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6章 明牌

  第1866章 明牌

  「嘴巴真甜。」

  

  月宮奴還是捏到了魚知溫軟糯的臉蛋,同時迅速平復住心緒。

  三十年都等了,本來也不抱有再見之心,如今多了一次機會,常人或許望眼欲穿,她並不急於一時。

  「你們倆太不小心了。」

  「倘若道穹蒼再下作一點,彼時之我……」

  嘮叨了半句,望著面前陌生的兩張面孔,月宮奴才想起來這並不是冒失的阿離,也不是以前的小道。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已經新一代人了。

  她並沒有身份與資格多作絮叨,徒惹人煩罷了,是時失笑一聲,不再多言如果,回到了正事上:

  「我與你們一道去靈榆山,但都得喬裝打扮一番,只需避開祖神關注,餘下的自保足以。」

  她指著面前二女,示意這兩張臉太過招搖,頓了下後,才繼續道:

  「而有我在你們身邊,至少道穹蒼不至於在後方亂來,他圖謀甚大。」

  「道璇璣目前我尚看不見,但以她的性子,不會停歇,此局中必有其身影在,不在前方,便是後頭。」

  「我猜她或許進了十字街角,這次盯上的,有可能是香兒……香杳杳,也即你們口中的香……姨。」

  道出這個「姨」字來,饒是月宮奴,面上都多了好笑神采。

  很快她雙目睿光復來,稍稍瞥向南冥近海處沉進海浪里的兩半道穹蒼,柳眉微鎖:

  「道氏兄妹,都很折騰……」

  似是為了讓二女放心,回過頭後,她又含笑望向魚知溫:

  「我只想去見一個人。」

  「此番順道同行,如能遂願,再好不過。」

  「當然你們若是有所顧慮,亦或是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要做,可以拒絕我。」

  柳扶玉望著面前這張驚心動魄的臉,她一笑如百花燦爛,夜色尚能復明,心想這個世界上不論男女,恐怕都很難開口拒絕她。

  柳扶玉卻無作聲,而是也瞥眸看向魚知溫,知曉現在是兩位當家主母的時間。

  「月姐姐這是何話?」魚知溫含笑以對,「當然是一併同行了,我們相信你。」

  她自然也懷疑過,是否連面前月宮奴,都是道穹蒼天機傀儡所化。

  就連方才一劍斷身的戲碼,也是道穹蒼自導自演,為了博取憐憫,以更好靠近自己二人。

  但魚知溫不蠢,轉念一想,一切便都瞭然。


  道穹蒼再狠、再絕,他不是道璇璣,有兩個人絕對不敢亂動:香杳杳、月宮奴。

  便如上回道穹蒼在玉京城拿下香姨,但騰來轉去,直至最後徐小受殺進死海,香姨過了那麼長時間,都毫髮無損,最後完璧歸亦。

  神亦不死,道穹蒼固然形勢所迫要拿下香姨,以此計捉徐小受,實際上護香姨都來不及,怎可能因此與神亦結惡?

  同理,八尊諳一日不死,道穹蒼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讓他的天機傀儡化成月宮奴,還遣來欺騙自己。

