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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0章 乃有舍利出

  第2530章 乃有舍利出

  都知天京血戰,乃生死仇殺,姬玄貞以「論道」二字來定性,就是並無敵意——

  當然,他這會兒是否有敵意,對姜望沒有影響。站出來與【執地藏】爭名三鐘的姜望,怎麼都不可能事涉其中。

  「我不知。」姜望只道。

  他沒有必須知道的理由,彼時只是真人的他,也沒有知情的能力。

  他無須過多解釋!不會再有人故意曲解他的心思。

  只是……能夠在那一戰里做手腳的,要麼是景國內部的權力人士,要麼是昔日降臨天京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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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列名於太虛盟約上的大人物。

  哪一個都舉足輕重,動搖現世。

  景國人殺到懸空寺來,以此為言,竟是劍指那位「凶菩薩」麼?

  難怪如此凌人,有拔寺之勢!

  今若真箇問罪止惡,與拔掉懸空寺也沒什麼區別了。

  姬玄貞倒也乾脆,一見姜望此答,即刻轉視懸空眾僧:「叫止惡出來!」

  「止惡大師乃五輩之長,老衲何能頤指氣使?」苦命嘆息一聲,有一種認命般的倔強:「敝寺雖陋,儀矩仍在。晉王不妨先說事情。」

  「本王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姬玄貞抬聲道:「那個趁七真論道,諸方雲集天京城之機,悄然觸動封禪井中月的人……正是你的五輩之長,你們懸空寺的止惡!」

  「至於這件事情是他自己鬼迷心竅,還是代表你們懸空寺,那要查過才知。」

  姬玄貞一身兩儀王服,迎風而展,獵獵威風!「吾皇親命——若有所阻,必夷之!」

  中央天子夷寺令!

  在極短的時間裡,景國連發兩道中央天子令至懸空寺。

  前一道是禁絕諸寺對【執地藏】的支持,但頌地藏者雖不聞,我聞鍾仍然響起。

  彼刻景國方面只是撤走了乾天鏡的鏡光監察,說是留待後章。

  後章便是現在,便是這第二道中央天子令。

  姬鳳洲遠征歸來,親鎮天京城後,給了姬玄貞、應江鴻最高限度的權柄,把夷平懸空寺列為一種選擇。

  才回中央,便把最得力、最被信任的兩位強者派出來,以人所共知的傷軀坐鎮國都,隨時要再發動一場戰爭,卻不虞有任何政治動盪……

  這或者說明,親征【執地藏】後,這位中央天子已經完全度過了政治危機,連調整戰後秩序、梳理朝局的時間都不必有,不再把國內矛盾視為主節。


  也或者是姬鳳洲希望別人這麼認為。

  但不管怎麼樣,君無戲言。姬玄貞站在懸空寺門前說出來的這番話,也絕不可能收回。懸空寺若是真的不讓景國查,那麼這場戰爭一定會發生。

  在這種情形下,再怎麼烈性的僧人都只能閉嘴。寺廟興亡一念間,除了苦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代表懸空寺做決定。

  巨大的壓力仿佛都壓在苦命的眉頭上,他的愁眉幾乎要耷拉到眼皮,道:「天下事,善惡有報,因果有還。若真是止惡法師做的,懸空寺絕不包庇。只是——」

  「古來捉賊要拿贓,捉姦要捉雙。」

  這胖大和尚看著姬玄貞,雖一直以來態度謙卑,可並沒有半分實質性的退讓:「晉王不拿出點什麼證據出來,就要帶走我懸空寺長老,更以夷寺來威脅……」

  他愁眉愈蹙,聲音卻放開了:「恕懸空寺不能答應!」

  其身後眾僧,齊齊合掌:「我佛!!!」

  眾聲匯聚,如成天雷,迴蕩在高矗的寺林中。

  在洪涌般的高呼之海里,有唯獨的一聲,格外恢弘,自西而來——

  「我佛!」

  一個身披僧衣、五官雄闊的大和尚,大踏步似踏破了河山,一步便撞進懸空禪境裡來。

  這和尚好大派頭!

  獨身入場,勢壓萬里,凜然有不測之威。

  來此只環視一周,對姬玄貞、應江鴻都掠過,對苦命、苦病等也不細瞧,小視天下!

  唯獨是看到姜望時,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感念姜某人先前不計回報的幫助。

  姜望立即回禮。

  前次相見,眼前這位還是提劍殺超脫的霸國天子,冕服貴重,劍橫仙林。今日再見,已是僧衣掛身,意甚簡樸,成了和尚!

  姜望身在絕巔,眺望已久,不免心中一動——

  難道這位大楚前帝的超脫之路,定在未來?

