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蠱毒(一更)
第27章 蠱毒(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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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宣鈴,你真是個大慫包,就那麼怕你家世子嗎?」
兩道身影又一次踏上了那條熟悉的長廊,鍾離笙忍不住用扇柄戳了戳施宣鈴的胳膊。
因宛夫人性子清冷,不喜見外人,越無咎便被留在了前廳,如今他人不在,鍾離笙自然得跟施宣鈴好好說道說道了。
暖陽透過枝葉斑駁灑在長廊上,少女靈秀的一張臉都泛著光,她聽了鍾離笙的話也不惱,只是輕聲道:「不是怕,只是不想他那裡再難受了。」
「啥?」
「世子說,我把糖給別人吃,他這裡會難受。」
施宣鈴捂住自己心口,認真地看著鍾離笙道。
鍾離笙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他終是沒忍住,脫口而出罵了一句:「腦子有病!」
坐在前廳的越無咎,無端端地打了個噴嚏。
當再一次踏入那熟悉的殿內時,施宣鈴抓了抓肩頭背著的藥箱,正有些緊張,想扭頭跟鍾離笙小聲交流一下時,她身後的殿門竟然直接關上了,鍾離笙被無情地拒之門外。
「夫人吩咐了,只讓施姑娘一人進去,少主止步吧。」
殿門外,兩個侍女面無表情地攔住了鍾離笙,他張大嘴:「我,可是我……」
可是了半天也沒用,鍾離笙依然吃了閉門羹,被請到了前廳,坐在越無咎對面,兩人大眼瞪小眼,到底還是越無咎先開了口:
「怎麼,你娘把你趕出來了?」
一開口就這麼討人厭,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鍾離笙沒好氣地一聲哼道:「小爺自己出來的,不想打擾我娘看病罷了!」
說完,他仰頭靠在太師椅上,玄鐵摺扇一打,遮住自己一張臉,再也不想看越無咎一眼。
——
殿內,古雅的香爐里檀煙繚繞,施宣鈴一步步走上台階,小心翼翼地掀開帘子,正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眼眸。
宛夫人坐在燈下,墨發如瀑,膚色蒼白,明明多年身中奇毒,形容清瘦,卻依然美得驚人,仿佛畫卷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鍾離笙沒說錯,他的確跟他娘很像,天生的美人胚子,世間再昳麗不過的一抹顏色,只是他少了他娘身上那一絲清冷孤傲的氣質。
施宣鈴看著近在眼前的宛夫人,暗自咽了下口水,當初她遭到赤奴人伏擊時,只是遠遠看著宛夫人的倩影,遠不及如今撲面而來感受到的這份驚艷與震撼。
少女不知,她在貪看美人的時候,那雙清冷的眼眸也在同時打量著她,甚至連她手上戴的幾串鈴鐺都看了許久。
宛夫人不動聲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卻只伸出了雪白的手腕,淡淡對施宣鈴道:「施姑娘,有勞了。」
施宣鈴一激靈,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放下藥箱,手忙腳亂地開始替宛夫人看診。
她起初還有些緊張,可當屏氣凝神,仔細診斷了一番後,她抬起頭,神色難得嚴肅起來。
「夫人,您是不是被……種了蠱?」
自從離開青黎大山,施宣鈴已經有很久沒接觸過這個字眼了,她甚至都不知該怎麼跟宛夫人形容:「您身上的毒非同一般,我瞧著,竟像是,像是……蠱毒,您體內是被人種了蠱蟲嗎?」
原本以為宛夫人聽到這話會大驚失色,然而那張清冷的美人面毫無波瀾,甚至隱隱浮現出一絲笑意:「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準確說出我病症的人。」
她直視著施宣鈴清淺的茶色眼眸,坦然道:「沒錯,我的確中了蠱毒,且無藥可解。」
這下真正驚愕不已的人成了施宣鈴,她手一顫,張了張嘴:「原來,原來您一直都知道自己……」
「知道又有何用,難道能解開這蠱毒嗎?」
「也,也並非全無可能……」施宣鈴鎮定下來,深吸口氣道:「夫人,蠱毒雖然棘手,但世事無絕對,我學過一些化解蠱毒的法子,只要您願意配合我,我會拼盡生平所學,為您放手一搏,或許能將您身上的蠱毒解了,您願意一試嗎?」
「何謂放手一搏?」
「就是,就是……」施宣鈴斟酌著字句,認真道:「解蠱毒的法子很兇險,得準備很長時間,前期得先服用特製的藥湯,壓制蠱蟲,降低毒性,待時機成熟後,再用活人之血引出蠱蟲,還得是體質極為特殊,擁有至陰之血的人。」
至陰之血是蝶族裡的一個說法,引蠱蟲的法子不是人人都能成功的,蝶族裡有極其稀少的人擁有至陰之血。
施宣鈴的母親算一個,施宣鈴得母親血脈相傳,自然也算一個。
當聽到那「至陰之血」四個字時,宛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卻迅速遮掩過去,沒讓少女瞧出端倪。