  除非他篤定,此局中八尊諳、徐小受、月宮奴、自己,最終必然十死無生,否則計定不敢用得如此之絕。

  而神鬼莫測道穹蒼,向來尊重變數。

  真發力時,最多也是使力四成,餘下六成,三等變數,三等更好時機,見機行事。

  十成十的事情,道穹蒼可做不出來……魚知溫太知曉這位「師伯」的性格。

  「月姐姐怎麼出來的?」她多問了這麼一句。

  她當然也希望同月宮奴一道去靈榆山。

  畢竟這位,是早前的聖帝傳人,眼界、格局、謀略,皆可入當世一流水準。

  不論自己,還是柳扶玉,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可能有她獨到。

  魚知溫卻也知曉,按理說這個時候,月宮奴應該在寒宮帝境的寒獄之中。

  她卻不僅出來了,還同道穹蒼走到了一塊……

  「道穹蒼三家押寶,還防著道璇璣,不會讓此前之事再生,他以你師尊身份,將我從寒獄中劫走,之後隱於南冥,迄今才出。」

  月宮奴說得十分簡略,箇中之意,細細一思,卻是讓人動容。

  所有人皆著眼於靈榆山,皆在等華八之戰,亦或者華徐之戰。

  沒幾個能提前想到後方身處寒獄的月宮奴,隱於不見的道璇璣,皆有能力再次影響戰局。

  哪怕變數微乎其微,若在關鍵時刻爆發,足以扭轉乾坤!

  而劫走人的方式,還是變成道璇璣,其中精妙,也讓人發凜。

  即便寒宮帝境那邊最後察覺了什麼,現在是月宮離主事,他與道璇璣不合,是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去揭穿一切,得罪道穹蒼呢?

  做了這麼多,依舊隱於水面之下。

  「這,就是道穹蒼……」

  道部之事姑且不論,在道殿主麾下做事時,魚知溫的感受只有兩個詞能形容:

  天衣無縫!

  不必操心!


  直至現在立場有別,當這位師伯站到了對立面去,他的所有手段、細節,不得不靠自己去推敲時。

  看不見還好,至少不會憂心忡忡。

  看見了,感受到了,卻只剩下事後的無能為力,這更令人惶恐不安。

  難怪徐小受誰都不怕,就怕道穹蒼使詐……魚知溫快速斂回心緒,心更靠向月宮奴這邊了。

  這位或許依舊敵不住道穹蒼,卻是當世為數不多,能令其稍稍掣肘的存在了。

  而餘下的,只有等徐小受歸來!

  道穹蒼如洪水猛獸,見縫插針,哪裡有漏洞就往哪裡鑽,也只有心細如髮徐小受,能見招拆招,一一防住了!

  「三家押寶,是哪三家?」

  一側,柳扶玉也忍不住好奇開口。

  同樣一局,她也置身其中,半年來感受到的,甚至沒有當下月宮奴口中道出來的多。

  固然古劍修用腦的不多,但這麼一襯,總感覺九成九的人,包括自己,都被襯成了傻子?

  月宮奴臻首一偏:「各祖不合,皆有圖謀。首屈魔、藥二祖,次為祟陰,最後則是八尊諳、徐小受,道穹蒼三不得罪,或說三方皆有合作。」

  這倒讓人感到疑惑了,柳扶玉聽完不解。

  道穹蒼勾結祟陰,從半年前蒼生大帝隕落那次,可以見得。

  道穹蒼勾……與徐小受合作,二人彼此利用,狼……,沆……,互相扶持,柳扶玉也知曉。

  「他同魔、藥二祖,也有勾結?」柳扶玉皺著眉頭,左右思不破此節。

  身在此局,滿山迷霧。

  魚知溫同樣瞧不出半點道、魔勾結的痕跡,只等月姐姐下文。

  月宮奴輕嘆,望著柳扶玉:「道魔勾結,著眼於你。」

  我?

  柳扶玉美目微圓。

  魚知溫同樣有些不敢置信。

  半年來,她大半時間與柳扶玉在一道修劍,根本沒有發現什麼「勾結」的痕跡!

  月宮奴不待質疑,視線一落,落到了柳扶玉腰間那純白無瑕的三尺長劍上:

  「這是劍樓十二劍之一,護吧?」

  跟此劍有關?

  魚知溫靈念同樣聚焦此劍。

  可護上並無半分天機術之痕跡,也無半分魔祖之力痕跡,如何有染?

  「對……」

  柳扶玉遲疑點頭,心中微凜。


  雖依舊不明月宮奴所言何意,她隱隱覺察得來,此前心生的不妙預感,源於何處了。

  不止劍樓!

  還和道穹蒼相關!

