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化為空
當然,此癲狂並非是如同發了癔症那般混沌糊塗,反倒像是醉酒之後,身心都無意識的那種疏狂。
畢竟此法發明的初衷,乃是板橋先生一種嘗試,板橋先生本身就喜愛高談闊論,飲酒放歌,為人放蕩不羈,是有名的狂才,他認為,在這種狂熱之中,能夠更輕易地接近屬於所有技法的最高境界,空境!
空,何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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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說悟盡即是空,又說四大皆空,這個說法顯然有些太寬泛,太模糊,太玄奧。
事實上,想要了解空境,必須先了解化境!
所謂化境,常出現在以前說書人的口中,那些武俠故事中,說是將一門武功臻至化境云云,但實際上問起他們何為化境,他們卻總是語焉不詳。
實際上顧名思義,所謂化境,就是把一項能力在熟稔之後不斷的精進中,漸漸忘卻它,將其化入自己的身體中的一種過程,它會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成為了自己的本能,成為了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對它不會抱有任何得意,亦或者想要炫耀的心情,就像是你不會炫耀你擁有手指,擁有血液,可以伸手拿起一個東西,化境,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奇蹟!
而化境之上,便是空境!
如果說化境相當於是將自己所擁有的技能化在身體中,就像它本來不存在一樣,那麼空境便是更進一步,將人的本身想像成一個技能,一個載體,將自己化在這天地宇宙之中!
或許這麼說很難理解,因為絕大部分人對「空」的理解就是什麼都沒有,但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是「無」,而「空」是沒有沒有。
當你去看一座山時,這裡有一座山,這是「有」,當你去看一處空地時,這裡沒有一座山,這是「無」,而當你在看到這裡沒有一座山的時候,這裡就還有一個載體,便是做出了判斷的自己!
用哲學概念來說,這是用主觀來審視客觀。
這便是空境最令人著迷的一點,在空境當中,主客觀是合一的,沒有二元對立,只有一個「我」。
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唯一。」
這種狀態,便是物我兩忘的空境。
這種狀態是美妙的,是滿足的,是無法與外人道的,不用再去思考什麼功名利祿,聲色犬馬,亦或者是人生的意義,因為在空境之中,連我都是不存在的,我是空,空也是我!
這是無數聖賢都在追求的至高境界!
板橋先生當年也對此境界求而不得,大喜大悲之間,創下此焚硯術,想要通過取巧的方式來進入空境。
但遺憾的是,此法不僅沒有幫助他以及更多人進入空境,反倒是讓許多意志不堅定的丹青手徹底迷失在癲狂中,其中不乏是很多出名的大家,正因為此,在建國之後,公司向各大門派列出的一部分禁術中,便出現了這門焚硯法的名字。
當然,禁術並不意味著不能學,只不過在使用前要提前與公司報備,畢竟公司不在乎異人的死活,只要不擾亂秩序就行。
但如今這種情況,顯然沒法提前報備了,事急從權嘛,大概公司也不可能想到會有人在戰鬥中使用這種術法。
但顧識盈沒得選,他身處在情緒與欲望的洪流中,他的元神和理智便如同那尊泥菩薩一樣,風雨飄搖,自身難保。
在他理智尚存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想起了這一門禁術,他要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短暫的進入那種奇異的境界,在更高維度中讓天地來使用自己,想自己化入其中!
這也是他能想到的破局的唯一方法!
……
就在那麼一瞬之間,顧識盈感覺一切都慢了下來,他似乎什麼都看不見,但他能感受到一切,他超脫了五感那種狹隘的境界。
在這一刻,什麼懼怕?什麼惶恐?什麼欲望?什麼情緒?什麼的什麼都沒有了,他感受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經絡,每一條肌肉纖維,每一次呼吸,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合理,那麼的美。
他甚至沒有要去幹什麼的意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
這便是空境嗎?
顧識盈不確定,因為他真正的空境中他不該有此疑惑才對,他實際上在自家的修行中連化境都離得很遠,只有畫地為牢和應物象形這兩門丹青術摸到了化境的門檻。
但是如今這種感受又這麼的真實,他化入了這片天地,又何嘗不是天地化入了他?他本能的能做到一切!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到了前世曾經在漫畫中看到的那句讖語。
「先天領周天,蓋周天之變,化吾為王」
原來這就是化吾為王啊!
以自身掌握天地是錯的,讓自身擁有天地也是錯的,讓自己成為天地才是真正的王!
顧識盈想明白了。
這如此多複雜的思考,在空境中事實上只存在了一瞬間,但就是這麼一瞬間,卻讓在場的四張狂的臉色陡然間全變了。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雷煙炮高寧,它直接影響著兩個人的十二正經,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無法影響顧識盈的經脈了,並不是他的經脈變得有多麼堅強,讓他無法撼動,而是變得像堅韌的野草一般,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任由他如何努力,也像是一拳砸到棉花上,起不到一點作用!
其他幾人面對的狀況也是相同的。
現場的局勢瞬間僵持住了,實在是顧識盈的這種情況太過詭異,任他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而顧識盈看著他們,眼神中無喜無悲,只是在轉瞬之後,兩行清淚不自覺的流出,他下意識的探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剛剛那一瞬間空境的感覺,但這顯然是徒勞的。
反倒是把圍觀的四張狂嚇了一跳,紛紛後退幾步,防備起來。
好悲傷,好空虛,離開了那種大喜樂,大安寧,大智慧的境界,在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王勃的那一句:「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但不論如何,他的那一刻,在危機中,那一瞬間,那一剎那,像是破後而立一般,孤注一擲的通過焚硯法,窺到了至高的境界,儘管只是這麼微不足道一閃,但他清晰的找到了那麼一條路,對他的影響,是脫胎換骨級別的!
顧識盈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終於將注意力回歸,看向四張狂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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