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收網(二)

  第301章 收網(二)

  從畫谷離開後,第一站自然就是落花洞,但一行人途經此地後,果然發現如毒公說的那樣,落花洞女們以及千烏都已不知去向。

  姬如雪和蚩夢都略有些擔心,但蕭硯則並不以為意。

  落花洞存世數百載,南疆極為遼闊,無數大山矗立其中,落花洞不可能沒有其他的落腳地。

  眾人在仔細搜尋一番後,果然發現儲存倉儲的地方已被焚燒一空,那面記載李淳風往事的壁畫亦被人盡數毀壞,這些顯然不可能是萬毒窟的人做的。

  顯然,因為蕭硯的事前提醒,在萬毒窟到來之前,千烏她們還有一段充裕的撤離時間,至於她們的去向是何處,可能是擔心被萬毒窟探查到,千烏並沒有留下提示給蕭硯一行人。

  而落花洞一朝人去樓空,縱有萬般美景,也難免變得蕭索、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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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萬毒窟的敵意很明顯,彼時落花洞女們若是留下來負隅頑抗反倒是得不償失,萬毒窟那邊毒公的能耐本就屬於嬈疆第一流,更別提還有其他隨行的一眾寨主等人。

  而落花洞這邊則是參差不齊,千烏雖然有不弱的實力,其他人卻是馬馬虎虎,對付一些蟊賊綽綽有餘,對方若是個過江龍,譬如蕭硯一行人,還需要通過下藥等手段。

  所以總體而言,避其鋒芒才是上上之選。

  不過看著落花洞蕭索的場景,幾人唏噓歸唏噓,也沒時間過多的在此停留,立即順著當初從機關冢來的方向原路返回,一路毫不停留,補充吃食也只是在一些鄉親家裡買了些乾糧,不過當天傍晚,便抵達了嬈中。

  嬈中只聽名字仿佛是一片極大的疆域,實則只是一個大寨,里內集市、客棧、人戶等等齊備,因為南疆地域遼闊,人煙稀少,大片地方都是鮮有人跡的原始森林,所以從嬈中便成了一個中轉點,南來北往的人都會在此地補充物資給養,或者休整一二。

  久而久之,嬈中變成了嬈疆除卻萬毒窟外第一大寨,各方勢力都在此地涉足,原住民雖然不多,但人煙稠密,形同中原的一座城鎮,裡面未設有衛兵,值守巡邏的人手都是相關利益的寨子共同組建而成的,主要作用是維持秩序,保證嬈中運轉正常。

  所以嬈中相對而言,包容性很強,三教九流的人在這裡都能吃得開,一些負責護送商隊的鏢局亦設在了此處,相對應的也就成了一些巫蠱散修討生活的聚集地。

  上次蕭硯一行人並未在嬈中停留,一則因為彼時幾人身上都掛有份額不一的通緝令,二則一路給養充足、目標明確,沒必要在這裡逗留。

  但這一次蕭硯卻提議在嬈中停留了一晚。


  「方才已經探清楚了。」

  一進入客棧的房間,尤川便取下裹了一層層的頭巾,語速略快:「毒公已經下令,將遷階大會設在十日後,說由於需要抵抗中原,萬毒窟要培養更多的蠱師,此次遷階大會提前整整兩個月舉辦,廣納嬈疆各地人士,皆能前往參與。便就是前兩日,已有不少人匆匆動身萬毒窟了。」

  「難怪感覺嬈中少了好多人。」

  蚩夢托著下巴,仿佛在思考一般,給蕭硯三人介紹道:「往些年,遷階大會都會設立在三月或者四月,這個時候天氣最好,所有蠱蟲都在新的一年裡有了活力,就像蛇啊、九香蟲啊,都甦醒了,還有一些蠱蟲,這個時候才會從卵裡面孵出來。」

  但想參與遷階大會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的,一定都是各寨的佼佼者,大會當天,除了基本的祭祀和表演外,最重要的就是會選拔出一批優秀的蠱師和巫師。這些人會被窩老爸授予神具令牌,從此以後,這些人就可以留在萬毒窟效力,為自己和家族帶來榮耀,除此之外……」

