」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拿著弓箭沒入火光當中。

  「咻咻咻——」

  箭矢不斷激射而出。

  每次都能正中蠻子的喉嚨。

  不多時,便是十幾條性命收入囊中。

  蘇燦雙目如鷹,不斷拉弓放箭。

  很快,也就惹來蠻人的注意。

  一名練骨境界的蠻子策馬便朝著少年殺來。

  「咻咻咻——」

  蘇燦連射數箭。

  然而,全都被對面手裡的圓盾擋下。

  眼看著蠻子到面前,他彎腰撿起一把長刀就砍了過去。


  霎時間。

  少年只覺得自己和一座山嶽迎面撞上,手臂骨骼寸寸斷裂,長刀直接脫手飛出數丈,他本人更是狠狠的砸在牆壁之上,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震得粉碎,嘴中接連湧出數口鮮血,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刀芒在他的面前亮起。

  就在此時。

  龍吟響起。

  只聽得轟隆一聲,好似一條黑龍呼嘯而過,蠻子將領的整顆頭顱都炸裂開來,紅白之物好似大雨般落下,灑得蘇燦滿身都是。

  「咚!」

  伴隨著沉默的響聲,黑龍在身邊落下。

  那是一支泛著黑色光澤的箭矢。

  再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便在混亂的火光煉獄之中,看到一道矯健的身形坐於白馬上緩緩收弓,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後策馬離去,手中長槍銀光閃耀,所過之處蠻人盡數墜落馬下,直到徹底消失在黑暗盡頭。

  「北涼軍!」

  「北涼軍來了!」

  「是洪澤營陳三石!」

  「……」

  墜入名為慌恐泥潭中的村民,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呼起來。

  北涼軍猶如烈日驅散烏雲。

  不出一刻鐘。

  楓溪村內的蠻子就蕩然無存。

  「鳴鏑!」

  「令長城中軍收縮包圍圈,一個不准放跑!」

  「……」

  「駕!」

  陳三石拍馬提速,手中大弓嗡嗡作響,不斷收割著蠻人的生命,直到殺得興起,乾脆提著長槍闖入人群當中,目之所及皆為敵寇,他便長槍橫掃四面八方,罡氣攪動如同龍捲,如入無人之境不可阻擋。

  數百蠻人騎兵肝膽俱裂。

  北涼軍中上一個如此可怖之人還是呂籍!

  都說此人擅使箭術。

  這槍法又是何等恐怖!

  血雨刀光。

  陳三石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總之見人就是一槍刺出,直到身邊之人的甲冑全部換了個款式和顏色,他才勒馬而停。

  再回首。

  滿地賊寇。

  「大人!」

  夏琮稟告道:「長城缺口已經堵住,僥倖進來的蠻族騎兵也已經全殲!咱們接下來是回城還是……」

  「駐留長城!」


  陳三石下令。

  城內,有大師兄他們處理,更要緊的事情還是長城。

  「是!」

  「……」

  很快。

  陳三石就來到長城鎮北門的城樓當中。

  他站在城牆邊緣,看到數里之外影影綽綽的蠻族騎兵陸陸續續退走,貌似是不打算繼續攻城,先前的進攻大概率只是試探而已。

  直至天明。

  又有幾支夜不收小隊回來。

  「大人!」

  「在虎丘山一帶發現蠻族新搭建的營寨!」

  「瑪瑙河一帶也有。」

  「……」

  「……」

  情報匯總之後。

  基本上可以得知,蠻族在北境全線壓境。

  但是具體情報,暫且不夠明晰。

  「再探再報!」

  「弄清楚虎丘山一帶具體有多少兵馬,誰坐鎮。」

  「是!」

  「……」

  差不多晌午時分。

  城內傳回來消息。

  各個宗門的動亂基本上平息。

  只是邵玉京、溫植,以及不少玄象的高境界武者全部消失不見,不知道去往何方,這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如果不是及時發現這些人遭到控制,真要是等到開戰以後留在大後方,還不一定會出多大的亂子。

  「……」

  陳三石回憶起來。

  昨天夜裡,基本上就在發現宗門端倪的同一時間,長城之外出現敵襲。

  基本上可以肯定。

  兩者之間必定有著聯繫。

  這場北伐之戰,怕是不能夠再拖延下去。

  「大人!」

  「殿下召集十四營主將,回城議事。」

  ……

  萬里之外。

  天都城。

  宇文、慕容、拓跋、段氏,是為大漠四雄主。

  他們同為蠻族,但上千年來實際上並不和睦。

  彼此之間的廝殺時常有之,都想要吞併對方。

  直到近百年來,為了對抗大盛,蠶食更加豐腴的中原大地,才漸漸聯合在一起,組成草原同盟,每逢有對大盛的戰事,都是一起出征一起退兵。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人心隔肚皮,免不了互相算計。

  但此時此刻。

  今時今日。

  四部大汗,竟然是空前絕後的聚集在一起。

  狼居胥山!