  大和尚往中間一站,雙掌一合——其他和尚合掌,是謙卑禮敬。他這和尚合掌,仿佛把萬里山河、億萬黎庶,都按在了掌心——臉上倒是還在笑:「貧僧永恆,代表須彌山而來。」

  熊稷出家的消息雖然驚天動地,但對姬玄貞這個級別的人物來說顯然已經不新鮮。

  他轉回頭來,看著這位自號『永恆』的大和尚,仍然保有了相當的尊重:「閣下入寺未久,已經能夠代表須彌山了嗎?」

  「施主著相了。」永恆和尚面上帶笑:「貧僧既然參禪須彌山,出門在外,須彌山很難不被貧僧代表。」


  姬玄貞聽完了回答,仍不知這是須彌山的意思,還是永恆和尚自己的意思,只聽到了一種君王式的耍無賴。

  便又問道:「須彌山的我佛,和他們的我佛,是一個佛?」

  永恆和尚笑道:「天下的佛,不都是一個字嗎?」

  不等姬玄貞變色,他又道:「然而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之佛,卻不相同。在須彌為彌勒,在懸空為世尊。」

  「在洗月為燃燈!」遠空中有個聲音接道!

  繼而是一對轟落的指虎。

  大齊軍神姜夢熊,雙拳套在這指虎之中,其身顯於懸空禪境之內。叫迭雲四開,天風流散。

  洗月庵如何才能成為佛門第三聖地?

  當然是要有佛門第三聖地的實力。

  在這之前,可以先有佛門第三聖地的名氣。

  具體如何做呢——

  多跟須彌山、懸空寺放在一起提!

  同為星月原的鄰居,當景國打上懸空寺,齊國當然不會視而不見。

  雖則兩國天子,前不久才聯手禦敵,默契圍獵【執地藏】。但國家之間,總沒什麼交情可言,該合作就合作,該鬥爭就鬥爭——總不至於把一個億兆百姓的國家,作以人格上的審視。

  當然,姜夢熊的態度也很明確,和永恆和尚相同——每個人的心中之佛,都不相同。

  他們絕不會毫無保留的支持懸空寺,倘若止惡和尚真有罪證在景國手上,他們也只會眼睜睜地看著止惡受誅。

  但若是沒有,事情就不再相同。

  他們來懸空禪境,是需要景國對這次動作,有更端正的審視。

  要是以過往「抓回玉京山審了再說」的風格,今日必不成行。

  實在地說,要是沒有姜望、永恆、姜夢熊這三尊夠份量的大人物在,姬玄貞來一句「竟敢拒捕」就動手,而後儀天觀降臨,大軍壓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望青衫獨立,亦不免對姜夢熊行禮致意。

  便在這時,太虛勾玉微微蕩漾,等了很久的答案,結成信息奔流,通過太虛勾玉,直接湧進姜望的識海——

  滅邪教,除妖祟,誅惡首……

  少時宮廷,青年家國,壯時江湖……

  天下豪俠顧師義的一生,其為人所知、能為史證的部分,盡數於此流淌。

  姜望在其中,甚至還看到了一段跟人魔有關的往事。

  顧師義阻止了算命人魔的一場血祭,在將要殺死算命人魔時,被一縷劍氣阻止。他猶不死心,還摸到了無回谷外,險些被忘我劍氣追殺至死——幸好劍氣出谷沒多久,忘我人魔就忘了這件事。


  為什麼那位寫史者,能夠知道忘我人魔忘了呢?

  因為當時有很多陳國人都看到了——「長虹出谷千餘步,章法皆失,忽似無頭蒼蠅,團團亂轉,俄而散歸。」

  林林總總的這些信息,每道信息都有兩份以上的證據支持,或是旁書別證,或是有人目睹。稱得上是詳盡且可靠的「史料」。

  在梳理這些信息的過程里,顧師義的死,才愈發的具體清晰。

  你真切地看到他活過,才真正地明白他死去。

  其人已成歷史,明日不會再見。

  但山高水長,有義神在天邊。其志能永存。

  與這些信息一起到來的,還有鍾玄胤的疑問:「姜閣員怎的沒有等在刀筆軒中?」

  不待姜望做出回應,太虛無距的波紋只是一閃,鍾玄胤的身形便閃現,立身於姜望之側。

  看來是已經自己拿到了答案。

  一見眾人視線看過來,他立即舉起手上刀筆和書簡:「本人不代表勤苦書院,也不代表太虛閣,只代表鍾玄胤自己。本人不打算發表什麼言論,也不存在什麼態度,更不會有什麼行動,只是與姜真君同行,順便如實記敘見聞而已——諸位繼續,繼續!」

  看客都來了這麼多,姬玄貞也懶得再驅趕一名史家修士,只對苦命方丈道:「貴寺既然有如此決意,要為止惡擔責,本王又復何言!不妨將他請出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與本王對質。」

  苦命說止惡若罪,懸空寺絕不包庇,他卻說懸空寺要為止惡擔責。

  「什麼擔責!老衲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誰來相代?!」面貌兇惡的無眉和尚,說話間已從寺林走出,來到眾人之前,倒提日月鏟:「只是,老衲一生以殺止惡,雖手段暴烈,自問也是鏟盡不平事,真不知自己何疚何責,竟勞中央天子鈞旨,景人相問!」

  懸空寺歷史悠久,底蘊莫測。

  當年凶名赫赫,卻沉寂多年,終於破出死關的「凶菩薩」,就是這種底蘊之一。焉知那塔林之中,還有多少?

