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3章 朋友

  第1803章 朋友

  月狐狸,你是真會做人啊!

  饒是華長燈,這會兒都忍不住嘴角抽了幾下。

  說好的一切過來針對徐小受,甚至都不需要你出力,只負責尋找,識破他可能有的詭計便行。

  而今人一尋到,你直接臨陣倒戈?

  這就有趣了。

  事兒突然就變成了,壞人全由我雲山帝境來做,寒宮的你成了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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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離譜到要自己賣他月宮離一個面子,在徐小受面前,討一個死前的人情?

  「無恥之尤!」

  華長燈心聲都在低斥,月道不愧為一丘之貉,真就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一卷聖帝金詔,在沒見過世面的聖神大陸人面前,該是何等金貴?

  可作為雲山聖帝,這種東西,華長燈知曉便是自己非純煉靈師,都可批量製造。

  不過是身外之物。

  不過需費些財帛、氣力罷了。

  華長燈卻並不作聲,願意賣月宮離這個面子,因為徐小受不蠢,怕也是什麼都看出來了。

  且就算他答應了,在華長燈眼裡,此子結局已定,板上釘釘。

  死亡,不過早晚問題罷了。

  「聽雨閣我去過了。」

  徐小受還特意等了一陣,見華長燈無有作聲,這才望向詭計多端的月狐狸,微妙一笑:

  「我還在那裡玩了一個遊戲,想來離公子神機妙算,該知道我何時去過,具體做了什麼,所圖為何。」

  「既如此,我這宵小之徒、不速之客,何以令得離公子屈尊相迎,還以聖帝金詔起誓,如此盛情相邀呢?」

  月宮離聞聲,表情好不惶恐,嘴巴都張圓了。

  他演技簡直登峰造極,最後受寵若驚到頗有些「受爺,您可別折煞我了」的味道:

  「天地良心!」

  「受爺登臨我聽雨閣,我那破地兒那叫一個蓬蓽生輝,別說遊戲了,您要看上那個侍女,送你都行。」

  他艱難咽下口水,說著,還看向了華長燈:

  「遠來是客,華兄你說,我都未盡過地主之誼,而今還表現得像是在追殺受爺一般,這是我嗎?」

  「此非我啊,此非我之本意啊,我對受爺之情,天地共知,日月可鑑……」

  「呵。」華長燈聽不下去了,「你的意思是,我在逼你?」


  「嗯啊……」月宮離居然「下意識」的點頭了,猛又「醒神」回來,連連解釋道:

  「啊不,華兄,這又是哪裡的話?」

  「我只是一條鼻子較為靈敏的犬類罷了,犬不類人,無有靈智,你說的我負責找人,餘下的什麼,我也都不知道啊?」

  華長燈這會兒看他,眼神都變得不善了。

  是,當時話是這麼說的,但話里話外的意思,真就需要完全挑明?

  現在是如何?

  是打算將你自己擇得乾乾淨淨嗎?

  就對付一個徐小受,費這麼大勁,有這個必要?

  「你可以啊……」

  徐小受亦嘆為觀止。

  若說道穹蒼臉皮比城牆厚,可為當世第一。

  月宮離這番睜眼說瞎話,還是在兩個明白人面前,這般冠冕堂皇的說,他可為第二。

  「你在包藏什麼禍心,月狐狸?」徐小受懶得和他兜兜繞繞了,挑明來講。

  「說了啊,交個朋友!」

  月宮離一臉的理所當然,指著那被撕掉的聖帝金詔,「我這東西都撕了,我能有假話?」

  他再看向徐小受:「受爺,你我神之遺蹟一行,也算不打不相識,後又同在祟陰之勢下,有了患難與共之情誼,和著騷包老道你交朋友,到我這裡……」

  他眼角居然有了淚花:「你,你……你是看不上我嗎,是我月宮離不配嗎?」

  華長燈真想一劍劈了這廝。

  徐小受亦然,當然他沒表現出來:「你可知神之遺蹟,道穹蒼為了與我交朋友,付出了什麼?」

  什麼?

  交個朋友,還真需要付出點什麼?

  華、月二人,齊齊一怔,有些沒能跟上徐小受的腦迴路。

  「他給了你……」月宮離大驚失色。

  「對。」

  「我是說,他給了什麼!」月宮離腦殼疼,徐小受比他還能蛇隨棍上。

  「朋友費。」

  這三個字一出,現場便有些死寂了。

  能修至聖帝,華長燈從不會懷疑自己。

  但有時候他發現,自己和徐、道、月這種人,似從不在同一個世界裡過,他們……

  怎麼說呢,過得更精彩?

  「我給!」

  月宮離像是做了一個天大的決定,表情無比鄭重。


  徐小受感到好笑:「我輕易不交朋友,你憑什麼,又能給到我什麼?」

  這話一出,華長燈張口欲言。

  什麼叫大開眼界?

