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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萬事之因

  第472章 萬事之因

  山茶崗城鎮大廳的書房,散發著一股舊書頁的腐爛氣味,空氣中還瀰漫有幾乎不可察覺的淡淡血腥氣。

  毫無疑問,這間屋子才剛剛被打掃整理過,因此雖然堆滿了雜七雜八的零碎物件,但卻並不顯得混亂:靠牆擺放的舊書架上,歷任山茶崗鎮長的藏書按照字母順序整齊排列,大批大批的文件書頁則用永日城出產的精靈植物纖維繩一沓沓捆好,在牆角處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

  整間屋子的中心,自然是書架前的那張橡木長書桌:從書桌左側起,依次擺著一大摞厚牛皮精裝的歷史典籍、插在墨瓶中的羽毛筆和吸墨紙、散發著暗淡藍色螢光的魔法香薰,以及一隻靜靜燃燒的雄獅造型黃銅燈台。

  

  屋子的主人就坐在書桌背後:黃銅燈台的火苗,在威廉·海德消瘦清癯的面龐上投射下搖曳不定的陰影——他的一雙眼睛完全被隱藏在深眼窩的陰影中,幾乎無法看清。

  「請您和海德大人慢慢聊。」帶路的侍從在書房門旁側了側身,伸手向房間內示意道。

  就在書桌正對威廉·海德的另一側,早已擺好了一把造型圓潤的扶手椅,看風格大抵是帝都地區某位木匠師傅的傑作。椅子上放著一隻紅色天鵝絨帶金流蘇坐墊。

  顯然,這是給霜楓嶺領主準備的座位。

  夏侯炎先是看了看坐在桌後紋絲不動的威廉·海德,又盯著海德左手邊的獅子燈台出了會兒神,這才邁步走入房間。

  愛麗絲·康姆斯托克、勞瑞大師和靈歌大師也想跟著領主大人進門,卻被侍從伸手攔住了。

  「海德大人希望和伊戈爾公爵大人單獨聊。」侍從畢恭畢敬地道,「三位可否與我一起在房間外的門廊,一邊飲茶一邊等候?」

  愛麗絲輕蹙繡眉,手仍然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腳下更是沒有移動半步。勞瑞大師則將詢問性的目光投向領主大人。

  「拜託了。」坐在桌後的威廉·海德第一次開口道,「霜楓嶺的領主大人,我想和您談一點極其私密的事情……相信我,您不會想要有第三個人聽到我們的談話的。至於安全問題,您盡可放心,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海德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又疲憊,但又隱隱有一絲興奮,仿佛樂曲奏到高潮處即將崩斷的琴弦一般。

  夏侯炎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海德,略一思索,向身後擺了擺手。

  於是,愛麗絲向他微一點頭,和兩位魔法師一起,隨著侍從離開了門口。

  「砰」的一聲,書房的房門在夏侯炎身後重重關上了。

  「我很欣賞您的勇氣,不是所有人都敢於孤身來到敵方大本營,和對方的首腦一對一談判的。」威廉·海德站起身,在書桌後朝著夏侯炎行了個半禮,「尊敬的霜楓嶺公爵,我們這不是第一次見面。」


  「是啊,不是第一次。」夏侯炎略帶嘲弄地答道。

  上一次見到眼前這位帝國人人慾殺之而後快的人類頭號叛徒,還是在夏侯炎乘龍去燃晶峽谷的聯邦營地、向獸人將領們發布最後通牒的時候。當時,海德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個人類,混在一群綠皮獸人中間煞是顯眼。

  夏侯炎記得,當時兩人還隔空互放了幾句狠話來著。

  相比於上次,現在的威廉·海德神色明顯更加疲憊,遠沒有獸人還支配占領區時,他全身上下那股叱吒風雲、呼風喚雨的驕傲氣質。或許是由於燈光的渲染,夏侯炎總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顯得陰鬱而危險。

  「請您先坐……」海德朝著書桌對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自己則繞過桌子,走到書房門口,「我必須布置一點必須的隔音措施……」

  起初,夏侯炎還以為威廉·海德準備在門口施放一個隔音魔法;

  不過他馬上就意識到,海德並非魔法師。

  這位占領區總督從絲綢馬甲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細細的金色鎖鏈,掛在了書房房門的梨形把手上。