  說著,蚩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情有些驕傲:「在授以神具令牌的同時,他們當中最優秀的蠱師,還能夠接受本聖女贈送的一柄牛角刀,這兩件東西都是本聖女親自送到他們的手上的哦。」

  聽到這裡,姬如雪下意識瞥了下尤川腰間懸掛的一柄牛角手柄小刀,鞘體亦是骨質的,看起來很是精美。

  不過就是從來沒有看見尤川使用過,顯然極其愛護,並不能一窺那刀刃的材質,如此可以看來,尤川自然也是某一階遷階大會的勝出者了。

  蕭硯則要想的更深一些,這遷階大會的授予儀式,看似蠱王安排聖女這一手有些無足輕重,但恰恰是這麼微不足道的一點細節,卻能在不經意間為蚩夢固定培養出一批支持者,那柄牛角刀不單單只是榮譽的象徵,更代表了一種賜予與被賜予的關係。

  聖女,天然是要承襲蠱王的身份的,但沒有一批強有力的支持者,又怎能在一些老傢伙的其他心思下坐穩王位?蠱王顯然是已經極早的開始預防這一點,他若有了意外,亦能保證蚩夢無虞,尤川明顯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就是蠱王或許沒有想到,毒公會將蠱王一派來個一網打盡。

  蕭硯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蠱王,又多了一層新的認識,都說這位蠱王仁義、心慈手軟、沒有遠見,但他未必真的有這麼失敗,錯就錯在太過相信自己的那位胞兄了而已。

  「按照大爺講述的來看……」

  蕭硯撐著桌子,上面有一幅尤川畫出來的嬈疆草圖,他點了點圖上『萬毒窟』的位子:「兵神怪壇雖能用死屍養出異於常人的人形怪物,但若是利用活人為蠱體,才是真正的兵神,原身的實力愈強,養出來的兵神就愈強悍。」


  如此來看,毒公顯然是要以遷階大會為幌子,讓整個嬈疆的蠱師都源源不斷的聚集在萬毒窟內,遷階大會是假,欲將他們培養成兵神才是真。」

  蕭硯盯著桌上的輿圖,道:「如果他的計劃成真,那麼這種比死屍還要強悍數倍的兵神起碼會有上千個,加上這些年他暗中培養的那些死屍屍怪,數量就太過龐大了。」

  等閒兵卒我們自然可以不懼,但據大爺所言,兵神一旦出壇,便相當於徹底沒了痛感,除此之外,它們全身上下除了腦袋就沒了其他弱點,不管如何攻擊都無法將他們斬殺,且速度異於常人遠甚,你們想想,這麼數千個形同於小天位高手組成的一支大軍,不懼死亡、沒有自己的思維、只管撕碎一切敵人,那麼如何才能戰勝它們?」

  尤川臉色難看,但就算是他再後悔也已經沒了實際意義,遂只能追問道:「我們該如何做?」

  「兵分三路。」

  蕭硯撐著桌子,一一看過臉色甚重的幾人,語氣冷靜:「時不我待,咱們與毒公和他背後的人爭的就是時間。我們有所準備,他們自然也有安排,但毒公絕對繞不過的就是時間,為了彌補這個短板,他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我們。」

  「第一處,營救蠱王……」

  聽到這裡,蚩夢的小臉一緊。

  進入嬈中後,他們除了打探萬毒窟消息,自然就是關心蠱王的安危。果不其然的是,萬毒窟早已放出了一些蛛絲馬跡,說巫王已尋出救治蠱王的辦法,幾日後會在萬毒窟天壇親自為蠱王施展巫術驅出他體內的病體。

  毒公當日會不會在那裡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時一定就是營救蠱王的唯一機會,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這也是明知這「陷阱」二字都寫在臉上了,蕭硯一行人也不得不去的原因所在。