  今個兒便算是大開眼界!

  一個從天梯之下偷渡而來的宵小之輩,在寒宮帝境接班人的面前,強行索要朋友費。

  而徐小受願打,月宮離居然也願挨,這世道……

  華長燈已然有些聽不懂人言了,他逐字琢磨,難斟出其中真義。

  月宮離十分富足,不止物質層面,精神世界亦然,他重重拍著胸口,自信滿滿道:

  「憑什麼?就憑我這一顆真心……」

  「一文不值。」

  「呃,那就憑這一卷聖帝金詔……」

  「沒人逼你撕。」

  兩句話,將月宮離從天上拽到了地底。

  徐小受好像真看不上自己的友情,哪怕這是他月宮離的一時衝動之想。

  月宮離來勁兒了!

  本只是一個玩笑,他忽然當真。

  憑什麼道穹蒼能交你這個朋友,而我……不配?

  「你要什麼?我都給得起!」

  華長燈訝然,他聽得出月宮離這句話,和前面的有所不同。

  徐小受沉吟住了,瞥了眼依舊無動於衷還在學習的華長燈,好笑問道:

  「月狐狸,你來真的?」

  「剛才是開玩笑,現在我的心,比真金還真!」

  「好。」徐小受當即點頭,「既如此,月狐狸,我給你一次機會。」

  這都什麼跟什麼……

  華長燈某一瞬覺得這倆人是否在演戲,當著自己的面演自己,但圖什麼?他想不破。

  徐小受盯著月宮離,開門見山道:「我想多活一天,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為我護道一日。」

  月宮離不蠢,即刻望向了華長燈,目光灼灼:「華兄……」

  敢情,是沖我來的?

  華長燈冷峻搖頭:「我只得給你倆最多一炷香時間,一日?等不了。」

  月宮離急了,他真想要賣徐小受這個人情,這順水人情啊,「華兄,今日過後,不論雲山……」

  「打住。」

  這句話,卻並非出自華長燈之口。

  而是徐小受伸出了手,示意二人大可停下白臉紅臉之戲。


  華、月二人,齊齊回頭。

  便見徐小受盯著他倆,失笑道:「這才哪到哪,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是啊,徐小受的朋友費,哪有這麼簡單?

  月宮離長長吸了一口氣,認真道:「受爺請講。」

  徐小受面有肅容:「這一日時間內,你需盡護道之職,佑我安全,且隨我一併上悲鳴,一日過後,我徐小受誠心交你這個朋友,君若投之以桃,我必報之以李。」

  這話說得堅決,且擲地有聲。

  月宮離瞳孔一縮,徐小受似乎也來真的了?

  他敏銳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不論徐小受如何居心,只要這一日時間捱過去了……

  今後,他可以無數次以此為由,撬動徐小受心房,令其不忍對自己和身邊人出手。

  他深知徐小受這種人,行事固然鐵血,內心卻算柔情,有怨報怨,有恩報恩。

  他欠下的人情,不管以何種方式欠下,總會歸還!

  只是……

  「上悲鳴?」月宮離遲疑。

  「對。」

  「去那地兒做什麼,那不是個好去處……」

  「去交朋友。」

  什麼……月宮離愣住了,「這是何意?」他面上隱隱有了鐵青之色。

  徐小受笑了笑:「我和北槐之間有些誤會,打算親自上一次悲鳴,同他消去芥蒂,之後攜手同行。」

  月宮離心態炸了。

  這將我置於何地?

  我苦苦求你交個朋友,還不惜繳納朋友費,而你要借著我、越過我,上悲鳴反去交那個怪胎作朋友?

  「我是什麼藍娘嗎!」

  別人是紅娘給人牽線搭橋,促好姻緣。

  我這般低聲下氣,就為了讓你順著我這條線,搭上北槐這艘快船?

  「徐小受,你在玩我。」月宮離沒好臉色看了。

  「我十分認真。」

  認真?

  哈哈……

  轉頭一瞥華長燈那看猴戲般的微妙神情,月宮離知曉自己成了那猴,根本笑不出來。

  他真給氣到了。

  本以為自己掏出真心,徐小受也認真對待。

  不曾想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從頭到尾,他都是在戲耍自己!

  「真要這麼做了,我,算什麼?」月宮離終究沒有憋住這句話,當面問了出來。


  「哈哈哈……」

  徐小受仰天大笑,笑聲狂放,無比恣意。

  月宮離面色微沉,倘若身邊無有華長燈,他或可自如應對。

  現在真是騎虎難下,自己給自己架上去,徐小受又不給台階下來,旁邊還有外人看著,他難受得緊:

  「你笑什麼?」

  「不是笑,是贊你。」

  「贊我什麼?」月宮離深吸口氣,才能平靜。

  徐小受還在笑,伴著笑聲,長嘆道:「我贊寒宮帝境少家主人中龍鳳,高於雲天,贊聽雨閣離公子一生錚錚鐵骨,不下於人。」

  月宮離表情難看。

  明褒暗貶,他哪裡聽不出來?

