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幾位,也睡不著嗎
第268章 幾位,也睡不著嗎
直到此刻,這宅子內外的所有人,才突然覺得蕭硯方才那番表演是多麼敷衍,是多麼拙劣,以至於隨便一想,就能想通一些微末的細節。
潼樂臉色難看,死死望向堂下那兩個野修。
「你們敢耍我?!」
後者二人自是不答話,從進入這裡之後,他們就不敢去看蕭硯,更別說是去戳穿蕭硯拙劣的演技了。
需知道,剛才去擒三人時,姬如雪還和他們二人交手了一番,但在即將驚動客棧其他人的時候,蕭硯不過只是一隻手,兩拳就將二人錘的半死,連內力都沒用上。
且還讓人覺得古怪的是,二人方才在與姬如雪交手之際,蠱蟲竟也不知為何無法使用出來,似乎在畏懼什麼一般,死活不肯出力,只是躲在袖中裝死。
直到後來,二人才明白那個紫衣服的嬈疆姑娘,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
不過就算想通了這一點,這兩個野修也完全不肯出聲提醒潼樂,只是一板一眼的站在遠處,垂著腦袋盯著地面,仿佛什麼也沒聽到也似。
堂中,被老嫗護在身後的潼月扯了扯嘴角,更是下意識將一隻趴在小臂上狐假虎威的蜈蚣悄悄收了起來,而後才小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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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嬤嬤,怎麼說?」
老嫗面沉如水,瞥了一眼躺在對面只剩下喘氣的那個老者,沉聲道:「不好說。」
潼月便不敢再說話。
至於潼樂,自是只有看著仍然只是一臉淡笑的蕭硯,臉色有些難堪。
極其難堪!
他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剛才門外的姬如雪為何會突然嘆氣,那不是在提醒蕭硯,而是分明知道蕭硯在戲耍他,或許還覺得多此一舉而已。
潼樂憋著一口氣,並沒有浪費時間去攙扶那個此行保護自己的老供奉,只是將一隻手掩藏在身後,眯了眯眼:「你當真讓我三拳?」
在說話的同時,他悄悄掐了個手訣,一隻極為細小的雙翅蠱蟲便悄然飛出,直直向外而去。
蕭硯笑著立在原地,似乎沒有感察到潼樂的小動作,只是笑道:「三拳不行,四拳也可,五拳的話,也不是沒法商量。」
潼樂拖延著時間,問道:「如何商量?」
「簡單。」蕭硯突然一攤手,掌心一攝,一股極強的吸力便瞬間籠罩在那已飛出去的蠱蟲身上,進而在猝然之間,那小如蒼蠅的蠱蟲就已被他輕輕捏住。
「潼公子只需告訴我,此為何物就可。」
潼樂如喪考妣,內心翻江倒海,卻不敢露出半點馬腳,只是繃著一張臉,但臉色卻已是有些扭曲。
「沒關係。」
蕭硯笑著回頭,「蚩夢,你來幫我驗驗。」
「好嘞!」
猶如看過一場波折戲劇的蚩夢雖然不理解蕭硯為何如此拖拖拉拉,但仍是極為高興的蹦了進來,然後小心接過那隻居然沒有半點損傷的蠱蟲,打量了下,道:「這是旋風蠅,沒什麼大作用,但是飛的很快,半個時辰就可以飛出去好幾十里呢。唔……不過這個蠱蟲不多,養出來很難得,一般人也不會費這個力氣。」
門外的姬如雪雙手環胸,聞言皺眉思索。
而堂內的幾個潼家蠱師,不論是作為此行主導者的潼樂也好,還是一肚子壞水的潼月也罷,甚至就是倒地不起的老供奉,都是駭然的望向那個站在蕭硯身旁的紫衣姑娘。
萬毒窟,可只有一個蚩夢。蚩這個姓,也只有一家。
蠱王蚩離,巫王蚩笠。
以及,聖女蚩夢。
潼樂心下翻江倒海,種種念頭頓生,卻是再也不敢多動了。
他自持武力不高,但蠱術可為萬毒窟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就算事情危急,自己不敵那個笑面虎的中原青年,也有萬一的機會憑藉蠱術逃出去,可若真的是那傳聞中生下來就泡在蠱蟲堆里的聖女,他這點蠱術如何夠看?
