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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山山水水,出劍否?(下)

  第275章 山山水水,出劍否?(下)

  山中密雨直到第二日才完全停下,晨霧籠罩整座大山,一眼望不到盡頭,似乎這西南邊陲的十萬大山,已然真正隔絕於世外。

  姬如雪在經過藥浴後,那毒箭上的毒素就已完全被逼出,不僅如此,就連些許皮外傷都在藥浴中癒合了些,使得肌膚看起來更光滑些許。

  事實上,如果蕭硯來這個世界的時間再晚上些許年頭,姬如雪便已被女帝派出去歷練江湖,那個時候,她身上留下的傷口恐怕就不是丁點了,想想一個美人滿背瘡痍的樣子,都是一件憾事。

  九黎寨出乎意料的一夜無事,期間烙寨主除了送藥時來過一次,其他時間並不輕易打擾,也不知是害怕氣勢弱了幾分的蕭硯,還是不堪蚩夢的白眼,總之是躲在了寨子裡不見人,直到蕭硯一行人告辭離去,才又驚又喜的匆匆來送行。

  「唉,聖女與諸位怎不多留上幾日,我都已發出信號讓周邊各寨頭人來拜見聖女商討出兵事宜了,當真不多住上幾日,可是下面的人招待不周?」

  烙申屠一臉不舍的開口挽留,人卻操手站在原地,除了神態語氣,其他的姿態無不在期盼蕭硯等人快些走。

  蚩夢換了裝束,是一件兜帽法師長袍,帽檐有些大,遮住眼睛生出了幾分神秘感。

  「阿叔,因為窩相信你和老爸是至交,所以這次才會來尋你幫忙,雖然不知毒王八到底給你許了什麼利讓你願意給他賣命,但是九黎寨和萬毒窟的友誼,窩希望不會因為這樣就斷了,窩老爸說過,萬毒窟創立起來,是造福、團結整個嬈疆的,而不是成為奴役嬈疆的儈子手,窩不管你怎麼想,但是窩願意代替老爸再給你一次機會……」

  蚩夢掀開兜帽,小臉嚴肅,說到這裡,想了好一會,才想起適當的成語,便繼續道:「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不要讓九黎寨,毀在毒王八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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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霸氣的一揮手,叉腰而去:「走了,莫送。」

  尤川仍然穿著他那件髒兮兮的寬大袍子,不過戴了斗笠,將惹眼的白髮遮住,並不多留,對著烙寨主點了點頭,同樣離去。

  姬如雪抱著唐刀,抿嘴看了眼蚩夢。

  她知曉蚩夢下這個決定有多不容易,在蚩夢這個小妮子的心中,蠱王就是代表萬毒窟,背叛她老爸絕對不可能原諒,更別提是烙申屠這種以前和蠱王交好的人,今日能說出這番話,顯然是權衡了利弊的。

  若不然,拜託蕭硯把這烙寨主一刀宰了,豈不省事?

  但蚩夢顯然是記住了蕭硯昨夜給她分析的另一條道理,烙申屠此人,看起來愚蠢,但恰是最分得清局勢的人,又統領九黎寨多年,不提個人實力強勁,起碼單論威望而言,九黎寨還沒有誰可以蓋過他。


  殺一個烙申屠容易,但殺了之後呢?九黎寨如何處理,寨子裡數百蠱師,上千寨民如何辦?若是留之不理,毒公早晚會安排人接手此處。

  可若是把這九黎寨摧毀了,將數百蠱師盡數殺了,數千寨民驅逐出去,豈不又為一害?

  且話說回來,就算真要殺一寨子的人,僅憑他們幾人也頗為難辦,更何論做下這樁大事後,蕭硯倒無所謂,他一個中原人,本就是不受嬈疆待見,無非是多增幾分惡名而已。但聖女蚩夢,豈不又成了那一背叛嬈疆的叛徒了?

  留下一個烙申屠,就算他仍然鐵了心的給毒公賣命,這分惡也會留在這裡,只要蚩夢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登門拜訪。

  且更加關鍵的是,烙申屠此人實際並不愚蠢,能分得清局勢的人從來不是什麼蠢貨,他會有自己的小九九,亦會有自己的判斷,跟著毒公是福是禍,自有計量。而留他在,毒公也無法輕易將九黎寨徹底納入自己的麾下,總要費上一番手腳。