  只是,為何突然至此,用上了這含沙射影之言……

  徐小受一頓,收斂笑意,歸於淡然,望著前頭兩位大人物,平靜說道:

  「白窟時,我只煉靈先天境,見八尊諳如見青天,高不可攀。」

  「他強要我加入聖奴,我無得反抗,為求自保,虛與委蛇,委身其中。」

  月宮離一愣,不明徐小受突然聊起過往,意在何處,卻聞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可八尊諳待我,從不以高自居。」

  「哪怕我居末位,他在雲端,且以我為棋,三番兩次置我於險境,見面時他總歸言辭誠懇,情真意切……」

  月宮離失笑搖頭,打斷道:「八尊諳或許三分如此,餘下七分,虛情假意。」

  他根本不信聰明如徐小受,會看不出來這些,最後還自欺欺人到被八尊諳的「真情實意」打動。

  徐小受盯著他,長久無言,終末緩聲道:

  「姑且不論虛情假意與否,我先天時,他名聲在外,向來竟與我平輩論交。」

  「我要自由,他給自由,我想自立門戶,他願放開束縛……」

  「我也可以。」月宮離神情真切。

  徐小受置若罔聞,自顧自道:「迄今我不知曉他當時心中是何作想,是否虛情假意,但彼時他說過的話,給過的承諾,而今全實現了,無一例外。」

  華月二人,各皆一怔。

  都是大人物,都身居高位,他二人都有些明白徐小受想表達的意思了:

  也許是謊言。

  可終一生之謊言,那已不是謊言,那就是一言九鼎的「承諾」。

  「你可以嗎?」徐小受看著二人,一句話問向二人。


  華長燈無言。

  白窟,那就是八宮裡初見「小石譚季」前後。

  在那個時候,他於屏風燭地觀徐小受,有如天上仙渺地上土,此子不足道爾。

  月宮離沉默。

  他初入聖神大陸時,徐小受已展崢嶸,已露頭角,但依舊沒能入他法眼。

  否則,神之遺蹟時。

  他不可能那般輕易出手,以拿捏螻蟻的手法,命異部首座念去偷襲徐小受,想輕易送他出局。

  他該渾身解數齊出——獅子搏兔,尚用全力,直接將三屍祭出都嫌不足!

  這個時候,再去回想方才徐小受那番明褒暗貶的「讚嘆」之言,月宮離知曉他言外之意了:

  從始,至終。

  乃至是到眼下的此時此刻。

  在他月宮離的心中,徐小受與自己,依舊不是處於同一平等地位上的人。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月宮離捫心自問,發現不論自己表現得再如何低下,打從心裡他都是以上位者視角去對待徐小受,哪怕尊稱他為「受爺」。

  可是……

  向來身居高位,向來如此,怪我嘍?

  換個同樣身份的人來,也不可能與你平輩論交,出生時是聖帝傳人,與後來搏來的聖奴首座,那能一樣?

  月宮離張開了嘴,心知徐小受今時不同往日,需要挽回,他想要說點什麼。

  「打住。」

  徐小受伸出手制住,唇角一掀,再道:月狐狸,你知道若道穹蒼若居你此位,處你此境,面對我這『朋友費』,他會如何應答嗎?」

  月宮離瞳孔陡地放大。

  他突然意識到,似乎還真有一個例外?

  徐小受一笑:「神之遺蹟他受制於我,同你一般欲與我一笑泯恩仇,我管他索要的朋友費,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比你還大,迄今他因此更加受制於我,但他當時給了,他當時想不到現在嗎?」

  他可是道穹蒼……

  華長燈面有驚色,這個故事,他就沒從月宮離的口中聽過了。

  也是,這狐狸可能都不知道。

  月宮離有些咬牙切齒,徐小受這是什麼意思?

  是在說比起道穹蒼,他度量不夠,還是弱了半籌嗎?

  徐小受含笑望著他:「同位置,同處境,我若以同樣問題拋給道穹蒼,問他是否願意與我上悲鳴,你猜他怎麼作答?」


  不待月宮離回話,他自問自答,斬釘截鐵:

  「他會毫不遲疑答應,乃至一巴掌扇向你身邊的華兄,精準算計到會被擋下,所圖只是捨命陪小人,給足我面子,護我離毋饒,與我一道上悲鳴。」

  「而這,便是你與騷包老道之間,一輩子都不可能逾越的差距……」

  他一字一頓:

  「雲泥之差。」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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