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圍攻(六)
第554章 圍攻(六)
[瑪吉特島]
[白山郡步兵的臨時渡口]
槍火在黎明的黑暗中迸發,正在從擺渡筏子上卸貨的一名士兵應聲倒在齊膝深的河水中。
守衛渡口的軍士立即熄滅了火把,呼喚部下們迎戰。
但是他預想中的喊殺聲卻沒有響起,己方人員在水中奔走、拿取武器的雜音蓋過了一切。
很快,白山郡士兵都在掩體後就位,然而臨時渡口周圍依然只能聽到尖利的蟲鳴聲,令人心煩意亂。
頭頂,本就暗淡無光的群星,此刻也隱入夜空。黎明前的瑪吉特島,比這一晚的任何時候都更加黑暗。
「是不是哨兵走火了?」一名蹲在筏子後面的士兵忍不住抱怨。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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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又是一聲槍響。
只不過這一槍打在了水裡,咕咚一聲就沒了後續。
這回,軍士瞧得仔細——冷槍是從上游的灌木叢中打過來的,槍口的火光短暫照出兩個藏在樹叢中的人影。
「泥巴佬只有兩個!」軍士躍出掩體,提著馬刀奔向敵人的方位。
其他士兵也跟著沖了上去。
但是他們沒有抓到敵人的尾巴,只找見了哨兵的屍體。
年輕的哨兵臉朝下趴在灌木叢中,後心被捅出一個窟窿,尚還溫熱的血液在身下積了一小灘。
白山郡的老兵們默默圍在哨兵身旁,誰也不忍心叫醒他。
就是因為哨兵歲數小,眼睛好,耳朵也還沒被槍炮聲震聾,所以才挑他放哨。
但好用的眼睛和耳朵沒能救得了哨兵,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掉的,或許只是走了個神、犯了個錯。
在戰場上犯錯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都犯過錯,只是有時候,人們不會得到犯第二次錯的機會。
「都跟出來幹嘛?」軍士驚覺不妙,「快回去!」
士兵們又急匆匆地回到臨時渡口。
萬幸,聯省人也犯了錯,沒有捕捉到攻擊渡口的好時機。
半里外的西岸,燈光催命似地快速閃滅——伍茲·弗蘭克上尉迫切想要知道島上發生了什麼。
「給上尉打消息,」軍士揮了揮手,忽然感覺有些疲憊,「沒事……天亮以前,加倍哨兵。」
——
[瑪吉特島]
[主教堡]
阿蘭尼·亞瑟中尉正在帶領自己的部下,爭分奪秒地鞏固自己在島上的陣地。
他已經從俘虜口中的得知了聯省人如何稱呼這座炮台——主教堡。
他也從俘虜口中得知了聯省人在島上還有一處設防營地——多蒙科斯修道院。
並且他確信,聯省人從諸王堡發出的援軍,已經登上瑪吉特島。
有節奏的划槳聲已經聽不見了,現在只能聽到河水流淌的白噪音。
南面高塔上那個討厭的信號燈也不再閃爍,多蒙科斯修道院陷入一片黑暗。
阿蘭尼猜測,聯省人援軍很大可能是在江心島中段登陸,然後與駐守修道院的敵軍匯合——因為除了修道院的信號燈,還有人在十箭河東岸點起了火堆,應該是城內守軍在為水上的援軍指引方向。
這使得阿蘭尼為了應對敵軍沖灘而做的準備全部失效。
顯然,瑪吉特島上的戰鬥遠未結束。
所以阿蘭尼必須接過聯省人的工作,繼續加強主教堡的防禦。
好在工具是現成的,人手也是現成的。
除了阿蘭尼中尉的部下,主教堡內還有近百名滯留島上的勞工。
這些勞工大部分來自諸王堡以及周邊市鎮的貧民窟,他們是奔馬之國當下這場貴金屬短缺危機的最大受害者。
由於市面上流通的金銀大量減少,帕拉圖境內的商業活動趨近停滯,單位重量的金銀能換到的口糧在增加,手停口停的城市貧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餓死。
所以聯省人只用很便宜的價格,就從諸王堡以及周邊市鎮招募到了大批的工人。
甚至因為擔心挨餓的窮人們暴動,許多自治城市的市政府甚至主動幫聯省人從失業貧民中招募青壯、墊付薪資,只求儘快把這些「不穩定因素」送走。這也正是聯省人能夠如此迅速地推進工程的最主要原因。
