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7章 鳳銜月
第2667章 鳳銜月
翩翩神秀的大楚貴公子往台上來,淵渟岳峙的主裁判往台下走。
說過很多次的天下相逢,在天下台實現。彼此只是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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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屆的魁首讓出這演台。
穿著一件對襟短褂兒的孫小蠻臉上帶笑,七分長的寬鬆武褲下,是趾骨似玉的赤足。兩條辮子垂到了腰。腕上仍然繫著那對銀色手鍊,銀燦的小錘晃晃悠悠。
時間帶給她修為,但並沒有讓她長多高——也許是神臨得太快了。
轟開武道二十一重天的那一刻,她便是今天的樣子,還是那麼嬌小玲瓏。站在無限制場的幾位選手中間,像是被誰不小心帶上台來的閨女。
她大概站在內府場會更合群一些,恰恰那邊今年來了不少小朋友。
但她氣息沉凝,外露的膚色渾如玉質,體魄已經強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其身氣機渾圓,像一顆捏不住的羊脂玉球,無法被對手的氣機捕捉。
你完全可以感知到她的拳頭裡,藏著山崩海嘯的力量。
師父曾問她——「姜望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的答案是——「年少時的夥伴。」
跟年少時候的夥伴在天下台相逢,有一種頂峰相見的快樂。
雖然她是選手,對方是裁判。不過沒關係……她總歸是要跳起來,才能拍他的肩膀。
孫小蠻左邊站著腰懸黑鞘長劍、濃眉大眼的法家弟子吳預,右邊站著面如怒獅的薩師翰——
這位人高馬大的道士,頭戴混元巾,巾上鑲嵌一枚青玉太極扣。穿一件青色道袍,罩一件玄色鶴氅,還披掛一條赭紅色長帔帛。
整個人非常的有層次感,也很有歷史的味道,明明是三十歲以內的年輕一輩天驕,卻硬生生有種高出一個輩分感覺。
「本場比賽將由暮扶搖先生主持,祂將在太虛道主的監察下完成對戰抽籤。」姜真君邊往台下走,邊進行交接。
魁名賽的對決名單,是臨場抽籤,臨場公布。並不像八強賽那樣會提前給出準備時間。
暮扶搖像是一座尖碑飄上來,立在了台上。暮色四合,故事便到了要開始的時候。自大袖中探出來的蒼白手掌輕輕一抹,四個名字就在空中對峙——
左光殊對薩師翰,孫小蠻對吳預。
「比賽者留下,無關者退場。」暮扶搖淡聲說。
抽籤的時候,景國本次大會的領隊淳于歸正在台下,抽籤的結果出來,他便微微垂下眼瞼。
無論是出於個人樸素的感受,抑或立足於中央帝國當前對穩定秩序的需求……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支簽。
並非是對薩師翰沒有信心,而是此戰之後,無論勝負,諸霸國冠亞必失其一。
如果說當今世上有被廣泛認可的絕對公平,那麼只有太虛道主是符合這個定義的。
除此之外,哪怕以律為矩的三刑宮,也不會被這樣承認。曾經懸照天下的鏡世台,更是已經淪為反義。
姜望把抽籤的權利放置在太虛道主的監察下,就是藉此實現了相對意義上的公平,允許台上所有的意外發生。
當然也包括此刻。
那麼,他準備好了迎接所有意外嗎?
淳于歸看著慢步下台的鎮河真君,心裡沒有答案。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個世界可以迎接任何人的意外。
世尊可以死,虛淵之可以成為太虛道主,這個世界少了誰都是一樣。
感受到不遠處的視線,主裁判抬眼望來,微微一笑,以此示意舊相識。
淳于歸也微笑以對。
……
台下的暗涌與台上無關。勝負之外的事情,得決出勝負後,才輪到他們考慮。
空間廣闊的演武台,現在只剩即將開始廝殺的選手。
薩師翰看著面前臨風玉樹般的大楚小公爺,獅眸一片混沌。
他乃初代天師薩南華的後人,亦出身於天師世家,比今天的許知意還要風光得多。曾經在玉京山上,是被期許為聖山道子的存在,一度和大羅山的李一對標——
這話後來當然沒人再提起。
當然,所謂的「曾經」,其實也就是前幾年的事情。
因為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兒時就隨侍在宗德禎身邊的道童。早些年每逢宗德禎親自出場的大祭,必是他在一旁敬捧拂塵。
相較於純心求道的李一,他在人脈經營上更有優勢,且出身天師世家,有更豐富的上層關係。是更適合作為道門年輕一代領袖人物來培養的。
在宗德禎正要鋪開的「魁領道宗」的大計劃里,他也理所當然被推上台來,多方造勢,塑以「當代道子」之名……
然後宗德禎便死了。
宗德禎事敗身死後,他也被鎖進獄中待查。深居於宛國的薩氏,一度都不承認有這個人存在。
是當代余掌教親自為他解枷,證明他的清白,將他與一真道剝離,並開口說「寄予聖山之望」。這才有今天他的觀河台之行。
對於其他選手來說,此戰關乎個人榮譽和家國榮譽,於他而言,這更是決定人生命運的戰爭!
