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匕首
第46章 匕首
他踏入王宮的那一個瞬間,恍然如同自永眠的黑夜跨入虛假的明麗白日。
清風徐徐而來,攜幽幽淡香,有迷迭香、鼠尾草、風信子,及縹緲的薰香菸霧,和上好的果酒芬芳分布園中,層層純白紗幔上綴著青碧如玉的藤,藤上朵朵深紫玫瑰錯落有致,有如空中花園,地上仙境。
莫爾斯走在這片美景之中,渾身黑布與長袍間沾染的鮮血竟顯得格格不入。他步履不停,每一次落足都令長袍上更多髒污的血液與碎肉混雜滑落,在庭院的小徑上拖出一條染血之路。
稍加思索後,他將手中的沉重劍刃刺入地面。劍鋒一路拖拽,如刺破畫卷般直接割破精美的乳白鵝卵石,燃起的重重烈火久久不滅,猛烈地打破了此地令人迷醉的和諧。
遠處傳來咯咯的輕笑,莫爾斯單指敲擊劍柄,令烈火燒得更旺,繼續深入宮廷。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不止限制於這已然變化的宮廷之內,更擴散至星球表面,時刻監視整體的情形。
當他見到佩圖拉博的軍隊從遭到的突襲後重整恢復,並迅速定下了繼續進攻的決策時,他短暫地停頓了少許時間,隨後無形地將更多力量印記通過先前留在那孩子肩上的隱形符印,進行了臨時輸送及標記。
深入宮殿之內,不計其數的歡笑聲被莫爾斯全部無視,火焰灼燒帶來的獵獵響動將靡靡之音全部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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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一件事值得他尤其注意,即一路走來他不曾受到任何阻攔,連一些象徵性的痛苦使者和孱弱魅魔的幻影都不曾顯現。
歡愉王子用盡了手段來表示他對莫爾斯加入的無限歡迎。
或者說,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通過更加乾脆利落的方式去汲取他的靈魂,以及與他靈魂親密相融的容器本身。
莫爾斯一劍劈開王庭內苑嵌滿華麗浮雕的龐大門扉,將提著長王子哈爾孔的布袋首先拋入其中。
在場的人數,更準確地說,東西的數量,比他預想的多。
身居王座上的應當是達美克斯——他衰老的頭顱掉在地板中央,身軀則匍匐在軟塌的扶手上,金杖自上而下穿過他的身軀。
看到達美克斯後,莫爾斯確定他非常巧合地遲到了約七至十分鐘。
既然僭主已死,他就不再留長王子的性命,一道如電如霜的光芒閃過,哈爾孔死亡。
他並不回頭,感知範圍內,被斬破的大門上攀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
每一層蛛網上都精緻地繡出了不相同的幾何紋樣,單獨觀察已足夠誘人心神,將前後的蛛網迭放後,更是編織展示出兼具空間迷亂的繁複紋路,窮極琳琅美麗。
他觀察的越久,舌尖本有的血腥氣就更多地轉化為甘甜可口的甘霖露滴。
整個空間也開始有節奏地搖來晃去,令事物左右地晃動。更多飾品跌落在地。
重迭蛛網的後方,有如油滴落入水面一般的斑斕彩光在浩瀚汪洋的表層涌動不息,令室內之人產生了仿佛身處小船中央漂蕩在海浪中的感官錯覺。
那不再是一條離去的道路。
劍鋒在地面上划過,尖端指向軟塌旁兩個未知的扭曲生物。
一串符文順著劍尖流出,經由雪白大理石鋪成的、如肌膚般光滑濕潤的地面,跨過數個如鮮紅帷幔與頹然殘花組成的變形屍首,越過地面上已經不可辨明的若干散落金銀飾品造成的起伏不平,切入兩個生物的表皮。
如同分割一顆飽滿果實的外皮與果肉,在兩個生物悽慘的哀嚎中,它們表皮層次的種種異變全部脫落,蛇麟、羽翼、增生扭曲的各種肢體全部被符文硬生生割裂剝離,碾碎在柔滑變形的地板上。
無論內里的變形是否終止,忽略不斷流出粉色芬芳鮮血的肌肉,它們至少看起來有些人形的模樣了。
