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至今思項羽
西苑,無逸殿。
殿內香菸裊裊,松香摻雜著香火氣的味道能將尋常人頂個跟頭。
自嘉靖二十一年十月的壬寅宮變過後,險些被宮女勒死的嘉靖天子便搬出了紫禁城住在西苑的道場之中。
「煩請公公轉稟君父,就說前些時日翠微山那伙強人擅自入城,已然露了相,臣一時拿不準主意,故此入宮伏請聖裁。」
刑部尚書黃光升跪倒在精舍外畢恭畢敬道。
黃光升其實也不知道這伙強人是什麼來頭,只是在江南供職時,見到不少徐階的門生玩了命的追殺他們,所以出手相救,遲飛甲自稱從記事起就在逃命,已經被徐階的門生追殺了近二十年之久。
能活到今天,純粹是靠著人多以及洛道庭當年的護持,饒是如此也已經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他們已經是被追殺的第二代了,他們的父母長輩,多數都已經死在了徐階的門生手中。
黃光升把這件事當成扳倒徐階的籌碼,數年前向朝廷上了劾疏。
只不過沒想到奏疏剛送上去,連通政司都沒進,便直接被南京守備廳的鎮守太監截下呈到了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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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黃光升便接到了嘉靖的秘旨。
命黃光升會同錦衣衛、鎮守太監合力保護遲飛甲這批人,黃光升先是弄了一場大火,然後弄了幾具屍體頂替了他們,這才暫時免去了徐階門人的追殺。
直到黃光升奉調入京,這夥人也就被黃光升安置在了京郊的翠微山。
這個案子,早在嚴嵩罷相的時候,黃光升就想查了,只是一直被嘉靖壓著。
黃光升也沒想到,這一壓就是這麼多年。
再壓兩年,黃光升都怕這幫人要老死了。
現在遲飛甲露了相,誰也不知道翠微山還安不安全,讓黃光升再次看到了查察此案的希望。
在黃光升面前站著一個身穿蟒袍、頭髮花白的圓胖太監。
正是嘉靖當年在潛邸的大伴黃錦。
黃錦聽到黃光升這麼說,很快便走進了精舍,只不過卻是一去不返,過了約一刻鐘後,才另有一名小宦官自精舍內走了出來。
「黃部堂請回吧,萬歲爺金口玉言,此案繼續擱置,命您多加護佑遲飛甲等人,需要時可調錦衣衛、東廠協佐。」
說完,那小宦官便遞給黃光升塊一指寬的鎏金銅腰,上面刻著『上諭』、『京郊近畿聽調』等字樣。
黃光升本欲爭辯,可是他連嘉靖的面都沒見到,跟這小宦官說再多也沒甚用處,只得領了牌子起身離去。
就在黃光升走後不久,無逸殿便又出現了三道身影。
正是緹帥朱希孝跟那兩名在北鎮撫司錄事旁聽的小宦官。
「三法司已議畢嚴案,臣朱希孝特來繳旨。」
話音剛落。
沉寂已久的精舍內,終於響起了腳步聲,身披道袍的嘉靖赤著腳緩步走出精舍,盤膝坐在了無逸殿正中的蒲團上。
「嚴案可有進展?」
朱希孝當即通稟道:「稟君父,大理寺邱順上報,先前所定大罪三款,暫無實據。」
「但……」
朱希孝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打量起嘉靖。
嘉靖倒是滿臉無所謂道:「這又沒有外人,你兄長又曾救朕性命,直言不諱。」
「邱順說,通倭之事雖查無實據,但當年楊繼盛案卻有端倪,似是被嚴世蕃戕害栽贓,系誤殺。」
說完,朱希孝便伏身叩地,不再說話。
朱希孝當時雖然只是陸炳的小跟班,但畢竟是成國公府的後人,故此對楊繼盛案的始末是清楚的。
就在朱希孝準備迎接天子的雷霆之怒時,卻發現嘉靖的咆哮聲遲遲沒有響起。
嘉靖只是愣了下,而後不怒反喜。
「好啊,到底是查到朕身上來了,不愧是朕看中的人。」
「黃錦。」
很快,跟在嘉靖身後的黃錦便站了出來。
「擬個條子。」
「還是寫,至今思項羽,不必過江東。」
黃錦旋即欠身行禮,提筆立就。
見條子寫完,嘉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朱希忠問道:「嚴閣老近來還好嗎?可還能走動?」
朱希忠連忙叩首。
「稟君父,嚴閣老半年前大病了一場,但近來日子還算硬朗,昨日還進了兩碗小米粥,一碟小菜,兩個饅頭。」
嘉靖聞言,微微頷首。
「黃錦,這條子派人送到嚴閣老府上,骨肉至親,天地大倫,對了,改日緹帥陪嚴閣老探個監吧,就這麼一個兒子,也該讓閣老見見了,莫讓人說朕不近人情。」
朱希孝、黃錦兩人立刻拜倒領命,替嚴嵩謝恩。
兩人謝恩時,嘉靖已然起身朝精舍走去。
……
「陳洪,司禮監現在是你擔著了,我就是幫萬歲爺寫個字,差事具體怎麼辦,我就不管了,莫讓人說咱家戀棧。」
黃錦將條子交給遠處站著的另一名太監。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尤其是自嚴嵩罷相、徐階入主內閣以來,司禮監也已經陸續換成了裕王府出來的太監。
既是嘉靖在替裕王鋪路,也是在保護黃錦,人越是上了歲數,越是念舊情,戀棧不走,後來人是要攆人的。
現在黃錦的職責就是留在西苑,日夜隨侍御前,就像是回到了當年在興王府的時候。
那會的黃錦只是個內書堂剛出來的小太監,嘉靖也只是個剛死了爹的小王爺,時不時被嘉靖撞見黃錦給東廠送興王府的情報,嘉靖也蠻不在乎裝沒看見。
陳洪沒有接條子,而是乾脆利落的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
「乾爹折煞了,兒子永遠是您兒子,兒子豈敢說父親戀棧!」
「拿著吧。」
黃錦又遞了一次,陳洪這才含著眼淚接過條子。
經過一番脫褲子放屁的父慈子孝後,條子才被陳洪交給了今日陪朱希孝錄事的那兩名小宦官。
……
徐階雖然旁聽了,但內閣還有個次輔袁煒,雖然因為身體不好沒怎麼有存在感,但終究也是位閣老,他可以什麼都不管,但下面不能什麼都不報,該有的規矩一點不能落。
李昰跟何泌昌往內閣西苑值廬送例會報告的時,剛好撞見了準備去嚴家送條子的朱希孝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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