  草原大漠,也是分貧瘠之地和富裕之地的。

  陰山山脈,就是漠南漠北的分界線。

  山脈以南,氣候相對溫和,適合放牧牛羊。

  蠻人之所以能夠日漸強大,就是依靠著漠南的資源豐富。

  狼居胥山,則是陰山山脈之中的群山之一,傳聞上古時期曾有萬妖聚集於此,直到天降神狼驅逐萬妖,人族才得以在此地繁衍生息。

  故此,這裡是蠻族四部心目中的聖地。

  其地位就等於紫薇山之於中原人而言。

  這一日。

  蠻族四部的大汗,罕見共同會面。

  在此地登山祭祖!

  「三百年前!」

  「我天族曾經入主中原百餘年!」

  「不曾想!」

  「那盛太祖曹燮橫空出世,致使我天族不得不退回大漠,蒙受足足三百年的屈辱!」

  「但也到此為止了!」

  草原四部中,又以拓跋最為強大。

  拓跋大汗舉起酒碗,對著其餘三位大汗說道:「盛朝腐朽,氣數已盡!

  「此次我等有巫神教和古魔族仙師相助!

  「不僅僅可以拿回中原大地!

  「更能血洗中原,踏入長生之道!

  「從此以後,中原人再也沒有抬頭之日!」

  「那盛人皇帝甚是可笑!」

  宇文大汗冷笑起來:「如果不是他相助雲州十日,我等也沒有機會通過血祭打開一條天地封印的裂痕,得到古魔仙師們的相助!」

  「是啊。」

  慕容大汗跟著說道:「盛人的老皇帝為了自己多活兩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數百萬的百姓,嘖嘖,哪怕是殺牛殺羊,我們也要費一番功夫。」

  「他得逞了,續命二十載,能夠繼續追尋他的仙道。」

  段氏大汗冷笑道:「只可惜,他的江山恐怕沒有這麼久的壽元了。」

  「古魔族的仙師說過。」

  拓跋大汗說道:「這次的關鍵,就在於孫象宗!」


  「所以,大教主才把血祭的陣眼建立在這煞脈的末端,大陣和煞脈復甦啟動之後,就算是姓孫的,也無計可施。」

  「為天族賀!」

  「賀!」

  就在大汗以酒敬天的同時,在祭壇邊緣,一襲黑袍鼓盪的巫神教大祭司,似乎察覺到什麼,猛地睜開雙眼,神情變得冰冷凝重。

  「這……」

  「大祭司。」

  拓跋大汗問道:「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極陰蠱。」

  大祭司沉聲道:「埋在城內的暗子暴露了。」

  「怎麼會暴露?!」

  宇文大汗緊張地問道:「對大計可有影響?」

  「無大礙。」

  大祭司冷冷地說道:「血祭本來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乾脆提前開始就是。」

  ……

  涼州城。

  六皇子曹煥把北涼軍十四營主將全部聚集一處,在巨大的沙盤前,商議著昨夜的情況以及接下來的戰事該如何安排。

  「此番。」

  曹煥開口道:「多虧陳將軍提前發現城內各個宗門的端倪!真是想不到,這些宗主自己就是最大的元兇,要是開戰之後還把他們留在城內,後果不堪設想!

  「孫督師尚且沒有回到涼州城,今天本王把諸位將軍請過來,就是想先商議一下,接下來該如何打算?