咒文化作金色長釘,將兩個東西身體上剩下的手與腳穿刺固定。
之後,莫爾斯沉默地以劍尖剖開構成生物的混沌污穢的軀殼。
他聽見,並且聽得懂兩個東西的呼喚。
但他不會做出回應。
倘若有真正墮入享樂之道的生靈在此,那麼它一定能從第一個生物的痛苦呼喚中獲得無盡的喜樂。
它的痛苦無比真實,能令任何有情之人的心臟如被刀刃切割般痛楚。每一聲哭嚎都以一次絕望的道歉作為開頭,又以難以辨認的懇求收尾。
「都是我的錯處,莫爾斯……我不應該聽她講話……我的無知……這不是我要的……」莫爾斯耐心地切開它的表皮,與享樂之主力量的直接接觸徹底改變了它的內部結構,他只能看見一團流動的混沌之物如海水般流動不止。
旁邊的東西尖利地大笑:「我殺了他!你生氣了嗎……虛無之物,你猜到這一命運了嗎?嘻嘻,我也告訴我的哥哥哈爾孔了,我說他該行動啦,若他背叛不成,就會溺死在酒里呀……」
一瓶原本擱置在方桌上的陳釀美酒因空間的搖晃而跌落在地,猩紅酒水灑滿地面,滲進長王子破碎的肢體中。
室內無人注意的角落,象徵著鷲鳥之神艾西斯的飛鳥像從支架上墜落,鳥羽呈現出琉璃般的深藍光澤。
濃重到致使人無法繼續呼吸的甜蜜香氣從跌落的酒瓶里極速擴散。
莫爾斯不再呼吸。更多咒文從黑布之內向外顯現。
他切去那個難以取名的東西的第二層,如海水般的內容物向外流盡,剩下則是凝膠狀的未知物體。
「那幅畫我畫完了,你是對的,真好看啊……」那個東西說,「伱的模型我沒有來得及補全,我那時,無法再動筆……莫爾斯,莫爾斯,莫爾斯……」
它連續地喊著莫爾斯的名字,也許是在嘗試在無邊波濤中抓住最後能穩住他意識的一根稻草。
「莫爾斯,能告訴我……他們怎麼樣了?我的家人……我的公民……還有你的孩子……」
莫爾斯蹲下身,將長劍橫放在膝上,纏繞黑布的手探進凝膠深處。
「我……莫爾斯,能回答我嗎……」生物的聲音愈發模糊不清。
遲遲等不到回應後,它被固定的肢體顫抖了一下,抗拒住生物本能中為存活而產生的掙扎。
「我知道了……對不起,殺了我吧……」
另一隻東西嘎嘎地大笑起來,無限的歡暢令它音調高揚:「多好呀,沒有回答呀,看看你做了什麼!多麼痛苦!克魯茲的哥哥呀,與克魯茲一起掉在痛苦的命運里啦!命運啊,變化啊……你不應答,他以為一切災禍都是他釀的呀,我的好哥哥,他甚至不敢懇求啊……」
說到後來,這玩意忽然落下紫藍的淚。
莫爾斯手中猛地一拽,雙指捻出一根細長精巧,雕刻如匕首般的金色小針。
匕首的鋒芒處仿若存著一個玄而又玄的開口,無盡的腐化光澤縈於此處。
如果此刻有凡人在此,哪怕那凡人不看、不聽、不聞,避去一切感官的刺激,此地混沌的濃度都足以讓他在一個瞬間裡學會和自己的鮮血玩象棋。
莫爾斯拋出長劍隨手徹底釘死那邊喋喋不休的另一個玩意。隨後,他抽回長劍,席地坐下。
他的指尖符文環繞,專注於封印手上的污染源頭;同時,分布在王宮外圍的力量開始層層向內進行清洗焚燒,毀去一切超現實的侵蝕現象。
殺死惡魔永遠是整個流程中最最簡單的一環。
不出意外,將此地的污染徹底淨化後,一切危機就會到此結束。
恰恰就在此時,一股鐵鏽與鮮血交融的氣味在數百里外爆發,莫爾斯先前在佩圖拉博那兒放置的符文信標急促示警。
極快的權衡利弊過後,他向他的學徒所在之處支出一部分力量,代價則是他本人所在之處的現實帷幕因能量的不平衡而陡然波動。
先前本來完全隔絕的六枚污染源突兀破碎,與此地已有的恰好三具重要屍首氣息相交,整片場景劇烈震顫,如遭遇了汪洋上的颶風,一切物品翻滾變換。
一長串尖利的高昂笑聲炸響在他耳邊,甜膩氣味同時高漲。
莫爾斯五指扎進大理石內固定自身,在長劍從他懷中跌出的那一剎那,金色的匕首恰巧刺入了他的掌心。
他來得及做的最後一件事,是補全長劍上的符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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