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魚

  日子一天天過,自阜成門爆炸發生之後,京師竟然就這麼離奇的安靜了下來。

  沒有百姓預料中的抄家滅門,也沒有百官預想的天地色變,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

  「那個趙諾,他們去翠微山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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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稟閣老,已經有七日了。」

  躺在躺椅上的嚴嵩微微點了點頭,嚴嵩上次去了趟保國觀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今天方能下地。

  「徐家差不多該有動靜了,這兩日要格外注意。」

  「是。」

  就在嚴嵩跟吳管家談話間。

  一個個驛卒腰跨駿馬自永定門入外城,後自正陽門入內城,直奔位於內城徐家而去。

  「六百里加急遞報,軍民人等,一律讓行!」

  「八百里加急遞報,軍民人等,一律讓行!」

  「……」

  很快,書吏抱著一摞摞公函快步走進內閣值廬。

  「閣老,泰州、臨江、南中急報。」

  還沒等那書吏喘口氣,便又有一書吏抱著公函跑了進來。

  「閣老,山陰、雒陽急報。」

  兩名書吏手忙腳亂的拆起公函,不過公函上卻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是今歲米價異動,海上有倭人作亂云云,決計稱不上是大事。

  直到將公函翻到最後一頁。

  書吏們這才發現,在每份公函後面都附著一封給徐階的書信。

  這是大明官員的常用手法,找一份無關緊要的公函走加急驛報,而後在公函後面附一封私信,驛站看似送的是公函,實則送的是這封私信。

  「閣老,都是信。」

  書吏一頭霧水的舉著信,看向徐階。

  徐階卻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似的,兀自闔上雙眼,長嘆了口氣,而後看都沒看,直接將這些書信一股腦的丟進了不遠處的火盆中焚化。

  「閣老,信……」

  書吏本想提醒徐階,見徐階不做聲,聲音也跟著小了下去。

  火盆中,信封最先被焚化,露出裡面的信紙。

  每封信里都只寫了兩個字。

  「放人。」

  良久之後,心力交瘁的徐階這才睜開眼睛,無力的吩咐道:「持我手令,去順天府,叫他們放人!」

  「喏。」


  那書吏得令而去,可沒過多久,便去而復返,站在徐階面前低聲道:「閣,閣老,那二人犯,說您不去,他們就不走,叫您去放……」

  「嘭——!」

  徐階一巴掌重重拍在書案上,憤然站起身來,嚇得書吏原地打了個寒顫,只不過徐階的氣勢很快便萎了下去,無力的擺擺手道:「備轎。」

  「是……是。」

  內閣首輔徐階親自下令釋放兩名囚犯,那兩名囚犯不肯走就算了,還膽敢要求徐閣老親自去請,最離譜的是徐階還真就準備去請了。

  那傳令的書吏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現在還躺在家裡的床上呢。

  ……

  順天府後衙。

  院子裡所有書吏、官員都已經被提前驅散,空蕩蕩的院子裡,只坐著徐階一人,在徐階面前的茶几上,還擺著三盞熱茶。

  很快,一老一少,兩個身穿囚服儒生,衣衫襤褸的自順天府大牢走來。

  被一門栓打暈又關了數日的錢行陰沉著臉,盯著徐階。

  徐階臉上浮現出些許愧疚,兀自起身朝錢行拱了拱手。

  「緒山先生,事出緊急,徐某隻能便宜行事,還請緒山先生見諒,日後咱們還需勠力……」

  「啪——!」

  已經走到徐階面前的錢行沒有說話。

  不待徐階說完,抄起一盞茶,便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茶盞摔得粉碎,一時間,雜著瓷片的茶湯四處飛濺,有幾滴甚至直接濺到了徐階的臉上。

  「徐華亭,我再最後問你一遍,先生的聖名,你到底還管不管,遲飛甲這幾個人,你究竟還殺不殺?」

  徐階無力的點了點頭,得到肯定答覆的錢行這才稍見和顏。

  「走!」

  徐階還在悵然若失時,錢行已經拉著何心隱,大步離開了順天府衙。

  望著空蕩蕩的後衙。

  徐階突然感覺到一股由內而外的疲憊感,兩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

  「狗!狗!狗啊!」

  「只知道咬人的瘋狗!」

  聽到叫罵聲的書吏趕忙跑了出來寬慰躺在椅子上抽風的徐階。

  「閣老息怒,閣老息怒啊!」

  「狗啊!我兩千年聖教怎麼就只剩下了這麼幾條只會咬人的瘋狗!為什麼不管家事國事,總是誰幹的越多,受的委屈越大?!」

  書吏不明就裡,不知該如何寬慰,連忙岔開話題,追問道:「閣老,大理寺那邊來函問閣部,寺卿邱順出缺已久,是否要棘署票擬推薦人選?」


  「還擬什麼人選?!左少卿兼領本部事,繼續會審,還是那三款罪!」

  ……

  這些加急奏本入城時動靜很大,蹲在路邊數就是了。

  當夜,吳管家便將所得的數字報給了嚴嵩。

  「閣老,今日內閣、徐家合計共得急報一十七封,看這陣勢,後面應該還有。」

  自罷官兩年以來,嚴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笑意。

  「我道是這何心隱哪來的這麼大本事,能讓豬油蒙了那嶗山道士的心,不信太上道君改信心學,原來是錢緒山豢的死士……」

  兩年前,宮中有道士藍道行,借扶乩狡稱嚴嵩為奸臣。

  當時嘉靖正苦於嚴世蕃的裝傻充愣,這件事也就成了嚴嵩罷相的導火索。

  豢養死士,是件很繁瑣的事情,徐階素來恭順不可能有這個餘力,突然冒出來的這個藍道行,定然是其他人幫著徐階豢養的。

  這說明徐階背後不止有裕王府的那批人,至少還有另一股有能力豢養死士的力量,可嚴嵩查來查去,只能查到何心隱,其餘所有線索至此全數中斷。

  何心隱沒本事布這麼大的局,更不可能調動這麼多人來營救。

  放眼當今天下,能同時炸出這麼多條大魚的人里,只有錢行有刺殺嚴嵩的膽子。

  「閣老,您怎會料到徐階如此行事?」

  嚴嵩搖了搖頭,道:「我尚且攔不住昏了頭的嚴世蕃,他徐階又哪來的本事攔住昏了頭的錢緒山?」

  「他要是不攔呢?」

  「那就讓錢緒山殺我,咱們嚴家先出殯,等嚴家出完殯就是徐家出殯,倒是便宜了干白事的。」

  言及至此,嚴嵩的聲音頓了頓,對吳管家吩咐道:「找人擬一個本,就說老夫想入宮問安,不要走通政司直接送到司禮監去。」

  吳管家躬身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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