  「劍樓之護啊……」

  聽到肯定回復,月宮奴心已經沉下去了。

  即便三十年寒獄不出,五大聖帝秘境、大陸五域小事,各皆不曾過問。

  但大事或有阿離迂迴相告,或聞聽雨閣侍女議論聊過,她知之不少。

  加之本為聖帝傳人,相關祖神秘辛,她更是早有得知,當下語聲既出,一針見血,洞破迷霧:

  「劍樓,我記得鎖的是魔祖之靈,沒錯吧?」

  柳扶玉聞聲,猛地抬起頭來,腦海里若降下晴天霹靂,已可破開記憶混沌,窺得神秘一角。

  月宮奴本也都只是推測,見狀卻知大致無誤,再嘆道:

  「劍樓十二劍作為封印,劍樓作為鎖靈之載體,永世流放於時間長河之中。」

  「此乃劍神孤樓影墮入輪迴前的最後掙扎,這護,怎會輕易被你帶離劍樓?」

  柳扶玉當即臉色一白,腦海里浮現出一個身影,無聲自喃道:「我師尊……」

  還有一個師尊?

  那看來,柳扶玉也是無意識間中了招,關鍵問題,出在她那師尊身上。

  「令師……」

  「師尊壽終正寢,故去十三載了。」

  柳扶玉已知面前女子高屋建瓴,有真知灼見,或能堪破局勢,不敢多作遮掩:「劍樓並無多大異常,師尊一生也無異常,故去之前,照循舊例,劍開玄妙,留下預言:時機一到,我須攜護出樓,尋破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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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她才轉頭看向魚知溫:「也就是徐小受。」

  魚知溫紅唇翕動,輕聲喃道:「若無異常,何須破局之人?」

  柳扶玉嬌軀一震。

  這一點,她竟從未思考過!

  她出劍樓後,鎖定到了徐小受,一路尋隨進入了玉京城,迄今半年有餘,徐小受尚未跟她去劍樓——他好像很忙?

  不對!

  柳扶玉若有警覺:「徐小受,被指引了?」

  月宮奴美目微含,盯著柳扶玉,似在辨識什麼,末了臻首輕搖道:

  「縱我多年不出,也知能在祟陰當前,還於神之遺蹟全身而退者——徐小受,斷不至於被魔祖指引。」


  「而若你非有意為之,答案只剩下一個,受了迂迴指引和記憶混淆的,是你。」

  我?

  我是罪魁禍首?

  柳扶玉一急,感覺受到了污衊,慌亂眼神在魚知溫和月宮奴身上來迴轉動,想要解釋,卻不知說什麼好。

  話語卻哽在喉間,她急火攻心,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柳姐姐不會如此!」

  魚知溫一語篤定,她相信柳扶玉不是壞人。

  但月宮奴話語中的「迂迴指引」、「記憶混淆」,又是個什麼意思?

  月宮奴不語,牽起柳扶玉的手。

  柳扶玉下意識有了牴觸,最後卻沒有抽離,任由對面女子聖力流入自己身體之中,肆意探查。

  月宮奴放下她的手:「你去過玉京城。」

  那是自然!

  當時徐小受便在玉京城。

  要尋他,要帶他去劍樓,除了進城,還能有什麼方法?隔空攝人?

  柳扶玉尚且不明所以,一側魚知溫只聞「玉京城」三字,心頭一凜,大概已猜出了什麼。

  「喂喂喂!」

  便這時,南冥近海處,隨著海浪卷送而來兩段身軀,道穹蒼一邊拼接著自己,一邊用手大力拍打著沙灘,揚聲喊話,有些急眼:

  「月宮奴!說好的『寒獄撫琴三十載,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你跟我在南冥的時候,表現得那叫一個胸無點墨,六神無主,一心只想見你的八……哦,小~八~」

  「這人都還沒見上呢,你開始給她們出謀劃策,還要反過來將我一軍了?」

  「別忘了!是誰煞費苦心,拯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只為讓你倆破鏡重圓——是我!是我道穹蒼!」道穹蒼十分憤怒,面上表情,是被人背刺了的十二分痛恨。

  月宮奴充耳不聞,盯著柳扶玉道:

  「玉京城地處聖山腳下,京都大陣更由道穹蒼一手締造,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尋人,便是再行遮掩,他會不知?」

  柳扶玉不可置信望向海灘上那已拼接回身體,勉力撐起自己,想要站起來的道穹蒼。

  真是他?!