  所以,留下一個烙申屠,利大於弊,只是蕭硯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了蚩夢而已。

  故這一次,蚩夢沒有依照自己的脾氣行事,而是壓住了惡氣,留下了烙申屠與九黎寨這個「為虎作倀」的「倀鬼」。

  蚩夢離去後,烙申屠反而愈加有些不自在,碩大的身子稍稍彎低了些,聲音懇切:「蕭大俠可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蕭硯順著烙申屠的肩膀看過去,一眾護衛和長老、頭人跟在後者身後,顯然是在防備他這個中原人。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烙申屠就瞬間會意,眼珠子一轉,竟是對著身後眾人揮了揮手:「你們快些回去,我要與蕭大俠單獨商量一些大事!」

  「蕭大俠,有什麼吩咐,只管告訴我,蚩笠這廝近些年無法無天,背著蠱王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我其實早就看不慣他了!若聖女真要起兵,我絕無二話!」眾人走後,烙寨主大義凜然。

  蕭硯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負手相問:「我未取你的性命,你會不會感激我?」

  烙申屠大義凜然的樣子僵在臉上,背上兀自有一股寒氣冒起來,同時下意識瞥了眼旁邊的姬如雪,見後者面色冷淡後,更是額頭生汗,結巴道:「自是感激蕭大俠的……冒犯聖女這等大事,我確實罪該萬死,但還請蕭大俠看在……」

  「問問你而已,答了就好。」蕭硯點了點頭,伸出手。

  烙申屠有些懵然,但在一息過後,馬上反應過來,然後試探性的壓低了些身形。

  蕭硯便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折身離去。

  姬如雪抱著刀跟在旁邊,面色依然清冷,似乎半點不在意這個前夜險些至他們於死地的烙寨主。


  烙申屠有些拿捏不定的站在原地,看著二人的身影與蚩夢匯合離去,直到看不見四人的身形,那隻插在腰後的長簫都不曾拿出來。

  方才,他只需用長簫催動,蕭硯幾人站立的地方就會立刻生出一道蟲陣出來,整個九黎寨的蠱蟲一直都設置於這蟲陣之中,威力巨大,乃是護寨大陣,不但可限制敵人行動,亦能極大程度的削弱對方的實力,再配合寨中蠱師、士卒,想必拿下蕭硯不是什麼問題。

  但他方才卻總有種錯覺,似乎只要動手,自己就會馬上暴斃。

  縱使蕭硯看起來仿佛已經元氣大傷。

  好險,以後不要在和這廝打交道了,鬼門關前走一遭,真是不好受。

  烙申屠擦掉額上的冷汗,回寨喝了三大碗涼茶,才心定下來。

  不過他還沒坐多久,馬上就有人來報,又有人來了。

  烙申屠心下大惱,親自登上寨牆觀看,卻是一腰佩紅傘的金髮男子等在下面,且在他出現之前,這個頗有些俊美的男子便正在敲寨門。

  寨牆上的一眾護衛面面相覷,有些不敢招惹這個怪人。

  烙申屠大惡,咬牙切齒道:「你這鳥廝,沒看見老子閉寨了?有什麼屁事滾去別處,莫惹老子,找死不看地方!」

  寨牆下的男子彬彬有禮,回以微笑,客氣道:「蕭兄留了消息給我,說九黎寨是個好地方,適合借宿。不過見寨主如此為難,想必是蕭兄的消息留錯了,叨擾了。」

  媽了個……

  烙寨主一陣頭暈眼花,說出的話都在顫抖。

  「留步……閣下留步。」

  ——————

  蕭硯在離開九黎寨後,仍然在思考他之前問烙申屠那個問題。

  事實上,這個問題只是袁天罡那個遊戲的驗證之一。

  所謂「人心」、「官、盜」之論,當然可以看做眼下情況,他和蚩夢幾人行走於嬈疆,是為盜。毒公控制的萬毒窟,是為官,而整個嬈疆,則為「民」,也就是那個「人心」。

  在萬毒窟的操縱下,人心勢必是會跟隨官走,「盜」便會無所遁形,在哪裡都不受待見,且想要擺脫這一身份並不容易,就算救出蠱王都很可能改變不了現狀,毒公掌控的萬毒窟,如今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蠱王被救出來了又如何?還不是一個「盜」。

  且放眼到更長的層面,在嬈疆這個地界,嬈民是官,中原人是盜,他蕭硯、姬如雪是盜,所以蚩夢、尤川便也成了盜,故與整個嬈疆都背道而馳。

  那麼在眼下之際,蕭硯做的任何決定,都代表了中原的決定,代表中原插手嬈疆事宜。這個局面看似好破,似乎只需殺了毒公就一了百了,但蕭硯明白,有袁天罡在,殺不殺毒公卻不是他能決定的。