  「蠱王之事是重中之重。」蕭硯道:「但彼處一定是危機重重,無論是試探我們的實力也好,還是想著把我們就此一網打盡也罷,毒公布在那裡的殺機一定是必不可少的。」

  蚩夢捏著拳頭,剛想開口說話,便見蕭硯望向了她:「所以蚩夢與雪兒,你們不能去。」

  說著,他不加解釋,只是道:「我和屍祖走這一趟,不管情況如何,也能帶著蠱王殺出一條血路來,再不濟,也有脫身的餘地。」

  蚩夢眼眶一紅,也不反駁,只是重重點著頭。

  侯卿自是也沒有異議,微笑著嗯了一聲。姬如雪沒有表態,抱著那柄唐刀一聲不吭。

  蕭硯便又盯著尤川:「第二處,北疆三十二寨和九黎寨那裡,尤川你最為熟悉,還需你辛苦走一趟,屍祖早已安排妥當,你拿著他和蚩夢的信物去就可。不過毒公開壇的時間我們無法具體估測,所以你便是最晚,也只有十日。」


  尤川抱了抱拳:「義不容辭!!」

  「還有一處,這是我們的後手。」蕭硯這才終於看向姬如雪和蚩夢二女:「死溪林那裡,鮮參前輩還需你們親自走一趟,我們三人時間緊迫就不去了。彼時我與屍祖救出蠱王,便來死溪林與你們會合,如有必要,可以在死溪林布置一二以接應我們。」

  姬如雪點了點頭,沒有二話。

  而蕭硯則看了看蚩夢,猶豫了下,道:「鮮參前輩可能與蠱王有一些淵源,蚩夢伱可以與她好好交流交流,疸族那邊,還需你說服鮮參前輩去說動他們。」

  「嗯!!!」蚩夢重重點著頭:「窩一定會努力說服她的!!」

  「安排就是如此,多說無益,後面還會奔波許久,可能今晚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得休息,如果沒有其他事,大家都好好睡一覺吧。」

  蕭硯收起那份輿圖,同時不忘交給尤川一封信,告訴他在返程時可以將信拿給簋市子的筱翁,宜遲不宜早,筱翁是一個商人,所謂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見到最終的局勢,筱翁是不會下定決心的。

  尤川自無二話,他後面這十來日可謂是幾人中最辛苦的一個,因為擔心心緒不寧無法睡眠,便給自己下了一隻蠱蟲,早早休息了。

  侯卿是當中最沒有危機感的一個,也是立即就沒了蹤跡,很大可能就是出門溜達了。

  蚩夢憂心忡忡,既憂慮她的老爸,又擔心大家,死活睡不著,又不肯用蠱,一個人在窗子邊看著天邊殘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姬如雪看著她,也不知如何勸慰,只好悄無聲息的離開房間,在隔壁尋到蕭硯。

  蕭硯居然亦沒有休息,似乎早就預料到姬如雪要來一般,揭開一壇不知何時在掌柜那裡買來的酒水,也不取杯,就如此拎壇飲下一口,然後笑著看向姬如雪:「來一口?」姬如雪沉默的上前,直接抱著酒罈子,狠狠灌了一口酒,而後被嗆了兩下,但不過只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進而居高臨下的盯著蕭硯的眼睛,似乎在告訴他:「本姑娘半點不弱!」

  蕭硯不由失笑,輕聲問道:「這一路,讓你受苦了吧?」

  姬如雪飲酒很容易上臉,方才這麼一大口,臉頰已是酡紅。

  此時聽見這一問,她便不知哪裡來的膽氣,突然徑直捏起蕭硯的下巴,一雙杏眸只是恨恨瞪著他:「蕭硯!在你眼裡,本姑娘難道一直都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麼!?」

  蕭硯顯然一怔,他自覺從來沒有這個想法,但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雖然認為這一路過來的艱辛平平無奇,但從來不把自己的感受強加於別人,故一直覺得有些愧疚姬如雪。