  「原定計劃,是在五個月後,開春之際北上進軍,昨夜之事後,大家認為是應該繼續保持現狀,亦或者是做出一些改變?」

  「自然是要保持原計劃。」

  天鷹營主將起身道:「眾所周知,蠻人以遊牧為主,每逢深秋,牧草充足,人強馬壯,是他們最強盛的時期。相反,到了冬季,他們糧食、牧草都會貧瘠,經過一段時間的消耗,到來年開春,往往是最虛弱的時候。

  「反觀我北涼軍,糧草提前數年就開始儲備,完全沒有此種顧慮。

  「等到來年開春。

  「以我之強擊敵之弱,此消彼長之下,必定能夠一擊制勝!」

  「李將軍說得對!」

  「我贊同李將軍的說法。」

  有幾名主將出言附和。

  「呂將軍!」

  曹煥點將道:「如今在座,你在軍中資歷最老,經驗最為豐富,你認為接下來該當如何?」

  「依我之見。」


  呂籍不疾不徐地說道:「昨夜之事絕非巧合,再加上他們在前線的動作,說明必定還有更大的圖謀,繼續拖下去的話就等於是在被他們牽著鼻子走,處於被動之中,不如出其不意主動出擊。」

  「陳將軍。」

  曹煥又問道:「你如何看待?」

  眾人紛紛瞥來目光。

  如今的陳三石。

  已經是北涼軍中,威望前列的存在。

  「我和呂將軍的看法一致。」

  陳三石坦率地說道:「提前動手吧,房將軍意下如何?」

  「嗯。」

  房青雲身體原因,此次的安排是坐鎮涼州城。

  他微微頷首:「不光我們懂得蠻人春季孱弱,他們自己也懂,偏偏這個時候敢跑到前線來,說明必定有所準備。出其不意,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許先生。」

  曹煥轉移目光。

  許文才搖晃著羽扇,幽幽道:「微臣以為,是該動手。」

  「……」

  「……」

  最終。

  保守和進攻各占半數。

  但是同意進攻的,都是陳三石、呂籍他們這些威名赫赫之人。

  最後。

  曹煥拍案道:「孫督師回來之前,本王暫代統帥之職,有決議之權。本王行軍打仗不多,但也知道戰機貽誤不得。

  「傳令下去,北境二十萬兵馬整裝待發!

  「一個月後,出征草原!

  「然後,我們再好好商討下,這一仗究竟該怎麼打。」

  「……」

  十幾名將軍議論起來。

  得出的結論,是無論如何也要先把虎丘山拿下。此山位置特殊。

  後續進軍數千里的話,需要一個錨點來穩定糧草運輸。

  虎丘山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至今為止。

  大家對於蠻族在虎丘山的兵力部署,還不夠清晰,只知道宇文部的相國坐鎮其中。

  「光靠著斥候和夜不收帶回來的消息未必完全準確,兵者詭道也得道理他們也很清楚,此次是關乎國運的大戰,馬虎不得。」

  曹煥說道:「本王沒記錯的話,虎丘山的位置正好是你負責瞭望的區域內,你對那裡的地理地勢應該是最熟悉的。五日之後,你點八百輕騎,前去試探一番,可否?」


  「沒問題。」

  陳三石應下。

  他也正有此意。

  一場軍政要議,持續到戌時。

  等到諸將離開王府以後,外面早就是漆黑的一片。

  而且從今日起涼州城內宵禁,就更加顯得寂靜。

  「諸位師兄弟。」

  房青雲出現在街道盡頭:「先不要走,大戰在即,咱們一家人,聚一聚吧。」

  「好好好!」

  蒙廣信大喜:「洒家記得你以前藏過一壇好酒,也是時候該拿出來了!」

  「走吧。」

  程位說道:「咱們師兄弟本來見面的時間也不多。」

  「我打了一頭騶吾。」

  陳三石說道:「派個人去取一趟吧,當下酒菜。」

  十名師兄弟,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

  單論武道境界來說,其實最弱的還是陳三石,師兄師姐們都是玄象境界圓滿,卡在武聖的瓶頸而已。

  來到督師府。

  孫不器和孫璃也在。

  「就差師父了。」

  三師兄聶遠低聲道:「咱們才算是真正的團圓啊。」

  「可不咋地。」

  蒙廣信大大咧咧地說道:「都多久沒有見過師父他老人家了。」

  「最近五六年都很少見。」

  「……」

  陳三石倒是才見過,但也不知道眼下師父在何處,在做什麼。

  「諸位將軍,酒宴在當歸院。」

  一名丫鬟領路。

  只見。

  酒宴沒有備在屋內,而是就這麼擺在庭院中央的桂花樹下,兩邊是諸多的綠植和盆景,頭頂的夜幕之中懸掛著一輪皓月。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坐於主位之上。

  「師父?!」

  眾人紛紛露出驚喜之色。

  但很快,這份驚喜就蕩然無存。

  因為他們注意到。

  師父的臉色奇差無比,仿佛消失的不是兩年,而是在他身上又度過二十年的歲月,滄桑和衰老層層迭加,看起來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師父?!」