「明白了。」
蕭硯點了點頭,然後笑眯眯的望向潼樂:「想必這就是潼公子可以目中無人,張口就敢斷他人生死的後手了吧?」
一旁的潼月默不作聲,她身前的老嫗卻是眼皮子一顫。
潼樂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心中不斷想著各種各樣的對策。
而蕭硯仍然只是饒有興致的自顧自出聲:「若是猜的不錯,潼公子當不止這一隻旋風蠅,或許有兩隻,三隻,四隻?而在這槐柳寨內外,看來亦不止潼公子一波人。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假定,在每日的特定時間,潼公子都需要遣出這麼幾隻旋風蠅去給寨子外的同伴傳遞一個信息,例如,寨中無事,靜等召喚?」
「且顯而易見的是,這個信息,不是一隻旋風蠅可以傳達的。那麼我是不是又可以假定,這一隻旋風蠅傳遞的信息,可以理解為,事態有變,速速支援?或者更直接一些,讓寨子外的同伴回去請求援手,把這槐柳寨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然後把我滿嬈疆的追殺?」
潼樂的臉色終於一白,雖然仍是繃著臉不出聲,但呼吸紊亂,已是出賣了他的心思。
因為蕭硯說的沒什麼大問題,固然有出入,意思也差不多。
這個所謂的旋風蠅,被潼家施有秘術,不過六隻,半數都在他身上。此行事關重大,但又不能表現的太明目張胆,故除了他們三人,寨子外還隱藏有幾個族裡的高手,各個實力都不輸小天位,蠱術亦是大成,為防意外,潼樂每日都需要放出旋風蠅去給他們傳遞信息,
正常情況,是三隻全部放出去。若有小意外,則是放出兩隻,則代表槐柳寨不配合,需要寨子外的幾個人幫忙防止消息泄露。而只放一隻,就代表潼樂本人有生命危險,需要外面的人立即支援。
若是沒有放蠱蟲出去,自然就代表潼樂已經遇害,在這種情況下,寨子外的人便會首先通知族裡,那情況又是不一樣。
雖然簡單,但傳遞消息很方便,應對突發情況也來得及。
門外,看著潼樂發白的臉色,姬如雪便猛然醒悟。
之前蕭硯應付了兩個野修後,她和蚩夢本意是想直接過來處理了潼樂四人,但蕭硯偏偏要演一場戲,她方才還不解,這會自是已經明白。
潼樂這廝有恃無恐,他們若是一來就把幾人打殺了,潼樂說不定拼死也不放一隻旋風蠅出去,那麼他們就不會發現這一個細節。待到天亮,潼樂留在寨子外的後手就會立刻行動,如果是直接來寨子裡還好,萬一是回去搬援兵又當如何?
最關鍵的是,他們並不知道潼樂那所謂的後手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寨子外到底有多少人,所在方位又在何處。
她和蕭硯此行來嬈疆,可不是為了殺人來的,不論是想要處理南平國戰事,還是為了蕭硯的私事,都容不得他們此時陷入這種糾纏之內。
尤其是他們還帶著蚩夢這個關鍵人,若是暴露了行蹤和消息,那麼接下來顯而易見的會變得很麻煩。一個潼家不算什麼,那座萬毒窟和這整座十萬大山,才是真正的威脅。
未知的危險,是深淵。
姬如雪皺了皺眉,果然見那潼樂在沉默良久後,突然笑了起來,而後慢悠悠的坐回去:「是又如何?我承認,是小看了你這中原人,不過那又如何?來啊,殺了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嗤笑一聲:「你敢嗎?你敢動我,你就走不出嬈疆!」
「呸!」蚩夢真是把這個人討厭的咬牙切齒,叉著腰道:「你囂張啥子!本聖女……」
「聖女?」潼樂復又嗤笑,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道:「聖女又如何?現在整個萬毒窟誰不知道,你聖女蚩夢和少祀官尤川是罪人?你們二人勾結南平國,偷走了巫王的金蠶蠱,想藉此讓中原高人出手救治蠱王,不惜把北疆劃給中原人,哼哼,怎麼,這個小子就是那中原高人?!」
蚩夢一時怔住。
蕭硯皺了皺眉,門外的姬如雪也有些出乎意料,蹙眉思忖起來。
「金蠶蠱本來就是窩老爸的!」蚩夢氣沖沖的攥拳,居然忘記首要的事情是辯解她和尤川沒有背叛嬈疆。
潼樂卻好像樂見其成一般,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肆意打量著這個曾經見都沒機會見的聖女,此時反而輕鬆起來。
他不是不怕死,但吃准了蕭硯不會拿他怎麼樣,旋風蠅如何放,放幾隻,只有他知曉,連潼月和兩個隨行供奉都不知,更別說是寨子外那幾個族人的位置所在了。
誰叫他爹最偏愛他呢?
