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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再造家國(十九)

  第503章 再造家國(十九)

  [楓石城]

  [全體自由人大會開幕日]

  淡黃色的大片雲朵,在高空靜靜飄移。

  輕輕的風吹動雲片,在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尾跡。

  這尾跡像起伏的波浪一樣延伸下來,將安雅河的水面映成淺紅色的玉璧。

  清晨的楓石城,被籠罩在一片薄紗似的沉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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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太陽升起,照在大教堂的屋頂上,點亮了金色的晨曦。

  驀地,教堂鐘聲響起,向著四面八方的街巷通衢擴散出無形的漣漪。

  「時間到了。」在門廳等候已久的吉拉德撐著膝蓋,艱難地站起身:「走吧。」

  皮埃爾想要攙扶父親一把,卻被後者強硬地拒絕。於是皮埃爾彎腰幫父親拿上那頂老舊的制帽。

  「好呀。」皮埃爾笑著說:「走吧。」

  推開門,蔚藍色的黎明從屋外灑入。依稀能夠看到,門前路對面的軍官寓所也有人影離去。

  愛倫帶著女兒們送到門外。

  「用不著給我們準備吃喝。」吉拉德拿出一家之主的派頭,吻別妻女:「今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說罷,他帶著兒子和女婿,走出家門。

  右手抵住前院大門的時候,吉拉德想起了什麼,扭頭問兒子:「讓你去找的人,找到沒有?」

  皮埃爾面露難色:「夏爾還沒給我消息。」

  老米切爾先生靜立片刻,嘆了口氣,推開院門,與兒子、女婿一同消失在妻女的視野中。

  軍官社區的街道上,科班軍官、委任軍官與鐵峰郡的非正式軍官之間涇渭分明。

  科班軍官無不一身筆挺的軍禮服,皮靴鋥光瓦亮,走路昂首闊步,令人不敢直視。

  委任軍官們同樣盛裝打扮、珠光寶氣,可是步伐卻不夠自信、表情也很不自在,即使訂做了與正式軍官一模一樣的禮服,依然能夠被輕易區分出來。

  鐵峰郡的非正式軍官則不需要辨認。

  因為鐵峰郡的軍官們壓根沒有禮服,在他們身上,甚至找不出兩件顏色一致、形制相同的衣服。

  鐵峰郡軍無分軍官、士兵,身上穿的仍舊是入伍時的平民裝束,只不過染成了同一種顏色,權當軍服。

  並且由於找不到合格的染料,鐵峰郡軍的「軍服」只要洗上一兩次,就會褪色。


  所以一眼望過去,是五花八門的藍。

  然而鐵峰郡軍的軍官們的佩刀卻是最奢華的,走路時靴跟砸地的聲音也是最響亮的。

  因為無論是科班軍官還是委任軍官,他們的服裝都要自己掏錢買。

  鐵峰郡軍官腳上的皮靴、腰畔的佩刀,卻是從敵人手中繳獲而來。

  而繳獲,毫無疑問是最掙面子的購買方式。

  所以鐵峰郡的軍官們的下巴,揚得也是最高的。

  雖然身穿粗布舊衣走在「開屏孔雀」們中間,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羨慕、羞怯的神色,氣勢反壓過前兩者一頭。

