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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武媚娘的擔憂

  立政殿內,武皇后坐在鳳案之後,凝神看書,邊看邊持筆記錄,顯得十分專注。

  那本書封皮上寫著「膳夫食療記本」,卻是一本食療之書。

  膳夫是負責皇帝飲食的食醫,皇帝每日傳御膳時,都會有一道藥膳,由膳夫負責調製。

  如今尚藥局的御醫首領孟詵,恰好是大唐最好的膳夫,這本書正是出自他手。

  武皇后抬頭吩咐道:「再去尚藥局和光祿寺一趟,給吾取些最新的藥膳方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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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內侍答應一聲,快步去了。

  過了一會,張多海悄悄走進大殿,他兩百多斤的身子,走路像貓一樣,沒發出半點聲響。

  「殿下,臣回來了。」他小聲道。

  武皇后並不抬頭,只問道:「朝會結束了?」

  張多海小心翼翼地道:「已到正午,聖人命眾臣去廡廊就食。」

  武皇后道:「既未結束,你回來做什麼?」

  張多海道:「咱們派在長孫無忌的眼線,回報了一個消息,臣覺得應該向殿下匯報。」

  武皇后鳳眉一凝,抬頭道:「現在正是朝會,長孫無忌不在家中等結果,難道還在外面亂跑?」

  張多海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剛才朝堂上發生一件大事,有個叫盧博濤的監察御史死了,死前上了份諫章。」

  武皇后哼了一聲,道:「這幫世族,就愛用這種棄車保帥的把戲,陛下怎麼說?」

  張多海笑道:「聖人下令召見盧博濤家眷。」

  武皇后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露出微笑。

  「陛下這步棋走的妙,他們棄掉盧博濤這個車,盧博濤妻妾定有不忿,問上兩句,就會露出馬腳。」

  臉上笑容很快消失,淡淡道:「如此說來,長孫無忌突然動作,是為警告盧博濤家眷,讓她們不准亂說?」

  張多海道:「殿下英明,長孫無忌親自去了薛道紳府邸。」

  「薛道紳?」武皇后沉吟了一會,道:「這麼說來,陛下是派薛仁貴去接盧府家眷?」

  「殿下英明。」張多海輕笑道:「不過那薛仁貴還算不笨,沒有受薛道紳蠱惑,干下蠢事。」

  武皇后暗暗點頭:「陛下看人還是準的,薛仁貴雖不聰明,卻還算忠心。」

  武媚娘又道:「除了這事,朝堂還議了哪些事?」

  張多海道:「他們想召程知節回來,被許尚書用婆閏的事,給擋回去了。」


  武媚娘「嗯」了一聲,這事她早就知道了。

  張多海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五皇子他……沒有被立為太子……」

  「你說什麼?」武皇后霍然起身,柳眉倒豎。

  張多海嚇得跪倒在地,顫聲道:「李忠已被廢,原是要立五殿下為太子,都怪于志寧那老東西,說什麼急於立太子,是咒聖人早死,聖人就將此事擱置了。」

  武皇后咬牙切齒道:「于志寧!」

  心中忽然冒起一個念頭:「聖人那場頭疾過後,極為看重身體,我若急著立弘兒為太子,難保他不會多心,此事需謹慎才可。」

  張多海接著道:「聖人還說,為彌補廢太子,將冊封劉氏為九嬪。」

  武皇后已恢復冷靜,又坐了回去,淡淡道:「陛下仁厚,理該如此。對了,可有人彈劾裴行儉?」

  張多海道:「袁公瑜彈劾了,聖人將裴行儉趕出長安,貶到軍中去了。」

  武皇后愣道:「怎會去軍中?」

  張多海道:「也許是李勣為他求情的緣故,聖人給了他一個機會。」

  武皇后面色微微發白。

  這事她明明事先告訴過李治,將裴行儉背後議論廢王立武的事也說了。

  李治卻將此人放入軍中,這哪裡像懲罰,分明是給他機會歷練。

  武媚娘心中漸感煩躁,道:「還有別的事嗎?」

  張多海道:「許尚書上奏,提議更改年號,又是韓璦反對,說先帝在時,貞觀年號用了二十多年,天下一樣承平安康,聖人便沒有同意。」

  武皇后心中又是一沉。

  李治以前和她商議過此事,當時他同意更改年號,自己還幫他想好名目,顯慶!

