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愚人

  第39章 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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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啊,儘管我在這世上的名聲壞透了,可我往往認為我才是這世上最非凡的人。你瞧瞧,你想想,我無論往哪處一坐,只要我稍稍地講幾個字眼,擠眉弄眼地擺弄出幾分操縱人的把戲,所有人就都要不光臉上樂呵呵地笑,心裡頭也精神十足地歡樂,講我真是個愚人、瘋子。」

  「伱看啊,他們臉上的摺痕一層層地推平了,海在風裡也沒有這樣地安靜呢!他們見了我啊,就換掉容顏,像喝了山林的果酒、嚼了天神的忘憂草,一點兒愁眉苦臉也沒得見了。正常人都要這樣才好,這樣他們也歡喜,我也歡喜,我得了我的作用了!所以你這個笑也不願意笑,哭也不願意哭的怪人,用你那固執的臉色責罵著我的傢伙,莫非也是個愚人、瘋子?」

  「我不是愚人,克魯茲。」莫爾斯平靜地說。

  被除名的王子瞪大了他渾濁的眼睛,慢慢地,他的嘴角向上扯,骨白的牙齒從牙尖開始暴露於嘴唇之外,很快令人看見牙齦。

  他咯咯地笑著,從地上爬起,要拽住莫爾斯的長袍下擺。

  莫爾斯向後退了一步,靈能火花一閃,克魯茲探出的指尖立即燃起灼人的火。

  他慘痛地大叫,抱著手指摔回地上,眼睛圓溜溜地盯著莫爾斯看,詭異的紫色在他眼瞳中央刻著傷疤般的破裂痕跡。門外的安多斯聽見慘叫想要阻攔,猶豫再三,對莫爾斯的信任讓他沒有闖入室內。

  「好痛啊,不是人的傢伙。」瘋王子哭喊道,「父親啊,讓我殺死幾個人,撕碎他們,我就不再痛苦啦!你們曾經那樣諂媚我呵!自我變成了愚人,你們卻寧願要向暴君表示敬意,向死魂靈、活瘟疫、早已千次亡故的非人惡鬼叩拜啊!」

  「它的臉孔不是已經告訴你們它是一個怎樣的錯誤了嗎?它的衣裝都是假的,它和那星河裡的、天空里的、浩瀚汪洋里的、永遠在那兒的眼睛是源自一個出處啊!」

  莫爾斯不想同喪失理智的人進行溝通,那只會徒增心煩。他等待克魯茲安靜,同時打量這個王子室內的陳設。

  僭主並沒有在吃穿用度上限制克魯茲,洛科斯沒有那類習慣。房間裡的種種生活用品除去尖角過於鋒銳,可能致使瘋王子自損軀體或得以逃脫的,並不缺少什麼。

  其中數量最多的一樣物品是堆積的紙張——並非佩圖拉博新研究的那類輕薄白紙,它們的邊緣鋒利過度,而是洛科斯以往慣用的粗糙且軟爛的紙。

  每張紙上都用炭筆畫滿了難以辨認的文字與圖畫,有些紙張上的繪圖是用血新畫的,至於舊的染血圖畫,儘管迄今為止還未發生過任何怪力亂神之事,侍從仍會定期前來將之收集並焚燒。


  莫爾斯跨過地板上的雜物,以靈能包裹著紙張懸空,輕聲感慨:「我感謝你保持著對於一個瘋子來說足夠良好的衛生習慣,克魯茲。」

  克魯茲在地上翻滾了半圈,舔他受傷的手指。

  不同的紙張中心畫著不同的圖紋,巨大的眼球、燃燒的樹、枯死的毒蛇、折斷後重新組合的肢體。克魯茲畫畫功底對於莫爾斯而言實在有些難以入目,以至於他甚至被過於糟糕的畫技本身吸引了一瞬間的注意。

  「如果沒人看得懂你的畫面,你得怪你自己,愚人。」他翻動著瘋王子的塗鴉,「你畫得太醜了,誰能看得懂呢?」

  「但我也有一件事要表揚你,你的靈能控制實在是出人意料地出色,以至於我沒有早些趕來殺了你。」莫爾斯彎下腰,同克魯茲小聲地說。「我一直都以為住在洛科斯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靈能者呢,克魯茲。」