  眾人異口同聲。

  一向沉默寡言的葉鳳修扔下懷中的佩劍就沖了上去:「您這是怎麼了?」


  師兄弟們圍做一團。

  「你們想堵死老夫?」

  孫象宗不耐煩地揮揮手:「都起開。」

  眾人也只得照做。

  「師父。」

  只有榮灩秋賴在身邊:「您這是怎麼了?」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歲。」

  孫象宗理所當然地說道:「老點不正常?你們在座的有幾個活得過我?」

  這倒是實話。

  大家心裡還是不舒服,但氣氛總歸是變得好些。

  督師府的管家搬來一罈子酒,開始挨個倒酒。

  「這酒是靈酒。」

  孫象宗緩緩道:「不光喝了會醉,就算是運功消化掉,也會經脈疼痛數日。

  「你們十個人,挨個把自己修煉的功法打一遍給我看,老夫每挑出一個毛病,就喝一碗。

  「老大,從你開始。」

  「是,師父。」

  呂籍拿起方天畫戟,打出一套大開大合的王霸戟法。

  然後是老二、老三……

  一直到老十五的陳三石。

  是的,論起排行,其實他是第十五個弟子,前面還有五位師兄,在一場戰役中集體喪生。

  「老二,你的槍法還是狗屁不通,喝五碗。」

  「老三,你的劍法過於急躁,喝四碗。」

  「老……」

  「老六,別憋著了,老夫還能不知道你回來了?還是跟以前一樣,早就說過你練短刀合適,非要練陌刀,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使勁喝,五碗,再疼也給我忍著!」

  「小九,你不錯,喝三碗吧。」

  「不錯也要喝?」

  榮灩秋拿著鐵刺鞭的一僵。

  「讓你喝就喝!」

  「陳三石!你滾蛋,懶得看你練。」

  「……」

  本來都拿著長槍準備好的陳三石,有些尷尬地收手。

  「咳咳咳……」

  一陣夜風吹過,孫象宗把拳頭放到嘴邊輕輕咳嗽起來:「行了,你們也就這點出息了,跟我這個年紀比差得太遠,坐下來吃飯吧。

  「丫頭,你也過來。」

  他看向孫璃,「你哪都好,但既然不喜歡練武,何必非要強迫自己?以後不要再練了。」


  「對!」

  蒙廣信大聲道:「有我們呢,師妹你不用練了。」

  「嗯。」

  呂籍開口道:「師妹,有師兄在,何須再修煉?」

  「沒錯。」

  孫不器自然而然地說道:「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開玩笑。

  這一桌子都是玄象圓滿和未來的武聖。

  他打小就知道練武沒用,搖人才是正道。

  「你給我滾出去,沒讓你上桌吃飯!」

  孫象宗一拍桌子,又咳嗽兩聲。

  「誒誒誒?」

  「師兄,你幹什麼?」

  蒙廣信拎著孫不器,直接把他扔出院子:「師父,你別生氣!」

  孫象宗給自己倒杯酒,抿了一口後,開始吃菜。

  師父動筷。

  徒兒們才敢跟著開吃。

  一場酒席。

  持續到子時才結束。

  他們的聚會地點,也從院子裡挪到廳堂里,從喝酒變成喝茶。

  榮灩秋和孫璃一左一右,扶著孫象宗在太師椅上坐下:「老二,你跪下。」

  「啊?」

  程位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即照做。

  「你啊,打小就心眼小,到現在也沒變。」

  孫象宗說道:「有時候,過於精細的算計不是什麼好事,回去以後,你把這本心經抄一萬遍。」

  旁邊,管家早已準備好東西。

  「師父……」

  二師兄程位,忽地明白師父今日突然之間把所有人都叫來是想做什麼,跪在那裡捧著心經,身子有些發抖,久久說不出話來。

  「老三!」

  孫象宗叫來下一人。

  聶遠重重跪地:「師父請講!」

  「你先前的劍法不適合你,或者說,天底下沒有適合你的劍法。」

  孫象宗咳嗽著說道:「老夫,給你創了一門新的劍法,應該要比你之前練的強些,回去以後好好試試。」

  「多謝師父!」

  「砰!」

  聶遠重重叩首。

  「老五!」

  孫象宗招招手:「這一仗打完,你就走吧,去靈隱寺,那裡有你的位置,為師知道,其實你是師兄弟中最慈悲的人,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師父……」

