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時拾舊事(上)
「顧硯書?唯我居士……」顧識盈細細念叨了幾遍這兩個名字,一時間有些出神。
他在腦海里反覆搜索了幾遍,確認了,自己對這兩個名字沒有絲毫的印象,不過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爺爺一直有事瞞著自己,顧識盈心裡突然一動,眼前這位驚鴻子道長看起來是爺爺的故人啊,他或許會知道一些當年的真相。
「前輩……我爺爺他……」顧識盈開口說著,缺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無非就是你爺爺為什麼要改名,又為何不願意對你講當年的秘辛。」驚鴻子搖了搖頭,開口說道,「當年之事,老頭子我倒是知曉一些,但你爺爺既然不願意告訴你,我想這其中定然有他的考量,我不方便越俎代庖啊。」
「晚輩能理解前輩有苦衷,」顧識盈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只是前輩,斯人已逝,再怎麼驚天動地的秘密,也無非是些前塵往事,已然塵埃落定,無力回天,什麼樣的愛恨情仇也都是昨日黃花,也確實該讓它隨風逝去了,但實不相瞞,晚輩自小與爺爺生活在一塊兒,感情深厚,但今日聽您這麼一說,卻發現自己對於真正的爺爺竟一點都不了解,所以起了心思,想聽您拾些舊事來說說,以便在日後給他老人家掃墓的時候,也能緬懷一二。」
驚鴻子聞言,先是沉默半晌,隨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也罷,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吧,免得你回去胡思亂想,受到羈絆。」
「您老慈悲心腸,晚輩拜謝。」顧識盈一邊說著,一邊俯身行大禮。
「欸,你這大禮老頭子我遭不住,」驚鴻子微微側了側身,受了半禮,又長出一口氣,開口說道,「關於你爺爺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能說的更少,畢竟你爺爺混跡在圈裡的時間並不長,我是一八九六年生人,你爺爺比我小一歲,是九七年生的,我倆是……呃,應該是一九一四年認識的,我記得,應該是在一場觀雅會上認識的。」
「觀雅會。」顧識盈重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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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驚鴻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所謂的觀雅會,是我們當時那個異人小圈裡的說法,那個圈裡全都是各家各派傳承的丹青手,聚會的目的,實際上就是誰收藏到了名貴的書畫,叫大家掌掌眼,或者是誰修為有了突破,邀請好友來斗一斗畫,也當做是修行之餘的消遣。」
驚鴻子繼續說道,「而你爺爺在這個圈子裡相當出名,不過,大概算不上什麼好名聲,因為我們這一個圈子都是丹青手,名義上是以書畫結緣,你也知道,在書畫這個圈子裡呢,少不了花花轎子眾人抬,今日你抬我,明日我抬你,大家便能一起揚名。但你爺爺這個人清高自傲,不管是看誰的作品,從來都不會說些場面話,反倒是言辭相當犀利,字字珠璣,旁徵博引,但凡是他看不下眼的作品,一定是會罵個狗血噴頭,經常叫大家下不來台。」
「但眾人偏偏拿你爺爺沒辦法,因為你爺爺當年在圈內是有名的書畫全才,人送綽號「小顧愷之」,花鳥,人像,山水樣樣皆精,台榭,寺廟,佛像無所不通,詩書,字畫,文章無所不能,甚至連修為都是一騎絕塵,遠超我們這些同輩。」
「這其實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一個方方面面都比你強的人,偏偏說話還扎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長輩面前其實並不倨傲,種種禮儀,說話,做事都挑不出毛病來,卻懶得與我們這些同輩人虛以委蛇,大抵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個同齡人的。」
顧識盈聽著驚鴻子老道的講述,一個清高桀驁少年的形象慢慢在腦海中豐滿起來,只是這個形象,怎麼都跟自己記憶中垂垂老矣的爺爺對不上號。
在顧識盈的印象里,爺爺向來是個溫和的老人,雖然是國手級別的畫家,卻從來沒有什麼文人的架子,除了在教導他時偶爾會有些嚴厲,其他時候不管面對什麼人,總是帶著祥和的笑容。
他還教導顧識盈說,這做人啊,要越大越小,越小越大,越是身處高位或者精神充盈,越要伏低做小,把身架子放下來,反倒在身處低位時,要把姿態架起來,不能折了傲骨,叫人家看的小了。
怎麼看都跟清高桀驁這些形容詞扯不上關係。
「那然後呢?」顧識盈識趣的遞了句話。
「然後啊,當時有兩年我在觀里給師傅打下手翻新祖師像,很久沒有跟外界接觸,再次聽到你爺爺的消息,是在我師父的口中,我師傅當時和人喝酒,喝醉了在閒談中提到了一件事,說是你爺爺跟家裡去給龍虎山大殿畫牆畫的時候,和龍虎山的一位冒姓道士切磋,結果呢,人生第一次敗在了同齡人的手上,慘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甚至打敗他的那小道士,比他還要小上好幾歲。」
「那個小道士……你大概也認識,他是當今龍虎山天師府的天師,正一統領,異人界公認的一絕頂,天通道人,張之維。」
顧識盈一愣,聽到龍虎山老天師張之維的名字,先是嘴角抽了抽,隨即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聽驚鴻子老道的講述,他的爺爺大抵也是遠超同齡人的頂尖天才,但是想要和張之維比,多少還是有些幽默了,那位天生就是修行的料子,單論天賦,比起一些古之神聖也不遑多讓,真正能讓人體會到什麼叫,不信今時無古賢。
這絕頂的含金量,真不是什麼天才能碰瓷的。
有道是,天才只是見我的門檻,不外如是。
「後來呢?」顧識盈繼續追問道。
「後來啊,我聽別人說,你爺爺因為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氣之下,閉關了好幾年,等他再次出現在圈裡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幾乎在各種書畫文章或者丹青術法上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尤其是在書法上的造詣,讓當時圈裡的幾位大師傅到驚嘆不已,那一年,應該是一九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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