  克魯茲流了眼淚。

  「別哭了,愚人。為什麼想見我。」莫爾斯將塗鴉拋在王子臉上。

  「哈哈,傻子!明明是你來我這兒作客,又偏偏說我要見你。你怎地這樣自鳴得意、自以為是呢?」

  瘋王子又忽然翻了臉,怒氣衝天地撕碎了落在他身上的所有塗鴉,爬起來狠命地踩,「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我把我的眼睛都給你了,你怎麼就這樣貪婪!還要異想天開地要這些、要那些!你這被神詛咒的、放逐的、欺騙的、可悲的、自命不凡的東西!」

  莫爾斯嘆了口氣,思考起是否要將克魯茲敲暈然後直接讀取記憶。

  「為什麼是六人?」

  「我看見你這樣地來了,聽著這個數字你就來了!這不正是你的死因嗎,愚人!你竟仍要問我為何是六人嗎?那我卻要問你那六隻禿鷲從哪兒飛過了!我並沒有看見啊!它們沒有令我瞧見過啊!」

  「我正在失去翻譯你瘋話的耐心,愚人。」「可我就是那樣瞧見的啊。」王子又流下眼淚,「那麼多的聲音,那麼多的影子,我見到一幅一幅的畫。」

  他慌亂地跪下去,將地上的碎紙片收集起來抱在懷中,「都在這兒了,都在這兒了,我全告訴你,救一救我啊,你因為我而開心了嗎?我求求你救一救我,我不想再看見!我是不說謊話的啊!誰也不能使我作偽,可他們都要說我見的人都是假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身體,意識,我不要再流淚!」

  「我可真是受夠了。」莫爾斯自言自語。「靈能者非得這樣說話?難道就不能學學我,用些簡單易懂的陳述句,而不是連串地拋出天殺的謎題?」

  他不想把他的藤椅帶到這兒來,於是令水凝結捏出個冰塊的座椅,仗著他不怕冷熱的特性坐下。

  「你這愚蠢的預言家。」他語氣不善地斥責,「現在是哪一年?」


  「是七百九十九年啊,怪物。」王子乖順地抱著碎紙跪在地上,「今天星星要升起了,大伙兒都看著它往懸崖頂上攀爬呢。它的手在流血呵。」

  「明天是哪一年?」

  「是八百零九年啊,怪物。這一天星星很憤怒,別人都喊著要它換名字哩。」

  莫爾斯陷進思索。

  「後天是哪一年?」

  「是八百四十九年啊,怪物。這一天太陽落到山巔,星星隨太陽離開了,它的歡呼是多麼毫無警覺啊!」

  「再往後?」

  「是九百九十九年啊,怪物。這一天星星敗給了時間,星星的碎屑落滿了天空呢。它輸得那樣悽慘啊,那又是誰的錯誤!」

  「最後呢?」

  「是下一個千年啊,怪物。這一天星星將大地上的一切都燒死了、殺完了,因為我們忤逆了他啊!我那可憐的妹妹啊,她是那樣愛他,她活生生死在他的手掌之中啊!」

  莫爾斯猛地站起,冰晶破碎滾滿地面,隨之在高熱里蒸發。他狠狠抓住克魯茲的臉頰,狂暴的靈能火花順著神經聯結直接燒去瘋王子絕大多數的記憶區域,同時在其靈魂的投影中抓住全部幻影斬斷扯碎,現實的火苗騰空燒起,毫無慈悲地將桌、牆、地面的全部稿紙統統付之一炬,連帶部分家具上遭到塗抹的布料一起銷毀,分毫不留,火燒灰燼落滿各處。

  瘋王子撲倒在地,不住地抽搐,他的悽慘哀嚎令安多斯終於忍不住推門闖入:「莫爾斯先生,請不要……」

  他看了看室內的場景,緩慢地說完後半句:「……傷害他。」

  「走吧。」莫爾斯冰冷地說,「你的兄弟確實瘋了。」

  「不是神教說的魔鬼附身嗎?」安多斯擔憂道。

  「不是。」莫爾斯轉身大步離開。「他只是看的太多。」

  正在被侍從關閉的門裡,瘋王子的囈語仍在繼續:「那個仰著下巴的啊,他是自負。那個捂著臉的啊,他是頹惰。那個頭戴花冠的啊,他是虛榮。那個心神不寧的啊,他是狂熱。那個鑲金帶銀的啊,他是歡慶。那個主持人啊,他是快樂……他就在這兒啊!他的靈降下了,你們要看啊!」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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