  本來按照最開始的說法,是帶她來南邊遊山玩水的,說不定還要好好使一使大梁欽差的特權,享受一番楚國的風情。奈何一路過來,還真沒有一件輕鬆的事。


  但咱們的姬女俠,好像真不在乎……

  好吧、好吧,是自己小看了姬女俠了。

  蕭硯先是苦笑,還沒來得及解釋,唇上便是一涼。

  片刻後,姬如雪才抬起臉,挽著蕭硯脖子的手也收了回來,而後徑直起身離開,只在門口略略回頭。

  「千萬,別死了。」

  隨著房門吱呀一關,蕭硯擦了擦唇上的酒氣和香氣,笑了一笑。

  好吧,要讓姬如雪辦的事也忘了,蕭硯搓了搓臉走到窗前,用手指吹了個手吹口哨。

  半晌後,天空傳來振翅聲,一隻海東青落在了他的臂上,歪了歪頭,一雙眼睛在黑暗裡炯炯有神。

  蕭硯將一封信系在它的足端,又餵它吃了好大一塊肉,才將它放飛。

  看著海東青眨眼便消失在天際線間,蕭硯不由自語:「說起來,鳳翔那封信,也差不多到了吧……」

  ——————

  南平國,番禺。

  城下旗幟林立,城外數里聯營一片,楚字大旗獵獵作響。

  番禺城的護城河已被填了大半,焚燒死屍堆的大坑都挖了十幾處,城牆上火把稀疏,好似守軍已然寥寥無幾。

  大營里,楚王馬殷志得意滿。

  他今年已經五十有八,鬍鬚都已花白,身形乾瘦,由於正值寒冬,固然這南海周圍鮮有寒意,他仍然披了好厚的裘衣,在這大營里亦不著戎服,就渾似一個普通的富家翁一般。

  不過今日夜裡,他仍然頂著烈烈寒風站在望樓上,遮著額頭眺望番禺城,那座南平國都。

  「劉隱這賊子,與本王在嶺南鬥了近十年,處處與本王作對,可謂我大楚的心腹大患。不曾想本王年近六十,居還能見到他兵敗城破的這一日。」

  馬殷左右環顧,捋鬚髮笑。

  幾位大將與謀士亦是紛紛附和大笑,無非是劉隱必然堅持不到幾日,待他們為王上擒來這廝,定好好讓其向王上俯首稱臣。

  君臣眾人在這寒夜裡說笑,自是一場美談,幾名大楚的史官在下面奮筆疾書,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一道馬蹄聲疾馳入營,來騎風塵僕僕,嘴唇乾裂,身後背了幾道認旗,未來得及停馬,便從馬背上翻滾下來,捧出一道卷宗,在迷迷糊糊間看清了馬殷的面容後,便喘著氣嘶啞出聲。

  「王、王上……淮南朱瑾,大掠岳州,洞庭湖水師空虛,其人、其人……已直逼長沙府!世子,速請王上回師!」

  這一則消息,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就如此突然、如此意外的轟然砸在君臣眾人之間。


  ……

  番禺城內,王宮內,公羊左走出亭台,一伸臂,使海東青落在臂上。

  「君侯果然早有準備!」

  他看過信件,面上大喜,進而冷笑著擰碎信紙,回身看著幾名不良人。

  「盯住劉隱,若是楚軍撤兵,莫要讓他擅自出兵,南平國的兵馬,君侯另有大用。切記,勿要讓游義老兒知曉。」

  「得令!」

  ——————

  鳳翔,幻音坊。

  女帝閨閣外響起敲門聲。

  「講。」女帝頭也不抬,徑直出聲。

  門外便響起低語:「嬈疆那邊,有一封姬如雪的信到了鳳翔,可能是蕭公子給您的信,不過奴婢無能,已被岐王截獲……」

  女帝執畫筆的手一頓,進而語氣平靜:「想辦法探出信上的內容。」

  「是……」

  ———

  王宮內,李茂貞端坐於書房案後,面無表情的看了看信封上「岐王李茂貞親啟」幾個字,就已知是那所謂蕭硯給女帝寫的信了,遂不屑一笑,隨手拆開。

  梵音天恭敬的立在下面,眼睛盯著地面,不知所想。

  俄而間,李茂貞的丹鳳眼驟然一眯。

  信紙上。

  「孤千里拜訪,只求得兄一面,然兄已未居十二峒其內,實讓孤引為憾事。」

  料想兄已回返鳳翔,孤於鳳翔共計人手三十有六,還望兄可妥善安置,善待之處,孤自是不甚感激。若有怠慢之處,來日相會,自難免向兄討教一二。然彼時相會,鳳翔城下,可非孤一人而已。」

  望兄,勿謂言之不預。」

  李茂貞攥緊信紙,丹鳳眼中殺氣騰騰,讀到最後,手指都有些發抖。

  末尾署名處,僅有寥寥四字。

  「兗州,李九。」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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