「這小東西,會馭嗎?」蕭硯突然詢問。
蚩夢愣了愣,看著他指著那隻旋風蠅。
她稍稍想了想,進而慢慢點頭:「會……」
聲音還未完全落下,眾人只聞堂中突然一震,蕭硯的身形霎時消失,待再出現,已是單手掐住潼樂的脖頸,將其生生從座位上提了起來,懸於空中。
仰起頭,那尚還有恃無恐的潼家少主,全身震動如遭雷擊,一張臉漲得通紅,只能下意識去用雙手使勁拍打蕭硯的手臂,竟是在生死之際,連蠱術都使不出來。
「給了你三個台階了,為何不下?真要我殺人?」蕭硯面色仍然淡笑。
潼樂不斷發出嗬嗬聲,自是無法回話。
一旁的老嫗已經抄起潼月橫掠出去,卻是完全不敢營救潼樂和那老供奉兩人。
但比她更快的,是一柄唐刀突然從堂中擲出,從她身旁划過,霎時落在了姬如雪手中。
老嫗突然心弦一顫,倉惶向後倒退。
抽刀聲乍起,一抹寒光盈如滿月,漫天霜氣撲面而來,逼的老嫗在退避之際,仍要勉力提起內力去抵禦那刺骨的寒意。
不過姬如雪一襲藍衫如影隨形,刀脊上霜氣森森,貼住老嫗的肩膀往下一壓,刀氣直接震散幾隻恰才由後者使出的蠱蟲,老嫗轟然跪倒下去,重重墜地,聽到聲音動靜,腿骨顯然是猝然而裂,而後才癱軟在地。
姬如雪斜睨了臉色慘白的潼月一眼,唐刀輕輕一揮,後者那條掩在袖中的蜈蚣還未來得及飛躥出來,就已徑直斷成兩半,全身上下鋪了一層霜氣,卻是死的不能再死。
「他不打女人,我打。」
姬如雪收刀入鞘,提於手中,守在院子裡。
兩個野修戰戰兢兢,吞咽著唾沫,頭也不敢抬。
「小姐姐,霸氣!」蚩夢使勁拍著掌。
本還想躺著撞死的潼家老供奉心神大亂,猛地一咬舌尖,就要把壓箱底的蠱術使出來,餘光里卻發現那個中原青年突然提著懸空的潼樂走了過來。
老者大駭,心下霎時發狠,一隻可咬穿石頭的鑽心蠱直接躥出去,直撲蕭硯面門。
然而,蕭硯只是屈指一彈,便剛好擊中那快如閃電的鑽心蠱,而後一腳踩在了老者額頭上,驟然發力,罡氣如有風雷聲。
又是一腳。
老者的腦袋直接深陷坑中,那受到操縱的鑽心蠱沒了主人,慌忙逃竄,卻被一隻突然從蚩夢腰間小葫蘆里跳出來的蟾蜍一口吞下。
懸空的潼樂已經眼冒金星,但眼看此景,仍是被嚇得全身發顫。
蕭硯轉頭望來,臉色淡淡,眸中有靛藍光芒開始閃爍。
須臾,瞳孔渙散的潼樂軟軟癱倒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卻是已然九死一生了。
「他死啦?」蚩夢有些擔心,扔開了打算一口氣把潼樂身上爬出來的蠱蟲盡數吃完的蟾蜍,小聲道:「會不會讓你們有些麻煩。」
「被他擺了一道。」蕭硯蹲下去,從潼樂懷中拾起一個鈴鐺來,搖了搖頭,而後道:「只放出一隻旋風蠅就可,這東西能自己尋到外面的人,然後按照正常情況,這些人會進寨來……」
不過他想了想,又道:「不急,明日巳時把這三隻都放出去。」
蚩夢自是點頭,她只是有些好奇蕭硯為何會知道這些,但看見外面的姬如雪半點疑惑都沒有,她便也有些不好意思詢問。
所以堂中內外,除了那兩個野修外,堂內四人,兩死一傷,老嫗斷了雙腿,已然被疼暈了過去,四人組只剩下了一個潼月,這會抱著胳膊縮在角落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單只看樣貌,著實想不到這個可愛的小妮子張口閉口都是弄死蕭硯一行人。