  因為自由人大會的會址離軍官居住區很近,完全用不著騎馬。

  所以離開寓所的軍官們全都徑直走向大門,沒人拐向馬廄。

  軍官們神情嚴肅地往前走著,仿佛每個人都知道目的地、也都知道要去目的地做什麼。

  隱約間,腳步聲融為一體,化作整齊的鼓點。

  見到這種場面,吉拉德的女婿有些緊張,但是吉拉德示意他無妨。

  老杜薩克領著兒子、女婿,很自然地融入人群,跟著大隊伍離開軍官居住區,順著安雅河向上遊走了一段,然後過了橋。

  沿途每處街角、每個巷口都有披堅執銳的憲兵把守,各條大路上還有全副武裝的騎兵往來巡視,戒備森嚴,令人不自覺屏住呼吸、放輕腳步。

  過了橋,楓石城市政廳的大議事堂——全體自由人大會的會場,便近在眼前。

  來到大議事堂前的廣場,氣氛之神聖肅穆,達到頂點。

  整座廣場已經完全被威風凜凜的儀仗隊嚴密地包圍起來。

  華麗的錦帶裝點著廣場四周建築物的外牆,同時將任何不懷好意的窺視隔絕在外。

  由籌備議會提供住宿地點的非軍屬自由人,從其他入口走進市政廣場,緊接著根據地區,被分別引入會場。

  吉拉德女婿艾利克斯頗為不舍地與丈人、小舅子道別——他必須要去和雷群郡的自由人會合。

  而後,吉拉德也擺了擺手,拒絕了兒子想要送他到地方的好意。

  查驗過身份以後,老杜薩克跟隨指引,獨自一人踏入了黑洞洞的大議事堂。

  雖然又是上、又是下、又是拐彎,但是腳下始終只有一條路,所以老杜薩克十分順利地抵達了主會場。

  一踏入到穹頂之下,他才參透會場布置的玄機:

  大議事堂內,原本階梯式分布的環形坐席,已經被柵欄分割成等大的八片扇區;


  每個扇區最前端連接最中央的「舞台」,後方則只有一條通道;

  從吉拉德剛剛所見來看,每條通道也只與一個入口相連;

  如此一來,各郡「自由人」都會被導入不同的扇區落座,即使是想要混坐,也沒有機會。

  果不其然,在自己所在扇區的前邊,吉拉德找到了一位老朋友——黑水鎮的理查。

  理查正低頭抽著菸斗,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身旁的另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說話。

  一見到吉拉德·米切爾,理查上唇那兩撇原本垂著的小鬍子,立刻就翹了起來。

  「您好呀!」黑水鎮的理查笑著問候:「吉拉德·弗萊尼諾維奇!」

  「好好。」吉拉德摘下制帽,用長滿老繭的大手握了握理查柔軟的巴掌,開玩笑道:「不過比起我那匹老馬,也好不到哪去。」

  「您家裡人都怎樣?」

  「托主保佑,都很好。愛倫還惦念著你,讓我千萬給你帶句好。你呢,你的家人呢?」「也都好。唉,在熱沃丹生活,他們比在黑水鎮高興。」理查的語氣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拉著吉拉德的手,給身旁的矮胖中年人介紹:「這位是米切爾·吉拉德,狼鎮鎮長,米切爾莊園的主人。」

  理查頓了一下,笑了笑,鄭重地說:「也是米切爾副官的父親——你知道米切爾副官是誰吧?」

  「狼騎兵?」矮胖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問。

  「對。」理查點頭。

  「噢!米切爾先生,久仰久仰。」矮胖中年人熱情地拉住老杜薩克的另一隻手:「令郎在蒙塔涅閣下麾下,可著實是闖出了一番名堂,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說完了恭維話,矮胖中年人才想起還沒自我介紹,他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抱歉,忘了跟您通姓名,我是南多爾·克雷洛夫,牛蹄穀人。您若是不介意,叫我『胖子』就行。」

  聽到有人對小兒子不吝讚美,吉拉德自豪之餘,又有些落寞。

  理查瞧出了老友的情緒有些複雜,適時插話,笑道:「那叫『虎父無犬子』,吉拉德老兄當年,也是響噹噹的杜薩克。你還記得血手修特嗎?那個會砍掉小孩子的雙手當藏品的盜馬賊?」

  「怎麼可能不記得。」胖子南多爾不明所以:「但他早二十年不久→不就被宰掉了嗎?」

  「絞死血手修特的。」理查向著老杜薩克做了一個誇張的邀請動作,笑道:「就是你面前的吉拉德·弗萊尼諾維奇·米切爾——鐵峰郡最勇敢的杜薩克!」

  胖子南多爾也非常體貼,立馬換上更加欽佩的語氣,雙手緊握住老杜薩克的單手,激動地說:「原來幹掉血手修特那個畜生的,是您?那畜生在牛蹄谷還欠下好幾起血債,我代表牛蹄谷的鄉親們——謝謝您!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您必須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請您喝一杯……」