他要證明余掌教的正確,就不能僅僅只是停留在這裡。他要幫余掌教完成「重登玉京」的大業,就必須要拿到魁名。
要在宗德禎死後,真正重返核心,左光殊就是他必須跨過去的山。
縱觀左光殊在觀河台上的所有比賽,無不是以複雜多變的道術組合取得優勢。
道術最早是因為對神通、對妖族天賦法術的模仿而誕生,在力量的層階上,天然弱了一層。是通過漫長時光的演變,無數先賢的填補,才形成如今的廣袤浩瀚。
但哪怕發展到了今天,道術在超凡修士的生涯中,已經是不可或缺。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其實是作為一種普適性的力量存在。
在頂級天驕的對決中,影響勝負的往往是神通、道途,以及一些根本殺術。
只有極少數的具備創造性的道術,才能夠作為「初見殺」的殺手鐧存在——一般只要出場過一次,很快就會有破解道術出現。
當然,像「諸天萬界五方五行敕法真身」這樣的道術,那就完全不在此論。那是因為創造者的偉大,早已經超脫一切限制而存在。
同樣背靠霸國,且出身於最早開拓道術邊界的天師家族,對於前沿道術的把握,薩師翰相信自己是只多不少。而且迄今為止左光殊在台上施展的所有道術,景國術院都已經第一時間破解,他也盡數掌握。甚至對左光殊有可能會但未展現的道術做了充分推演。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輕視對手。
恰恰相反,能夠把作為常規力量的道術玩出花樣來,在天下台這樣的地方技壓群雄,這是超乎尋常的天才表現。值得他付之以最高的戒備。
往前數百年,也只有一個人做到這樣的事情——
道歷三九零九年的左光烈。
當年的左光烈,就是對道術的運用超乎人們想像。用華麗無雙的道術轟炸了天驕賽場,以其獨有的天才性創造,贏得內府魁首。
所以當暮扶搖抬手將暮色掀開,宣布這場戰鬥的開始,薩師翰便舉天師令旗而高起,靈識毫無保留的傾瀉!
他的靈識做燦白的外顯,釋放出恐怖到已成實質的靈壓。
但見天邊一輪月,霜凌人間。
其中有一座道宮的輪廓,浩蕩無邊。其人立於道宮上空,高渺無上,令人仰生拜服之心。
他的靈域已經鋪開,此之謂【玄陰道宮】!
整座演武台上,無處不為道宮所懾,無人不為道宮之臣。
宗德禎曾有「十二道宮」大戰略,這戰略其實已經鋪墊到了相當關鍵的程度,真箇推動起來,不輸於姬鳳洲和閭丘文月的「仙廷之謀」。
此十二道宮,曰「命、裕、義、宅、衍、奴、契、厄、遷、祿、福、秘。」
各有玄妙,別具威能。
在他的構想中,這十二座道宮將如昔日九大仙宮般橫世。分散天下,拱衛道廷。
憑藉這十二道宮,他將控扼天下道屬,魁領道宗。
以此實現他一統道國和道門的終極目標。
當然在明面上,他在玉京山上提出「十二道宮」之時,喊出的口號是「盡玉京之貴,復道門之正」,向天下展現的是玉京山作為道門聖地的擔當。
而薩師翰便是他所意定的命宮執掌者。
當然薩師翰也得傳了宗德禎所親創的一系列【命宮】大術,由此作為十二道宮的核心人物,才敢宣稱是「當代道子」。
當這座【玄陰道宮】推演到極致,成就小世界,誕生純陽。便能演化為【陰陽道宮】,下一步合現世道屬國之力,天地合煉,才是最後能夠達成宗德禎橫世構想的【命宮】。
薩師翰起手便將【玄陰道宮】推出來,就是要跟左光殊摒棄花巧,在最核心的靈域上碰撞,以此避開左光殊所擅長的道術交鋒。
場下觀眾仰見明月,忽而視線朦朦,一片模糊。仿佛冬日的銅鏡上泛起水霧。
薩師翰的玄陰道宮才一出現,演武台上廣闊的空間裡,便有無盡水氣蒸騰。
當玄陰道宮懸照月華,人們便見得演武台上,由遠及近……一道白練!