「你過來。」
蕭硯坐在屬於潼樂的主位上,對著潼月招了招手。
後者看著地上不知生死的三人,花容何其慘澹,張口就欲為自己求情:「大俠莫要殺我,今後我願為奴為婢伺候大俠……」
蚩夢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壞東西,說要殺人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放別人一馬?
蕭硯不理會潼月在那哭哭啼啼,只是隨手一揮,已入鞘的長劍復又出鞘,隔空指著後者。
命懸一線,潼月霎時止聲。
「我問,你答,說的不好,就去下面追你哥,還來得及。」
後者心弦一顫,連連點頭。
蕭硯臉色淡淡:「你們此行來槐柳寨的目的,一五一十的給我說清楚,你知道的,最好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還有,聖女和少祀官所謂背叛一事,亦要好好講明白。」
潼月不敢馬虎,急忙跪在地面開始敘說。
至於真假,蕭硯自然可以判斷。因為他現在,還在消化潼樂那二十餘年糟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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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柳寨向南,有一處廟宇,據說是供奉什麼山神的,不過嬈疆太廣,信奉的神靈冗雜,外來人自然很難辨出廟中是什麼神。
冬日時分,月上枝頭,天寒色青蒼,便是嬈疆,在夜裡的凍意也是十足。
廟中擠了五人,正生火取暖,互相間多有些牢騷,聽來聽去,無非是什麼族長多此一舉,要做就痛快點,隨少主一併入寨,三兩日把槐柳寨半數人口殺光,早些聚攏屍體送回萬毒窟云云。
其中有領頭的中年人,自是黑著臉不出聲,想他堂堂接近中天位的高手,好幾日都要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等著,就為了防止那不可能的意外,豈不讓人生怨?
不過潼家抱上了巫王的大腿,此行的賞賜也不錯,他倒是懶得計較,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幾個隨行人的牢騷而已。
沒過許久,幾人恰才留人守夜,而後打算各自歇息的時候,廟外面卻突然傳來了動靜聲,遙遙一聽,像是一道笛聲,不過曲調很爛,毫無節奏可言,難聽至極。
須臾,一衣袂飄飄的貌美男子吹著笛子走了進來,似乎是看見廟裡有人,便客氣的收起手中嶄新的骨笛。
「幾位,也睡不著嗎?」
五人中有暴脾氣的,雖然忌憚此人大半夜敢在有屍怪縱橫的槐柳寨附近閒逛,但仗著己方人多,仍是怒聲發火:「收起你那爛東西滾遠點,吹什麼吹,大半夜的找死啊!」
「什麼毛病,拿骨頭做笛子,晦氣。」
那貌美男子皺起眉,而後一步跨入,隨手關上了廟門。
夜黑月殘,冬日寒冷,山野寂靜,天空雲層不流。山上山下,廟裡廟外,視線所及,真乃一片祥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