  如今他竟將議好的事推翻,再結合他最近一系列異常行為,讓她越發不安。

  張多海最精於察言觀色,靠近幾步,低聲道:「殿下,您應該也察覺到了吧,聖人頭疾之後,似乎變了個人,大家都在說……」

  武皇后凝視著他:「說什麼?」

  張多海咽了口吐沫,道:「您還記得聖人犯頭疾的兩天前,曾去過太廟嗎?」

  「那又如何?」武皇后臉色有些不自然了。

  張多海道:「宮裡人都在悄悄議論,是先帝給聖人託夢了,所以聖人才有這麼大變化……」

  武皇后一拍桌案,怒聲道:「大膽!」眼中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殿下饒命。」張多海伏下身子,趴在武皇后腳下。


  武皇后喘了幾口氣,表情漸漸平靜。

  她如此憤怒,正是覺得張多海的猜測有理。

  李治自從甦醒後,就對她忽冷忽熱,情緒變化極快,且似乎對她有種奇怪的忌憚。

  那不就是被先帝託夢,指責他與繼母苟合,行不論之事嗎?

  她畢竟是個理智的女人,不會因憑空猜測就亂了陣腳,輕輕踢了張多海一腳。

  「起來吧。」

  張多海道:「多謝殿下開恩。」慢慢爬起身。

  「楊玉臣到哪了?」武皇后忽然問。

  「應該到鄯州了。」

  武皇后道:「確認孫思邈在沙州嗎?」

  張多海連聲道:「臣得到準確消息,說沙州那邊有很多人得了怪病,孫思邈得知後,就馬不停蹄帶著徒弟去了。」

  武皇后道:「派人給楊玉臣傳信,讓他態度恭敬些,不得造次,一定要將藥王請到長安。」

  張多海道:「是。」

  武皇后站起身,道:「走,咱們去朝堂瞧瞧。」

  廊下食只有兩刻鐘,群臣就食時,與相熟之人聚攏,趁機議論剛才朝議。

  許敬宗、袁公瑜等人,不再像上朝前那般意氣風發。

  皇帝雖然駁回了世家派的兩個重要議題,卻沒有同意立太子、改年號,這讓他們心中多了幾分忐忑。

  李義府心情卻不像他們那般糟糕。

  他與許敬宗等人立場不同,所以視角也不同,他敏銳的意識到,皇帝與皇后似乎並非完全一條心。

  當然,現在還只是他的猜測,需要仔細觀察驗證。

  另一邊,韓璦、來濟等人同樣面色陰沉。

  剛才出朝堂時,他們已經收到長孫無忌派人傳來的消息,讓他們不要再提褚遂良的事。

  由此可知,盧氏家眷已經被千牛衛帶走,長孫無忌並沒能接觸她們。

  他們現在考慮的已不是能不能召回褚遂良,而是擔心皇帝知道真相後,會不會責罰他們。

  李勣、于志寧、崔敦禮三名老臣最為悠閒自在,他們一起坐在兩根廊柱之間。

  三人都是久經宦海的老臣,一個比一個精明,在今日朝堂之中,已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

  于志寧剛才的奏言被採納,心中頗為暢快,朝李勣笑道:「李司空,今日聖人的態度,似乎有些耐人尋味,您說呢?」

  李勣並未回答,只抬頭看著天空,感嘆道:「看這天氣,只怕很快會有一場大雪。」


  于志寧琢磨了一會他的話,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想法,轉頭朝崔敦禮道:「崔公,您覺得呢?」

  崔敦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于志寧道:「崔公?崔公?」伸手推了推他。

  崔敦禮這才睜開眼睛,茫然道:「就食時間到了嗎?唉,老了老了,一不小心差點睡著了……」

  于志寧翻了翻眼皮,心道:「老狐狸,裝的還真像。」

  便在這時,有內侍喊道:「時辰到,朝議繼續!」

  眾大臣三三兩兩都朝著大殿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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