施宣鈴還在那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解釋「至陰之血」的意思,她怕宛夫人聽不明白,儘量說得通俗易懂些:「反正,反正就是很稀有的一種血,能引蠱蟲,還能以血入藥,若是練功習武,也會比常人厲害許多,反正有很多特殊的用途,但擁有這種血的人極其罕見,幾乎可以說是萬里無一。」
宛夫人聽著少女的解釋,不動聲色,只是忽然問道:「那至陰之血如此罕見,該去哪裡找這樣的人呢?」
「不用找。」
施宣鈴兩眼放光,笑盈盈地一指自己,「因為我就是擁有至陰之血的人,我願意為夫人割腕放血,引出蠱蟲。」
她如此實誠坦率,倒讓宛夫人一愣,良久,才輕聲道:「你不是說這法子很兇險嗎?」
「對,稍有不慎,蠱蟲便會鑽入放血者體內,蠱毒轉移,放血者會成為下一個被侵蝕的肉體器皿,承受所有的痛苦與毒素。」
即便說著這般兇險可怖的後果,施宣鈴也仍是坦然自若,臉上毫無懼色。
宛夫人凝視著她,眸色複雜地問道:「你先前用這法子救過人嗎?難道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並沒有。」施宣鈴攤攤手,老實道:「夫人是我第一個遇見中了蠱毒的人,我這法子,自然也是第一次為夫人而嘗試。」
「那你不怕嗎?」
「怕也沒有用,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這下宛夫人神情終於鬆動了,她語氣里有些不可置信:「我不懂,既然如此,你為何還願冒險救我?」
施宣鈴抿了抿唇,心中瞬間閃過萬般說辭,卻到底對著那雙美麗清冷的眼眸,無法胡謅瞎掰,只能如實相告道:
「我不願瞞夫人,其實是我跟少島主做了交易,只要將您治好了,他就會幫我一個忙。」
「而除此外,我還是個醫者,治病救人乃我的本能,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夫人的症狀,或許我此生都難再遇到第二個了,這對我而言,既是挑戰,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我只因心生懼意,就這樣白白放手錯失了,豈不是萬分可惜?」
少女清脆動聽的聲音在大殿裡迴蕩著,宛夫人看了她許久,眸中隱隱有笑意浮起,點點頭:「你倒是很老實。」
「夫人慧眼如炬,我在您面前自然不敢耍小聰明。」施宣鈴也跟著笑了笑,她忽然想到什麼般,又接著道:「再就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一見到夫人就覺得很親切,跟我從前在皇城裡見過的那些官家夫人都不同。」
「我不自覺地就被夫人吸引,莫名的心生好感,願意救夫人,這絕不是為了討好夫人而說的,事實上,我在上次遭遇赤奴人伏擊,看到夫人前來時就已經這麼覺得了。」
「夫人那日為救少島主,隻身站在馬車上引弓射箭,即使毒性發作,口吐鮮血也仍不退卻一步,我不知怎麼,忽然……就想到了我娘。」
施宣鈴記憶里的母親,是個溫柔又堅韌的女人,也曾將她護在懷裡,隻身對抗叢林裡的惡狼。
那擋在她身前的模樣,同那日宛夫人站在馬車上的身影,極其相似。
同樣護衛孩子的一個姿勢,只要有一口氣尚存,便不會倒下。
那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一股韌性,無論何等兇險,迎面而上,不折傲骨,不屈本心,為了孩子一往無前,甚至甘願赴死。
提到娘親,施宣鈴眸中不由淚光閃爍,宛夫人靜靜望著她,也似乎受到了觸動。
「我娘為了我,也能做到夫人當日那般,她也同夫人一樣,有著錚錚傲骨,不屈意志,以及……一顆深愛自己孩子的心。」
聽到這,宛夫人長睫顫了顫,一隻手不由自主握緊了,體內的蠱毒似乎又開始翻湧了。
施宣鈴卻毫無所察,反而注視著宛夫人的眼眸,試探著道:
「夫人其實……很愛少島主吧?」
燈下那道清冷的身影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她長眉緊蹙,痛苦地按住心口,忽然一轉身,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施宣鈴大驚失色,趕緊上前想要攙扶住吐血的宛夫人,她萬萬沒想到只是提了一下鍾離笙,宛夫人竟然會直接吐血,這對母子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啊?鍾離笙不至於……這麼大「殺傷力」吧?
可還沒等她靠近,宛夫人蒼白的一隻手已經霍然抬起,制止住了她的腳步。
那道清瘦伶仃的身影背對著她,努力平復住起伏的胸膛,許久,才一字一句道:
「施姑娘,多謝你今日對我說的這番話,也謝你願出手相救,只是往後為我看診時,請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阿笙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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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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