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林懷恩的校園生活開始變得複雜(4)
人類的好奇感是最治癒的藥劑,同時也是最致命的毒素。
潘多拉打開幾乎毀滅人類的魔盒,不過是因為好奇罷了。這好奇便如一顆可怕的種子,只要你澆上一點水,它便會無法遏抑的生根、發芽,直至爬滿你的心臟,死死的勒緊它。
林懷恩的心臟被勒緊了,這個片刻,它不再服從於他自己的理性。他無法思考般的放下了書包,對方宗逸說道:「方哥,我得回教室一下。」他從不說謊,不管任何情況。
方宗逸從來沒有聽過林懷恩提這種請求,稍稍有些驚訝的在後視鏡里注視著林懷恩點頭,「不要耽誤太久,宋老師還在家裡等著你上課。」頓了下他又叮囑道,「有什麼情況記得隨時按呼叫器。」
「嗯。」林懷恩將書包扔在了旁邊的座位上,打開了車門跳下了車,然後朝著學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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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況下,林懷恩的安全還是不需要過於擔心的,他的身上有三個跟蹤器,一個是他手腕上的「小天才電話手錶」,還有一個就是掛在脖子上的項鍊,那實際上是個呼叫器,按壓和扯斷都會觸發警報,最後一重保險則是植入皮下的追蹤器。這個植入皮下的追蹤器,就連林懷恩本人都不知道在身體的那個地方。
雖說是為了林懷恩的安全,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過度的保護。實際上他厭煩極了這些時時刻刻都監控著他的追蹤器,卻又無可奈何。很多時候,這種近似囚籠的生活會讓他覺得十分壓抑,除了在家裡的那個密室,他幾乎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隱私。也許作為孩子,本身能夠擁有的空間和隱私都不多,這點他也嘗試著去理解過。但更糟糕的是,他生活的一點都不像正常人,不僅絕大多數地方他不能去,就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他想要去也得向母親提前申請,即使母親同意了他的申請,想要去還得有保鏢陪同。
即便當年在亞美利加時,母親也沒有放鬆過對他的保護。讀小學的時候,他還沒有寄宿,每天都是保鏢負責接送,當時他還以為每個同學都是這樣。直到他帶著保鏢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當他同學打開門,看到他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超特警時的詫異表情。
過程略過不提,反正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接受到任何邀請了。
沒有人會懂得林懷恩對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是如何的羨慕,他羨慕他們在放學以後可以一起去麥當勞點些漢堡、薯條、可樂,然後坐成一排一起打遊戲。羨慕他們在星期五的下午,大人都沒有放假的時候相約去打棒球、去遊戲廳和模玩店,羨慕他們甚至可以在暑假、寒假去參加音樂節、去玩鬼屋、去逛漫展.......在他看來其他的孩子,生活是如此豐富如此多姿多彩。
而他呢?
除了學校,就只能在家,現在還可以去晴空公園。
當然,母親將他的生活安排的很滿,他每天都需要練琴、練劍,還有專門的體能教練督促他鍛鍊身體,除此之外,他還有好幾個家庭教師,教授學校課業的老師,以及教授建築、藝術、電影和哲學的課外老師。
老師們都很優秀,講起課來生動有趣。可是,他時常在夜晚醒來,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眺望窗外的依稀的燈火和那一片看不見的海,就會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隻被關在玻璃飼養皿中的倉鼠。
每一天,他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在學校和家之間折返跑。似乎他是生活在這座城市中,似乎他與這座城市,和其他的人,還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透明隔閡。
每一天,臨近睡眠,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時常會幻想,幻想自己逃離了這個家,逃出了這座玻璃飼養皿,逃開了所有監視,撒歡般的四處跑,自由自在的狂奔,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去到人潮擁擠的街頭,吃那些乾淨又衛生的街頭小吃。去烏煙瘴氣的酒吧,嘗一嘗酒是什麼滋味的,看衣著暴露的姑娘們扭動蛇一般的身體。去迪士尼、去環球影城還有他最想要去的樂高主題公園,肆無忌憚玩那些危險的遊戲,看花車和煙火........
可他閉上眼睛時,就會覺得世界實在是太荒謬了,明明這些東西距離他是如此之近,近到唾手可得,但為什麼他想要抵達卻是如此困難?
「我回來究竟是想要看到什麼呢?」
林懷恩在進校的大路上快速行走,稍稍抬頭遙望著不遠處的教學樓,在一片翡翠般漂浮的綠蔭之上,深棕色的屋頂彷如一艘搖盪於碧波上的小舟,散發著異樣的魔力,召喚著他前往乘坐,去往那無法抵達之處。
「也許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回家?也許我在逃避我有那麼點喜歡上了某個人的事實?」
他低下頭,拋開雜念,開始思忖,要是碰到了徐睿儀自己又該怎麼說。想到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有點欲蓋彌彰,都無法掩飾自己是來找她的,他又有些後悔。不由自主的,他的腳步放慢了下來,陷入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糾結狀態。他向來不是一個善於做決斷的人,也許是因為母親的過於強勢支配了他的人生,他從來沒有做決定的機會。也許是因為他的性格更像父親一點,隨遇而安,不那麼果決......
總之,這一刻,他既有些想遇到徐睿儀,又覺得不遇到也很好。心神不寧之際,他即將進入校園中心位置的花園。他對學校地圖爛熟於胸,這裡有四條路,向前是圖書館,向右是教學樓,向左則是多媒體樓和宿舍。
選錯了方向毫無疑問就會錯過。
究竟該往哪個方向走?
假如說徐睿儀是回教室,那麼他應該朝北走。假如徐睿儀是去多媒體樓的方向,就該是往南走。他覺得徐睿儀肯定不是回教室,可她為什麼要去多媒體教室呢?