似劍似虹,霜白明朗。
此刻便聽潮汐聲。
原是月引天潮!
就此飛潮一抬,浪湧向天,華袍錦衣的左光殊便趁勢而起。俊面神光燦然,高舉飄飄大袖,整座觀河台、整個天下,驚起鳳鳴!
他的神通之光竟然如此磅礴,鋪展而出,直接在他身外交織成一頭明黃色的華美鳳凰。
【九鳳】神通第一次外顯於世!
人們尚且不知曉它的能力,只能夠從左光殊的表演中推斷。
在傳統的鳳九類中,有鳳曰「鵷鶵」,「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正是此般顏色。
鵷鶵代表的是高潔的品格,它明顯地有「純化」的能力。在顯形的瞬間,就幫助左光殊完成了對水元的掌控。
而他華衣飄飄,立此鵷鶵之中,竟然舉天而起,直接面迎道宮!
薩師翰要正面對轟,他就帶來最直接的對轟。半分不讓,用強勢擊破強勢。
強強對決,鳳凰銜月!
如此精彩的開場,自引得觀眾目迷神往。
「啊啊啊啊!光殊!小公爺!」
蘇小蝶從左光殊現身那一刻就歡呼不止,此時見得華服公子馭鳳凰高飛,更是大聲尖叫,仿佛要以什麼音殺之術,助力台上的大楚小公爺破敵。
環顧四周看座,亦是無處不類此。對左光殊的支持聲,完全碾壓了薩師翰的支持者。也就是中央帝國威壓天下四千年,還能有幾個人為他搖旗。
長得好看又打得好看,背景、能力、才華……方方面面都是絕頂之選,本屆黃河之會的人氣王早就誕生。
蘇秀行雖不耐煩這些長得好看的,但也支持楚國小公爺暴打景國獅道人。
打吧打吧,什麼破月亮,破道宮,萬惡的景國人。他心裡正罵罵咧咧,視線還陷在台上絢麗的光影中……忽地耳中一靜,忽地視野有缺!
堂妹的尖叫聲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堂妹的身影也劇烈晃動。
蘇秀行怎麼說也是在跨國組織地獄無門裡深造過,曾經還行刺過鎮河真君,不是什麼沒有廝殺經驗的雛鳥,雖事起緊急,也本能地便探手往前一抓——
手中是空空,堂妹蘇小蝶已經不見!
在太虛幻境裡絕對不會有危險——這一點已經被億萬【行者】驗證為真理。
所以是現實裡面出事了!
心中做出這樣的判斷,蘇秀行眼睛一閉,便退出了賽場,退出太虛幻境。
蘇秀行「薄有家財」,所以他早就購買了月鑰,也送了堂妹一枚。
他和堂妹蘇小蝶,是在衛國交衡郡的蘇家新宅里,一起進的太虛幻境觀賞比賽。雖然沒有太虛角樓里那麼安全,理論上也不會有太大意外發生。
衛國雖小,治安不錯。且恰是國家小,他也能鎮壓一方。
在衛國這座小池塘里,是誰敢攪風雨?
他要讓那人知道,什麼是地獄無門,何為冥河艄公!
心念回歸的蘇秀行,眸中泛出狠色,指間已經跳出一柄幽光隱隱的匕首,直接撞開自己的房門,身纏暗影如嗜血之鴉,撲向堂妹的房間。
偌大的蘇家新宅里,孩子還在嬉鬧,園丁還在修花,廚房還在做菜……是如此平常的一天。
他略過這些感受,直指目標所在。
猛然間他頭皮發麻!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危險!
前飛的身形遽然停下!
就在他眼前,堂妹所在的房間,在一種無形的壓力下崩潰。
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楚看到房間裡的妹妹。
有一束不知何來的天光,正落在堂妹蘇小蝶的天靈。
清秀可人的蘇小蝶,還睜著漂亮的眼睛,臉上有快樂的表情——她從未看過這麼精彩的比賽,生活也從來沒有這麼富足美好。在外地創業回來的堂哥,以一己之力把整個蘇家都送上了台階。這讓她非常的驕傲和幸福。
但是她已生機全無。
落在她天靈的那一束天光,沒有任何聲音,卻在一瞬間膨脹開來。
這具年輕的身體首先崩解,身上新買的裙子,化作碎布,似是蝶兒飛。
瞬間擴張的光柱,以此無聲的冷酷,摧毀了一切試圖阻止它的存在!
蘇秀行驚怒而又驚恐,想要伸手,卻又本能地飛退。
他張著嘴……徒勞地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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