「解救」了被聯省人徵發的民壯之後,阿蘭尼第一時間召集眾人講話。
他曉以大義,努力試圖讓勞工們了解——聯省人是一群侵略者,而楓石城政府才是第一共和國的合法繼承人。
然而勞工們對此反應平平。
他們當中很多人甚至都不是「帕拉圖人」,而是從帝國逃難來的新教徒,從信仰上來說,他們反而和聯省人更有共鳴。
至於剩下那些因為失去土地,被迫到城市討生活的帕拉圖人,他們還以為是藍薔薇打回來了。無論是對藍薔薇,還是對紅薔薇,他們都沒有任何好感。
不過這個問題倒不難解決。
阿蘭尼·亞瑟中尉立刻換了一套說辭,改為誘之以利。
在得到不強迫參戰的保證以及三倍報酬的承諾以後,聯省軍人招募的勞工們,毫無心理負擔地轉而為帕拉圖軍人加夜班。
已經來不及在塹壕下工夫了,哪怕在場所有人都長出四隻手臂,也不可能在天亮前把壕溝挖到無法跨越的深度。
所以加強主教堡的防禦,只能在牆體上出力氣。
不管是羊皮囊,還是麻布袋,凡是能在主教堡里找到的容器,都被塞滿泥土,堆在已有的堡牆上,以加高牆體。
甚至連桌椅、床鋪以及勞工們的草蓆都被送到堡牆上:
桌椅和床鋪重新拆成木樁和板材,砸進牆頭,作為框架;
緊接著像釘籬笆似的,將草蓆固定在框架上,這樣就構築起一條簡陋的圍欄;
重複前面的操作,然後在兩道圍欄之間填滿土,就最終得到一道簡易的胸牆。
為了不招來敵人的炮彈,阿蘭尼不許堡內點起任何燈火,加固堡牆的行動不得不摸黑進行。
阿蘭尼的部下們沉默地服從了命令,但勞工們卻怨聲載道。
堡牆內,揮舞鍬鏟的聲音和勞工們的咒罵聲此起彼伏。
但是中尉仍舊嚴格管制照明。
「長官,要不然,」首席軍士實在按捺不住,一路摸著牆找到正在炮台上扛土包的中尉,勸言道,「點幾堆火吧,太黑了,幹活實在不方便。」
「你看到那個地方了嗎?」阿蘭尼擦了一把汗,隨手在黑暗裡指了一下。
「呃……我什麼都沒看到。」
「對,我也什麼都看不到,因為他們沒有生火。他們也看不到我們,因為我們也沒有生火,」阿蘭尼走下堡牆,又扛起另一個土包,氣喘吁吁地解釋,「那裡是聯省人的炮台,就在水門旁邊。那座炮台的火炮完全可以打到這裡,只要我們這裡有一點亮光,聯省人的炮彈立刻就會飛過來。」
首席軍士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蘭尼扛著土包,再次往堡牆上走,「你想說,我們四面有牆,聯省人的炮彈想打到我們沒那麼容易。」
「您果然是有學問的人,」兩鬢已經帶著一點白色的首席軍士恭維著比他兒子年紀還小的中尉。
阿蘭尼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但是聯省人根本不用打中人,只要炮彈落進主教堡里,現在在幹活的這些人就會一鬨而散……所以,現在是我們最後能加固城防的機會,天一亮,聯省人的大炮就會響。」
「而且炮彈是從身後飛過來,聯省人是從前面進攻,」他分別指了下北方和南方,幽幽地說,「這仗會很難打的。」
首席軍士輕哼了一聲,「他們來,我們殺,有啥難不難的?」
說罷,首席軍士在黑暗中敬了個禮,又扶著牆走了。
阿蘭尼突然覺得,放棄思考不失為一種豁達的活法,他啐了口唾沫,繼續扛泥包。
片刻後,阿蘭尼·亞瑟中尉得到了令他不得不思考的壞消息。
「長官,」負責清點堡內物資的軍士上氣不接下氣地匯報,「情況有點不對,炮台里的糧食,滿打滿算,也就夠我們吃一天……」
「怎麼可能?」阿蘭尼皺起眉頭,「聯省人不想守主教堡嗎?是不是他們把倉庫埋起來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軍士急得滿頭大汗,「我把所有地面都翻遍了,沒有!勞工也都說沒見過密道。他們說,他們吃的麵包都是在女修道院烤好送過來的。」
阿蘭尼突然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性,他一把抓住軍士的肩膀,臉色鐵青地說:「去渡口!告訴伍茲上尉……不要再送援兵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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