  蒙廣信雙手合十。

  「老六。」

  孫象宗繼續道:「你可知錯?」

  「弟子知錯。」

  汪直痛哭流涕:「弟子不該意氣用事。」

  「你還知道!孫不悔的命是命,玄武營一萬五千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幸虧你運氣好,跟著你師弟又殺了回來,不然的話,老夫一輩子都不想見你!」

  孫象宗真的動怒,一通呵斥之後,漸漸平息下來:「這裡有一些寶藥,是我去極北之地弄回來的,你拿著吧,既然選擇回來,就要時刻清楚自己的位置該做什麼事情。

  「老七。

  「為師去了一趟慶國,找老友給你打了一把劍,你也收下吧。

  「你打小就心思重,沒事多出去走動走動,別老一門心思惦記著仇家,你喜歡的姑娘,師父幫你提親了,打完仗你就去完婚吧。」

  「師父……」

  葉鳳修雙手接劍:「孩兒記住了。」

  「小九,你也是。」

  孫象宗說道:「當年的事情,導致心思太重,殺性太重,你以後閒下來跟著老五念念佛經,洗洗殺性吧,為師也給你創了一套鞭法,還有一些丹藥。」

  「小九謹記!」

  榮灩秋叩首。

  「陳三石。」

  「徒兒在。」

  陳三石輕輕跪下,聆聽師命。

  「你是老夫最小,也是關門弟子。」

  孫象宗悠悠道:「你的師兄、師姐們,許多都是打小就跟著老夫,有些更是老夫養大的,就算是選鋒來的,也跟著我很多年了。

  「平心而論,你和老夫的感情理應不如你師兄師姐們深厚,但不論怎麼說,你我也是師徒一場,將來希望你好好照顧一下孫不器那個兔崽子和你師姐。」

  「師父言重。」

  陳三石忙說道:「弟子拜入師門不久,但既然習得師門武藝,又蒙受師父諸多照顧,心中自然應把師兄師姐們當成家人。」

  「呵呵,你小子。」

  孫象宗似乎有些感慨:「有很多地方,跟老夫年輕的時候一樣,但又有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將來要是遇到同樣的難題,希望你能比為師做得更好。

  「其餘人,先出去吧。」

  出去?

  房青雲點點頭,示意其餘人照做。


  頓時。

  師兄師姐們就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今日……

  師父明顯是在安排後事。

  每個人都得到贈予,而且都無比珍貴。

  只是唯獨小師弟單獨留下,這是在告訴他們……

  要傳衣缽!

  老大呢?

  倒也不一定。

  老大也還沒有說話。

  他們來到院子中,就看到呂籍站在門口徘徊,再三糾結過後,才選擇走出房間。

  「師父。」

  陳三石找到機會取出靈珠:「天涯海角一別,此物還沒來得及歸還。」

  「小子。」

  孫象宗沒有去接,而是語氣平和地問道:「覺得修仙界如何,以後還打算走這條路嗎?」

  「仙界殘酷,更甚凡間。」

  陳三石頷首:「但來日弟子還是會去闖一闖,畢竟長生二字,人人渴求,弟子也不例外。」

  「老四應該和你說過,老夫原本是不希望你去的。」

  孫象宗幽幽輕嘆,而後沉聲道:「但既然你想走這條路,為師也別無所贈,唯有一條靈脈贈予你,希望能對你的仙途有所幫助。」

  「給我?」

  陳三石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

  他恐怕是唯一一個,不需要前往修仙界,也能夠修煉仙道的散修,可以規避掉數不清的危險,節省下大量的資源。

  這份禮物,很重。

  「等我死後。」

  孫象宗敲打著戒指:「你把它拿走,裡面有武聖之上的功法和一桿長槍,有龍膽亮銀槍在,他們會認你,不過也需要你自己有威望,懂我的意思嗎?

  「明州之戰,你不是跟著八大營打的。

  「東慶,也不是。

  「只有草原這一仗打好,你才能真正讓北境,讓八大營心服口服,記住了嗎?」

  真是安排後事。

  陳三石沒有矯情,腦門重重磕在地上:「弟子謹記。」

  「行啊,不是個扭捏的人。」

  孫象宗扯起嘴角:「老夫就說,一百歲的人了,早該入土,也不知道他們在難過個什麼勁兒。

  「記得你答應過老夫的,好好照顧孫不器姐弟兩人,就當是老夫拿家當跟你換的。


  「行了,你去吧,順便把你大師兄叫進來。」

  「是!」

  陳三石起身離去。

  孫象宗才端起茶盞,見到他真就這麼走了,故意咳嗽起來,重複道:「老夫讓你好好照顧孫不器姐弟兩個,你記住了嗎?!」

  「弟子記住了……」

  陳三石停下腳步,反應過來師父的意思。

  他連忙轉身,重新跪下,高聲道:「師父在上!弟子喜歡孫師姐,想把師姐明媒正娶回家,聘禮明日就會送到府上,還請師父恩准!」

  「嗯,老夫考慮考慮。」

  孫象宗滿意地揮揮手:「去吧。」

  娶師姐。

  這幾個字。

  陳三石的聲音很大。

  院落里的師兄師姐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光明正大,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