  吉拉德被吹捧得有點暈暈乎乎,但他還是穩住心神,連連搖頭。

  「行啦,胖子,也別太親熱了。」理查在一旁調侃:「吉拉德老兄該以為你想借錢啦!」

  聽到這話,吉拉德和南多爾·克雷洛夫都笑了起來。

  與南多爾聊得投緣,於是吉拉德也沒再去找狼鎮的同鄉,乾脆和理查、南多爾坐在了一起。

  三人剛聊上幾句過去的事,又有許多人湧入大議事堂。

  八個扇區之中,六個扇區已經快要被坐滿。

  其中最擠的一個扇區,座位已然不夠,人們不得已站到了樓梯上和過道里。

  反倒是鐵峰郡,由於是新墾地七個郡級地區里最窮的一個,所以「自由人」也少,位置很是寬裕,不愁沒有地方坐。

  大議事堂里,七個郡對應的七個扇區,或多或少都坐上了人。

  唯有緊挨著鐵峰郡的最後一個扇區,一個人也沒有。

  「瞧見了嗎?」南多爾朝著空無一人的隔壁扇區一努嘴:「那怎麼沒人坐?留給誰的?」

  「還能是留給誰的?」理查撇撇嘴,不咸不淡地說:「當然留給『老爺』們的席位。」

  「那就對了。」南多爾像是一點也沒嗅出理查話里的酸味,笑呵呵地說:「軍官自然也是『自由人』。」

  理查不置可否,環視人頭攢動的大議事堂,眯起眼睛,說:「依我看,這會場的布置是有講究的。」

  「什麼講究?」南多爾不解地問。

  「他們明知道各郡『自由人』有多有少,還是把坐席劃分成八個等份。」理查意味深長地問:「你猜是什麼意思?」

  「別考我啦,老兄。」南多爾咧嘴一笑:「我肯定猜不出來,你就是直說吧。」

  理查拖了一會,直到把吉拉德的好奇心也勾了起來,才抱起胳膊,篤定地說:「坐席八等分,那就說明不是『一人一票』,而是『一郡一票』。」

  「嗨。」南多爾滿不在乎地問:「那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可大了。」理查皺起眉頭,認真地解釋:「鐵峰郡才幾個自由人?沃涅郡才幾個自由人?若是一人一票,咱們的票就如同是滴進水缸里的酒,輕易就會被稀釋得什麼味道也嘗不出。」

  理查故意拖著長音:「可若是一郡一票,那——就不一樣嘍。」

  「所以說,有什麼區別?」南多爾大笑起來,拍了拍理查的肩膀,眼中閃爍著老兵特有的狡黠:「一郡一票也好,一人一票也罷,總之是蒙塔涅閣下讓咱們怎麼投,咱們就怎麼投。所以,你告訴我,有什麼區別?」


  「您說是不是?」南多爾朝著老杜薩克擠了擠眼睛:「老兄。」

  吉拉德哭笑不得,只覺得這個牛蹄谷的「胖子」有點意思。

  理查則是啞口無言,片刻後,他頹然嘆了口氣,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南多爾像是在安慰理查,又輕輕碰了碰後者的脊背。

  但是理查顯然沒有興致再說些什麼。

  南多爾只得聳了聳肩,不再打擾理查。

  隨著時間推移,大議事堂里越坐越滿。一個身材高大、神情木訥的中年人和一個圓臉胖子走入了吉拉德右手邊的相鄰扇區。

  這一高一胖不是別人,正是來自沃涅郡橡樹鎮的馬季雅·米洛克和木材商米哈伊爾。

  吉拉德瞟見兩人,便起身打了個招呼。

  老馬季雅禮貌地頷首致意,木材商米哈伊爾則彎腰回禮,但是神情頗為尷尬。

  打過招呼以後,木材商便拉著老馬季雅,躲到離老杜薩克最遠的位置去坐了。

  很快,各郡的扇區已經不再有人進入。

  儘管有的扇區擠得要命,有的扇區寬敞到可以供人躺下睡個回籠覺。

  但是「自由人」們或坐或站,終究是在全體自由人大會——這一理論上代表新墾地最高權力、卻是首次召開的大會上,有了自己的位置。

  儘管每個人說話時都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但是上千人的竊竊私語經過穹頂和牆壁的反射匯聚在一起,仍舊形成了強大的諧波,在大議事堂內「隆隆」作響。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穹頂之下的人們才切實意識到,原來新墾地有如此之多的「自由人」。

  而「自由人」們的聲音合為一體,又是如此地宏亮。

  聽著越來越大的「隆隆」聲,曾經是黑水鎮最大莊園主的理查的眼睛,又漸漸明亮起來。

  但是下一刻,一聲巨響讓穹頂之下歸於死寂。

  大議事堂的正門轟然開啟。

  軍官們踏入會場。

  [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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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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