林懷恩找不到確定的答案,但他記得徐睿儀的神情,那是指明了答案的方向。他在朝教學樓的方向走了幾步以後,毅然決然的回了頭,轉向了多媒體樓的方向。
於是心跳過了猶豫不決,開始擔心起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他一路快步走,一路四下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徐睿儀的影子。他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推斷錯誤,大腦開始瘋狂的運轉,重新釐清線索。
假如說徐睿儀是為了找她爸爸,那麼她應該去停車場。假如說徐睿儀是為了找蔣老師,那麼她應該去.......距離多媒體樓最近的出校大門——南門。
林懷恩停住了腳步朝著兩個方向望了望,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南門的方向跑去。在再次經過花園南邊時,他習慣性的掃了眼花園中間,和其他學校只會種植一點灌木,鋪點草皮不一樣,深中的花園是真正的花園,有月季、牡丹、番紅花、白玉蘭,這些花組成了深中的校徽,而在校徽的上面一點,花園的正中央,則是一座音樂噴泉。這個時候音樂噴泉已經停了,但位於噴泉中心位置的巨大不鏽鋼藝術雕塑還閃爍著燈光。
那是一顆少年的頭顱,前半截是栩栩如生的男生面孔,後半截則是旋轉著的藍色星球。
這座藝術雕塑是按照他的頭等比例放大的。
因此林懷恩每次路過,總忍不住會看它幾眼。就在他即將習慣性的要把視線收回來時,卻看到那光潔如鏡的鏡面不鏽鋼臉孔上倒映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向著相反的方向望去,只見徐睿儀正站在花園邊緣的告示欄後面,側著頭朝通行南門的道路上窺探著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向著徐睿儀走了過去,夕陽斜了過來,在徐睿儀的身上跳了一下,才投射在告示欄之外的水泥地面。她稍稍附身彎腰,靠著告示欄,身體扭成了很藝術的形狀,儘管穿著寬鬆的校服,她的背影依然像是一株挺拔又柔韌的楊柳,給人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之感。
隨著距離拉近,林懷恩的心變得忐忑,他愈發不知道該跟徐睿儀說什麼,該怎麼打招呼,可他就是身不由己的在朝著徐睿儀走,就像她是一塊磁鐵。
他完全忽略了徐睿儀不合理的行為,走到了徐睿儀的背後,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跟徐睿儀打招呼,問她在看什麼。
恰在此時,徐睿儀似乎聽見了他深深的呼吸,猛的一下轉身,兩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站在水泥台階上的徐睿儀沒能站的穩,向下傾倒,直接倒向了林懷恩。
這一瞬,清淡極了的香氣,那種略帶濕潤的味道就像是倫敦雨後的野薔薇花香,帶著奇妙的稚嫩與野性的味道撲鼻而來,如海潮般包圍了他。
林懷恩下意識的舉起了雙手,但徐睿儀本就比林懷恩要高,站在台階上,更是高了個頭。他一伸手,托是托住了徐睿儀的身體,但手恰好舉在了不應該出現的位置。
那又暖又軟的身體就完全壓在了他的手上,奇妙的觸感從他的指尖、掌心鑽進了血肉,伴隨著那束馬尾擦過林懷恩的臉頰,清甜的野薔薇香味灌滿了他的鼻腔,匯聚成一股令人心顫不以的洪流,讓他的心臟差點被狂涌的血液擠爆。
「不~~~」
林懷恩張嘴還沒有來得及發聲說出抱歉,也沒有來得及抽出滾燙的手,就被徐睿儀抬手掩住了嘴,她像是完全不介意和林懷恩的親密接觸般,依然靠在他懷裡在他耳邊細聲說道:「別出聲。」
徐睿儀白皙的小手帶著一絲絲潮熱,既軟且香,如同冰淇淋,他低頭看了眼她五指如削,修剪整齊的指甲粉嫩粉嫩的,可愛極了。
他吞咽了一口唾液,紅著臉點頭,徐睿儀才撐著他的肩膀重新站在了水泥台階上,繼續倚著公告欄小心翼翼的朝著大路方向看。
瞬間手上和唇上的刺激感受全都消失了,林懷恩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一樣,莫名其妙的悵然若失。他注視著徐睿儀,撫平了一下狂亂的心跳,將那奇妙的觸感甩出大腦,猶豫了一下,也站上了台階,站在徐睿儀的身後稍稍傾斜著身體,沿著徐睿儀的視線看去。
徐睿儀他爸爸那輛黑色奔馳G55正橫在通向西門的校道中間,這條路是多媒體大樓通向校外最近的路。不過學生們一般不會走這裡,一是教學樓離西門比較遠,二是西門沒有地鐵入口,還是條窄路,家長停車也不方便。
此時梳著油頭西裝筆挺的徐嘉良,正站在閃閃發亮的車邊,一副霸道總裁的模樣攔在了蔣書韻面前。
蔣老師雙手提著一個奶油色的購物包,垂在膝蓋處。橘色的霞光中她彷如一座屹立在海邊的水晶塑像,在粼粼波光中熠熠生輝,彌散著古典又曼妙的味道。
林懷恩一下就忘記了剛才與徐睿儀的親密接觸,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劇情上。按道理來說校道大路是不允許汽車行駛的,停車場出學校有專門的通路,顯然徐嘉良是刻意繞過了禁行的隔離樁,追到這裡來攔蔣書韻的。此時即便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猜到了徐睿儀大概就是知曉了會發生這一幕,才迴轉過來偷窺。
他正好奇徐嘉良和蔣書韻是什麼關係,就聽見了徐睿儀塞在耳朵里的耳機漏出了聲音。
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比自己此刻正在和徐睿儀一起偷窺她爸和蔣老師對話這個事實,還要令林懷恩不可思議。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