  伴隨著一陣細微的元素波動,淡藍色的隔音符文浮現在房門表面,從門外傳來的一切聲響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般,瞬間消失於無形。

  「派人從南海貿易區的永夜港花大價錢淘來的,魔族高級貨。」威廉·海德拍了拍門把手上掛著的魔法隔音鎖鏈,朝夏侯炎輕笑道,「干我們這行的,總要有備無患,不是嗎?」

  夏侯炎聳了聳肩:看來搞情報出身的人都一個樣,他記得,卡里姆·洛奇那貨手裡面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

  確認屋子內外的所有聲音傳播都已經被隔斷以後,威廉·海德重新回到書桌後自己的座位,嘆息著坐了下來。

  「按理說該給您準備茶水的,但想必您也害怕我下毒,所以就乾脆省略了。」海德衝著夏侯炎呵呵一笑。

  「要是喝了水想出門上廁所,豈不是還要麻煩你再準備一次隔音魔法?」夏侯炎回以促狹的笑容,「既然你說想找我聊聊,那我們就不必客套,直入主題吧。威廉·海德——你想幹什麼?向帝國投降嗎?」「投降?不!不不不……」海德哈哈大笑,「不,那是騙那群帝國貴族傻瓜的!您也很喜歡我用那個小姑娘送信的小把戲吧?帝國軍里出身東境的那些貴族軍官,一想到自己的至親愛人也會遭受同樣的待遇,肯定嚇得連刀都拿不穩了……」

  「伱不準備投降?」夏侯炎揚了揚眉毛。

  「當然不。」海德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帝國人對於叛徒是什麼手段,你我知道得都很清楚。就算格林姆·羅薩里奧答應了我的投降條件,聲明可以放我一條生路,但等到帝國軍占領了山茶崗,我還不是會落到帝國人手上,身不由己、任人宰割?誰能保證帝國不會突然翻臉把我推上斷頭台?帝國真的會允許我,一個殺了無數人類同胞、為聯邦獸人效命的叛徒,大搖大擺地去南海貿易區享受人生?不,我不這麼認為……我喜歡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你並不打算投降。」夏侯炎點點頭,同意了海德的觀點:的確,假意答應赦免海德,等把山茶崗拿到手了以後再算帳拉清單,這種做法很有帝國的風格。

  威廉·海德一定對這種「帝國風格」深有感觸。

  「是的,我不準備投降,不管是向格林姆·羅薩里奧,還是什麼別的帝國貴族。根本原因在於,我認為帝國是不可信任的。」海德一字一句地道,「文森特·伊戈爾會理解我在說什麼。」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夏侯炎抬眼望了望海德,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記得有人告訴過我……你當初被帝國軍校開除,就是因為在我父親的謀反案上發聲……」

  「只是年輕時的輕狂之舉罷了。」海德擺擺手,「如果說這件事,以及後來的那些經歷給了我什麼人生教益的話,那不過就是讓我發現了帝國這個龐然大物背後隱藏著的黑暗與醜惡,並且讓我意識到,人必須得靠自己給自己掙出一條命而已。」

  帝國背後的黑暗與醜惡……夏侯炎咀嚼著海德的話語,突然間又感覺有點好笑:在東境淪陷區橫徵暴斂、魚肉平民的威廉·海德,居然也能談論別人的「黑暗與醜惡」了嗎?

  「你叫我來山茶崗,就是為了這個?」夏侯炎淡淡地看著海德,「『給自己掙出一條命』?」

  「的確如此。」海德如鯊魚般咧嘴一笑,「您瞧,我曾經就讀於帝國軍校的情報科,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就是,信息是有價值的……我相信我靠著自己的努力拿到的情報,應該具有足夠的價值。」

  「情報?」夏侯炎扭頭看了一眼門上的隔音符文,「你想把手裡的情報賣給我,來換取你自己的安全和自由嗎?」

  「……也不盡然。」海德撇了撇嘴,「幾年前,我的確曾經為文森特·伊戈爾的遭遇感到不公,即使被逐出軍校、發配回鄉以後,我也沒有停止對這件事的關注。而這兩年,在被我可愛的鄉親們推舉為山茶崗鎮長,以及被獸人任命為占領區總督以後,我更是動用了自己能夠拿到的一切資源進行調查。您猜,我在調查什麼?」