  「喲~」

  程位笑道:「小師弟行啊!」

  「阿彌陀佛!」

  蒙廣信吟誦佛號:「善哉善哉。」

  「還行。」

  榮灩秋鬆了口氣:「他要是再不開口,就太不懂事了。」

  「啊?」

  院門口的孫不器也聽得真切:「陳三石真成我姐夫了?姐,你聽到了嗎?」

  黑暗中,看不清楚孫璃的表情,只聽她說道:「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

  大家都很高興。

  只有呂籍的嘴角,是強行扯出的弧度。

  但是還沒到他,還有希望。

  「吱呀~」

  房門打開。

  「大師兄。」

  陳三石說道:「師父喚你進去。」

  「好。」

  呂籍闊步向前,來到屋內後關上房門,然後重重跪下:「師父!」

  「三十幾年了。」

  孫象宗看著他,緩緩道:「把你從戰亂之地撿回來,也有三十幾年了。」

  「師父的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

  呂籍叩首,嘴上沒有說話,但心中十分期待。

  「你不用想了,龍膽亮銀槍是你師弟的。」


  孫象宗直截了當地說道。

  「……」

  沉默。

  大概十幾個呼吸的沉默後,呂籍的聲音再次響起:「弟子……知道了,龍膽亮銀槍也就罷了,但弟子想知道,師父為何連功法都不願意傳授與我?」

  「好,很好。」

  孫象宗扣上茶盞的蓋子:「心裡有怨就應該說出來,你能直接說出來,為師反而更瞧得起你。」

  「所以……」

  呂籍敬重道:「師父能否告知弟子,究竟是弟子資質差,還是什麼事情做錯了……」

  他頓了下,似乎回憶起什麼。

  「還是當年的事情?」

  「師父!」

  「當年的事情,弟子已經知錯,也已經認真悔過,死的每一個人,弟子都把他們的名字鐫刻在碑上,安置在山水最好的地方!」

  「十年。」

  孫象宗淡淡道:「老夫曾經把裝有功法的戒指埋在那塊碑下十年,可你只是立碑給為師看,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只要你去看過一次,哪怕一次,也能發現戒指,但你偏偏一次都沒有去過。」

  呂籍虎軀一顫,愣在原地。

  他夢寐以求的功法。

  就這麼……

  埋在泥巴裡面十年?

  他哪怕去一次,去一次就到手了!

  「孩子。」

  孫象宗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心性如此,改不掉了,你我終究師徒一場,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會跟你師弟們反目成仇。」

  「師父!」

  呂籍聲音顫抖:「可否,讓弟子看一看功法?」

  「既然已習香火神道,又何必再苦苦相求呢?」

  孫象宗放下茶盞,閉上雙眼:「都進來吧。」

  「師父!」

  師兄弟們紛紛進門。

  他們看到大師兄臉色不太好看,知曉有些事情可能已經定下。

  「最後再說一句話。」

  孫象宗徐徐道。

  「師父,是要說接下來的戰事?」

  汪直說道。

  「是啊。」

  「師父你是督師,也是北涼軍的統帥,包括六皇子殿下,也一直在等你呢。」

  「為師就是要告訴你們。」


  孫象宗平靜地說道:「為師打不動仗了,從今以後,北涼就要靠你們了。」

  「師父放心!」

  眾人齊齊跪下。

  「武有老大,策有老四和小師弟!」

  「我等此戰,必定一舉殲滅蠻賊四部主力,還北境一個太平!」

  「師父您老人家南征北戰一輩子,也是時候該好好休息休息,頤養天年了!」

  「對。」

  「師父,等打完仗,我們都辭去職務,來給您養老送終。」

  「呵呵,都下去吧,老夫要休息了。」

  孫象宗輕輕揮手:「以後的路,就要你們自己走了。」

  給大家推薦一本好兄弟的書。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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