  而且她尋人時,甚至沒有遮掩,那叫一個坦坦蕩蕩,根本沒考慮過什麼「迂迴指引」、「記憶混淆」的事。

  當時誰考慮這個?

  那只是師尊遺命,徐小受人帶去就好了,考慮這些,莫不是杞人憂天?


  月宮奴一眼鑒出無知。

  俗世紅塵,哪有劍樓隱世之所那般乾淨?

  她沉聲說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你尋徐小受為什麼,也不會多作關注,道穹蒼詭計多端,不可能視而不見,乃至避而不察。」

  「什麼詭計多端?我那叫有所警覺!」後方道穹蒼大叫。

  魚知溫約莫已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了,接過話道:

  「所以察覺到護已出樓,柳姐姐也來自劍樓後,道穹蒼本就無需指引徐小受,他也做不到。」

  「他只需要通過京都大陣留下天機印記,迂迴指引柳姐姐——將之存在、將劍樓存在淡化,徐小受縱然會去劍樓,事有輕重緩急,他以修名為先,並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徐小受同她講過指引、迂迴之引等事。

  「一拖再拖,眨眼便是半年,直至鬼佛天降,三祖垂臨,更是去無可去,於是這事便擱置了?」

  月宮奴微微點頭:「冰雪聰明。」

  這一聲,卻無多少贊色,連語氣都頗為沉重,顯然事情發展至此,已無斡旋餘地。

  「詭計多端……」

  柳扶玉氣得發抖,恨不得拔劍,再將遠處那爬起來的傢伙,砍成兩半,沉進南冥中餵魚。

  神鬼莫測道穹蒼,她素有耳聞,所以不敢招惹,更沒那般想法去靠近十尊座,挑釁十尊座。

  她只想完成師尊遺命,回劍樓坐守一生。

  不曾想無心犯人,人卻犯我——道穹蒼什麼時候在自己身上動的手腳,她甚至完全不知!

  難怪徐小受修古劍術,乃至修名劍術,劍樓這般大好修劍之地,去觀一眼都有成長,他居然從頭到尾都不心動。

  原來不是不心動,問題出在自己和劍樓,於徐小受而言,皆「被迫」失去了吸引力。

  「迂迴指引……」

  抬眼望天,夜色如洗。

  死寂無聲的夜空,不凝望時它存在,凝望時它亦存在。

  只是較於前者,夜色間有如多了無數雙詭異之眼,一直注視著自己前行;無數雙隱形推手,導引著自己行進方向。

  柳扶玉突然感到渾身乏力。

  她置身棋局,化為棋子而不知,被肆意擺布,行將頭破血流時覺察,身後卻已無退路。

  夜色如此寂寥,夜空如此恐怖。

  而當垂眸望回現實之時,那締造恐怖的始作俑者,正如詐屍般拼接完了自己,扭曲起身,蹣跚行來。

  「所以是你想要放出劍樓魔祖之靈,令其降臨五域?」柳扶玉瞳孔發顫,不知此舉於道穹蒼而言,有何利好。

  道穹蒼一步一踉蹌,身上傷勢似還沒修愈完全。

  他面上帶著笑,帶著滲人的似笑非笑,微妙而驚悚,像是個仿真的假人,根本也懶得搭理蠢人發言,只自顧自道:

  「三位,無知是福,停止思考,可得心安。」

  「繼續討論下去的話,或有大難加身,恐怖降臨,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哦~」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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