  與很多埋首佛經、不問世事的禪修不同,止惡以「殺惡」為宗,入世積極。才一破關,便代表懸空寺參與了許多大事,比如「太虛定盟」。

  此刻越過懸空寺眾僧,走到應江鴻和姬玄貞面前,只將眼睛一翻,頓有凶焰騰起。

  「吾輩禪修,此生侍佛。雖寺小勢微,難當大國,但止惡一人,也足拒外侮——豈不聞烈焰焚身,乃有舍利出!」

  止惡禪師在和景國人劍拔弩張,諸方都在靜看。

  細細梳理顧師義相關訊息的姜望,卻剛好在此刻,心中一驚。


  因為他在顧師義尚未完稿的史傳里,在抹掉了許多不夠符合的人選之後,看到了一個名字……

  「豪意」——孫孟!

  此君曾與顧師義齊名,同顧師義相交莫逆,有名動一時「三山之義」,是說他們三次聯手的生死戰。但這兩人抵背而戰,又何止三次,曾無數次地彼此交付性命。

  後來顧師義仍然活躍在江湖,孫孟卻在並不具明的某一天,突然地消失在人海。

  顧師義已成天下之豪俠,曾經那位號為「豪意」的劍俠,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很多人都以為他已經為義獻身,死於壯志——

  畢竟從來俠以武亂禁,一位主張「俠不觸法」的豪俠,難免處處受制,寸步難行。

  但勤苦書院的史學先生,還是翻出舊典,尋跡求蹤,找到了這背後的真相。

  昔日之豪意孫孟,乃今日刑人宮執掌者、法家宗師公孫不害!

  當年他是為了探討俠與法的邊際,才化名孫孟,以俠的身份行走天下。

  這事情雖然隱秘,畢竟也在近兩百年中。不可能完全地抹掉歷史痕跡,一旦被聚集到陽光之下,更逃不脫當世史家的注視。

  雖則法家宗師的身份,與「俠」的身份也太過衝突。

  但孫孟之名,的確曾經代表公孫不害,出現在江湖中。

  念及如今的公孫不害,與顧師義的確從不接觸,很符合顧師義所表述的曾為至交後又決裂的情況。

  念及當年他續上那桌殘筵,與顧師義把酒言歡之地,好像也真箇離三刑宮不遠。

  姜望不由得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沒有可能……公孫不害就是神俠呢?

  甚至他也立即想起來,他證道之後第一件大事,是逼迫忘我人魔燕春回改道。但在燕春回改道之前,他想的是掃蕩無回谷,殺絕世間敢名「人魔」者。

  可他糾集了太虞李一和刑人宮公孫不害一起出手,發雷霆於一瞬。

  常年呆在無回谷里不挪身的燕春回,竟然提前逃走!

  他一直不知消息是怎麼走漏,不願意懷疑同行者。

  若公孫不害就是神俠,此事豈不是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止惡!你竟還存僥倖!」姬玄貞的怒聲,暫時把姜望從思考中拉出,拉到懸空寺當前的緊張局面上來。

  這位大景晉王,怒而戟指:「爾輩罪孽深重,焚你殘身,當真還能見舍利嗎?我聞鍾動,便是出自你手,真以為天不知地不覺?」

  「我聞鍾,我聞鍾!說了是一時疏忽,便放在你天京城,【執地藏】忽然搖動,爾等能防?爾等若能萬全,則不必有中央逃禪,【執地藏】本該一直囚鎖,直至死於時光!」

  「願置佛寶,請以乾天鏡鑒照,足證懸空寺之誠。後又支持姜望,奪【執地藏】之名稱,足見懸空寺之立場。我止惡一生行事,更是能見肝膽,血痕清晰。」

  止惡將日月鏟一橫:「晉王以此疑我,天下不服。止惡更不服氣!」

  他極其凶蠻地往前走,霎時間體現的氣質,儼然顛倒了金剛,點燃了伽藍。

  「要老衲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這麼想我死,咱們也別整那些虛的,你我放對,不死不休便是。我若輸了,什麼罪也不用辯了,你看著書寫,擲於殘身!你若輸了,我親自為你超度,今次就當景國沒來過。事散無痕。如何?!」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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