  「調查什麼?」

  「我在調查你。」海德向後靠在椅背上,手裡拿著羽毛筆,眼睛則死死地盯著夏侯炎。

  房間裡靜得可怕。

  「調查我?」夏侯炎不動聲色地問。

  「是啊,艾略特·伊戈爾,簡直就是一個奇蹟、一段傳奇,不是嗎?」威廉·海德用羽毛筆敲著手掌微笑道,「原本被流放到荒原的落魄貴族,名不見經傳的紈絝子弟,竟然在短短几年間將領地建設為如此一個可怕的龐然大物,就連不可一世的光榮聯邦都不得不屈服於霜楓嶺的強大之下!所有人都在讚頌著這段英雄史詩,但我,威廉·海德,是大陸上少數幾個好奇它從何而來的人。只有我,一直在思考,親手締造了霜楓嶺神話的艾略特·伊戈爾,他究竟從來就是個潛伏於世、伺機而出的不世天才,還是霜楓嶺的崛起有另一種解釋……」


  威廉·海德看向桌子對面的霜楓嶺領主,但卻並沒得到後者的任何回應。他略顯失望,轉著羽毛筆道:

  「幸好,由於早年間就在關心鷹息堡和伊戈爾家族,也由於我在情報方面那不值一提的天賦,我能夠了解到一些即使是伊戈爾家族的最核心成員——即使是維克多·勞瑞和阿倫·考辛斯之前也並不了解的信息……自早年間便已離家在外、與家族幾無聯絡的艾略特·伊戈爾,一直以來都不過是個聲色犬馬的廢物,就和帝國所有那些沉湎於酒精、女人和賭博的貴族子弟一模一樣。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承認,文森特·伊戈爾的兒子,擁有任何統治領地的欲望和能力。」

  說到這裡,海德突然扔下羽毛筆,因激動而站起身來:

  「但是一切都變了,不是嗎?當伊戈爾家族被迫移封到鳥不拉屎的裂魂之地荒原,可悲的紈絝子弟和可悲的落魄貴族,你們就像搖身一變,如同覺醒的巨龍一般振翼而起……公爵大人,可能有人會說,我威廉·海德從一個被逐出帝都的倒霉軍校生,一步步爬上占領區總督的寶座乃是一段偉大的奮鬥史,但我心裡如明鏡一般清楚,我的成就尚不足你的百分之一!鳳凰台、月神寨、紅河谷、岩溪城、土木堡!你走過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勝利和榮耀!沒有一個你的敵人能夠在你面前苟延殘喘!你來,你見,你征服!」

  「我應該謙虛幾句嗎?」夏侯炎終於開口道。

  「艾略特·伊戈爾!這個在學校里百無一用,只知道勾搭女人的毛頭小鬼,難道他才是千年一遇的大隱之才?難道他那些縱情酒色的傳聞,不過是在伊戈爾家族危難關頭,藉以韜跡隱智、避禍保身的伎倆?」威廉·海德激動地揮舞著雙臂,「不,我不相信!我對自己搜集來的情報無比信任,我清楚,伊戈爾家族移封之前的艾略特·伊戈爾,絕對不是這樣的天才領主!艾略特·伊戈爾之所以能突然搖身一變,轉而帶領伊戈爾家族從深淵中崛起、從地獄裡歸來,簡直只能歸結他受到了天啟……」

  「我一向是至高聖神他老人家的虔誠信徒。」夏侯炎面無表情地道,「阿門。」

  「不!不!不!」海德大聲叫道,如癲狂一般搖動著手指,「比起天啟和神跡,我逐漸想出了另一種解釋……在你乘龍來到燃晶峽谷的聯邦軍營那天,一切信息都匯總出了結論!你那天或許把最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奧馬爾·殘陽身上,卻沒注意到我和你對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觀察你——我暗中調查了你三年,三年!而當你終於親自出現在我眼前,當我親眼看到了你那種刻進骨子的桀驁和超然時,我終於可以確信,帝國,不,海文大陸根本出不了你這樣的梟雄!」

  海德用雙手按住書桌,盯著夏侯炎的眼睛,如惡魔低語一般嘶聲道:

  「霜楓嶺公爵大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不對?」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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