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左右逢源
邱順此言既出,連值房內的書吏變了臉色。
此時的嚴嵩固然已經倒台,但並未被治罪,只是致仕而已,所有的罪名都在嚴世蕃身上。
「克謹……這,你這話從何說起?」
張永明有些慌了。
萬一邱順真的倒戈,他就是第一責任人。
「從何說起?就從今兒說起啊!不是你說我與嚴世蕃勾結嗎?」
言罷,邱順拔腿便走。
原本候在左右的書吏頓時圍了上來,死死抱住了邱順的腿。
「邱寺卿,您不能走啊!」
「您若是走了,咱們大明朝立時便要天下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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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請徐閣老來!」
「……」
想走的留不住,想留的趕不走。
邱順要的就是這句話。
嚴家眼看著就要完了,在清流隊伍里站了這麼多年的邱順自然不會傻到真的倒戈。
他要的就是鬧到徐階面前去,藉此事逼徐階表態,將那捲宗銷掉。
那捲宗消不掉,等嚴案告結,後半輩子他都要受張永明的脅制。
見有一名書吏匆匆離開值廬,邱順也便逐漸消停。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徐階便出現在奉天門下的內閣值廬。
「恩師!」
剛見到徐階,邱順搶在張永明前面哽咽落淚,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側旁的張永明也不甘示弱,忙道:「克謹,我也只是例行公事,你這是幹什麼?!」
方才在趕來的路上,徐階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嘉靖末年的朝廷形勢看似複雜,實則一點都不簡單。
清流固然得勢,但清流中黨派林立,遠比嚴黨複雜的多。
當今皇長子乃是裕王,但裕王實際上是皇三子,裕王還有一個二哥一直活到嘉靖二十八年。
徐階、張居正等人雖然也是裕王府的講師,但這些人都是在莊敬太子暴斃之後調入裕王府的。
只有高拱早在嘉靖二十二年時,便在徐階與夏言的鬥法中橫遭誤傷,作為裕王府長史預備役被一腳踢去為裕王開蒙。
嚴嵩剛一致仕,清流中的程朱門人便一股腦的聚到高拱身邊,明目張胆的準備起了倒徐。
現在看到面前這兩位高徒,徐階只覺頭大。
清流中已經有一個高拱了,他門下可千萬不能再內訌了。
「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此事是臨溪有錯在先,克謹你先起來。」
徐階當即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恩師。」
張永明本欲辯解,徐階卻沒有半點理會的意思。
「那捲宗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待會我便擬個函,叫三法司一併勾銷。」
邱順眼前頓時一亮。
「恩師,其實那捲宗里沒有什麼,學生就是看不慣有些人大敵當前卻還想著內鬥,家事國事就是壞在這些人手上!」
這話邱順就是故意說給張永明聽的。
見張永明的老臉變成豬肝色,邱順總算是一舒半個月來心中塊壘,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
「恩師,大理寺那兩個……」
邱順要的條子徐階給了,可張永明要的李昰、何泌昌兩人,徐階還沒談到。
不待張永明說完,徐階便直接開口打斷道:「你們的委屈,為師自然明了,都是辦朝廷的差事,一口鍋里吃飯,誰家的碗勺不碰鍋沿?」
「待此案告結,老夫為你邱克謹擺酒慶功!」
側旁的徐階走到主座,扶著太師椅緩緩坐下,提筆蘸滿了墨汁寫起條子。
邱順見狀亦是面帶笑意。
「還請恩師跟君父靜候佳音,過年之前,學生定將本朝巨惡繩之於法,以慰天下人心!」
說笑間,徐階已然寫好了邱順夢寐以求的批條。
徐階很清楚,張永明是不可能反水的,當務之急,是先穩住有能力下船的邱順。
既然今天肯定要拉偏手的,那就不妨先將張永明壓到底,這樣待會徐階單獨找張永明『畫餅』的時候,張永明吃的也會香一點。
跟徐階想的一樣,拿到沒有任何附加條件批條的邱順再也沒了二話。
「嚴案繁重,大理寺還有諸多事宜,學生告辭。」
徐階笑意慈祥,目送手捧批條的邱順喜不自禁的離開了值廬。
而留在值廬,全程不置一言的張永明此時也已經快要憋出內傷了。
徐階也沒有理會張永明,反倒是將張永明晾在了一旁。
見氛圍如此詭異,邱順走的極快,像是生怕張永明再攪一檔子似的。
……
嘴上說著『嚴案』的邱順心裡想的卻全是那份卷宗,離開內閣值房的邱順直奔都察院方向而去。
及至午門時,一個披頭散髮、似曾相識的身影突然映入邱順眼帘。
「臣都察院福建道監察御史洛縉,彈劾大理寺卿邱順,勾結嚴世蕃通倭等大罪十款!」
「我手上有嚴家查抄出的卷宗帳目!」
「放開我,我要見君父!我倒要看看他邱順能不能一手把大明朝的天遮了!」
「……」
「快來人啊,洛御史碰壁了!快去請太醫啊!」
午門下亂做一團,洛縉的話一字不落的鑽進邱順的耳朵。
話中的意思很明顯,洛縉已經拿到那份卷宗了。
邱順手裡的批條沒用了。
他的一世清名正在朝著懸崖絕壁一路疾馳,行將墜入萬丈深淵。
原本的已經被徐階安撫下的火氣,再次迸發出來。
張永明!
紅了眼的邱順眼睛朝著內閣值廬的方向折返回去。
待他回到內閣值廬時,卻聽到徐階跟張永明師徒兩人的聲音從值廬內傳了出來,薄薄的窗紙下,連兩人的身影都能看清。
「恩師!大理寺的那兩個評事居心不良,私自提審嚴世蕃,不可不察啊!」
「他們居心不良又能如何?穩住克謹,就憑兩個七品評事,能掀起什麼風浪?」
說到這裡,徐階恨鐵不成鋼的將手中毫筆擲進筆洗。
「還有你!」
「什麼時候去查邱家的帳不行,偏要在這個時候查?」
「你素有清名,早在嘉靖三十年,便上疏彈劾過嚴分宜了,嚴案告結之後,光靠這個清名就足夠你入閣的!」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
「邱克謹與嚴家不清不楚,當下確實可以左右逢源,那以後呢?嚴世蕃一死,他還能向誰逢源?!即便是要定他邱克謹的罪,也不過是一紙公函的事情啊!」
徐階三兩句話讓原本心情跌入谷底的張永明再次燃起希望。
入閣還有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值廬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原本已經離開的邱順去而復返,此時正表情木然的盯著值廬內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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