  別看蕭硯這兩年在修煉了九幽玄天神功後,內力突飛猛進,從曹州時的小天位一躍而至大天位初期,到現在不弱於冥帝、女帝,入魔後更是可以與耶律質舞來個五五開。

  但真要論起來,他比起袁天罡還是大有差距,並且不知這個差距到底有多大,可能雲泥之別?又或者非百十年不足以相較?都宛如一道天塹。

  那麼,既然這個一了百了的法子走不通,蕭硯便只能另尋他法。施恩於九黎寨是一條路,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一樣走不通,中原和嬈疆積怨已久,其中又有毒公推波助瀾,放出「楓葉之辱」這種傳說,兩者間的成見不是一日兩日可以消除的,更別提消除嬈疆對於中原這個「盜」的形象。

  這就是袁天罡的目的所在,他就是想看看蕭硯會如何接下這個遊戲。若是蕭硯在嬈疆繼續大殺特殺,自然不能將「盜」的形象轉換成「官」,嬈疆人心亦會與他愈行愈遠,成為毒公隨意掌控的東西。

  中原,早晚都會和嬈疆接軌的,任由這麼一個大患在西南,現在穩不住,今後就得花費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來平定。

  尤其是積怨百年的嬈疆,爆發起來可牽動整個蜀中和嶺南,正所謂後世所言的「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套給嬈疆亦是一樣。在地域獨立性下,嬈疆誕生的文化獨特性,足以和漠北一樣,成為與中原抗衡的存在。

  那麼,若是能越早拔除一些種在嬈疆的刺,便能越早將隱患扼殺於搖籃之中。

  嬈疆成為中原的心腹大患,都不是蕭硯現在或將來想看到的事情。

  這不是蕭硯拒絕不了的遊戲,他不接下去,袁天罡也會陪他玩下去,固然二人有約定,兩年之內不會讓不良人干涉蕭硯所為,卻沒有約定,不會讓別人干涉蕭硯。

  既然接不接都會由袁天罡來牽引毒公對他布下一場大局,那麼蕭硯何不主動接下?

  走不走得出十萬大山是一回事,遊戲的輸贏又是一回事,更別提輸贏過後得到的獎品。

  再說了,一條路走不通,總還有千條路,萬條路。

  登上高山之際,蕭硯看了眼一直跟在隊伍里的尤川,雙手負於身後,眯了眯眼,走到蚩夢和姬如雪中間,俯瞰著山腳下的連綿毒瘴。

  瘴氣綿延無數里,直將整座山腳都籠罩在其間,濃郁程度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宛如一團綠色雲海,翻滾在萬毒窟的上空。

  「這裡,就是萬毒窟啦!」

  蚩夢叉著腰,口吻中不無得意:「穿過這片終年不散,觸之即死的瘴氣,就可以進入萬毒窟。在嬈疆,只有萬毒窟的人從小經過毒藥湯浸泡,才能夠不受侵害,出入自如。外人想進萬毒窟,要麼會蠱術壁毒,或者帶有之前提到的那個可避毒於方圓數丈之外的壁毒珠,這樣嘛,才可以安然無恙的進去。」


  姬如雪省視著下方的綠霧毒瘴,蹙了蹙眉:「就沒有特別通道?」

  「沒有嘞。」蚩夢用手指抵著下巴苦苦思索了下,搖了搖頭:「小鍋鍋想去南疆,也繞不開萬毒窟,窩倒是可以教你們蠱術避毒,就怕你們覺得麻煩。」

  蕭硯思忖了下,只是折身:「去簋市子。」

  再過幾日就是春節,翻過年,就是開平四年,時間不等人。

  他可以憑藉劍意學習蠱術,速度不會慢,但姬如雪對於此道毫無根基,精通蠱術又需要經過一些非常殘忍的手段,真要死磕這東西,恐怕最少要耗半個月時間在這裡。

  尤川躊躇了下,還是道:「簋市子那裡,可能對於中原人的成見不會小,我和蚩夢又被萬毒窟通緝,此去索求避毒珠,少不了麻煩。」

  「無妨。」

  蕭硯只是笑著拍了拍尤川:「大不了硬搶便是。」

  尤川有些錯愕,鎖眉不語,倒是蚩夢頗有些期待:「我早看簋市子那個筱翁不順眼了,一整座簋市子都是他的,卻摳搜的很,之前窩老爸想在他們那裡購買一些中原的藥材拿去救人,他都不願意賣嘞!」

  蕭硯笑了笑,並沒有答話,而是看著另一面沒有瘴氣的山腳。

  天色並不美麗,陰雲籠罩,看起來頗為陰沉,但山水明艷,山是山,水是水,合在一處,便成了山水俊秀,萬里壯闊。

  如此美景,他捨不得出劍。

  卻也不得不出劍。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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