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中秋(下)

  第233章 中秋(下)

  且說李星雲一刀殺出溫韜有意或無意給出的出路,攜著陸林軒一路逃離黑白無常和近百玄冥教鬼卒的追殺,從生長了六年的劍廬而去,亦不可避免的離開了那座庇護了二人六年的青城山。

  中秋月圓,親友皆不在,夏風也便顯得瑟瑟起來。

  而在這山下,趕著夜路疾馳而來的上官雲闕,卻唯只能在山腳,遠遠觀見山頂大火瀰漫,映亮夜空。

  待他與幾個兗州不良人急匆匆的登上山後,那一建在池水露台上的竹牆草頂式的劍廬,卻已然半數都化在了灰燼之中,烈火洶洶,似乎要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吞盡一切,不余丁點殘跡。

  「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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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喘吁吁的上官雲闕一臉驚恐之色,在熱浪中一個不備,癱坐在地面。

  至於另外幾個兗州不良人則只是一臉淡定,甚至還異常默契的滅了火,也並不是說要搶救什麼東西,而是想著遏制住火勢向左右那大片的竹海蔓延。

  「人應該是往後山去了。」

  一不良人蹲伏在地上,仔細觀察了兩灘血跡,用手搓了搓,而後看著兩面一路上不時有些許被人剮蹭到的道道翠竹,分析道:「火應該是兩個時辰前放的,有人在這裡有過交手,死了兩人,應是正面受創,而後才是經由此面逃出去。」

  他指著後山的方向,一面模擬著李星雲連斬那兩個鬼卒的情形,一面緩緩的摩挲著下巴皺眉道:「天巧星勿憂,人應該是無事的。看這痕跡雖說對方起碼不下數十人,但兩人既然生長於這青城山,就理當會比其他人更熟悉地勢,且不提……」

  「哎喲,怎麼能夠不憂……」上官雲闕自是焦急萬分,他本來被蕭硯遣來看李星雲還有沒有在劍廬的時候,其實就已存了會有意外的心思,畢竟蕭硯不可能無端派他來,肯定是想到了某一層關係的。

  但實在沒想到,劍廬居然都被焚了!

  一時間,上官雲闕甚至都不敢猜想這到底是不是袁天罡的指派,更不敢想李星雲和陸林軒兩人遭遇了什麼。

  畢竟不提李星雲先帝遺孤的身份,就算只是一個普通人,那也是他在暗地裡看著長大的少年郎,加上陽叔子又是他的好友,按照陽叔子對李星雲的感情來講,基本上可以說一句好友之子都不為過。

  向蕭硯交代還好,又該怎麼向陽叔子交代?

  只差一步、就差這麼兩個時辰,上官雲闕實在懊悔自己為何不再趕一些,雖然他一路過來,在這旬月間臉頰都因為星夜兼程瘦了些許,但仍是懊悔不及。

  那不良人則是無奈,懷疑上官雲闕壓根就沒有聽他說完,遂只是自顧自道:「且不提數十人圍攻一個少年、一個少女為何會失手,按照情形來看,這一對少年少女理應是先入了包圍圈再殺出去的,但按照布置來看,這劍廬四面都已被掌握在對方的手裡,可仍然被二人輕易殺了出去,不該啊……這後山的方向,只要腦子稍稍正常點,也知道應是重點防備的地方……」


  「你是說?」上官雲闕一驚,起身道:「其中是有人刻意為之?」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那兗州不良人不再猶豫,對著那邊仍然還在撲滅火勢的同僚喚道:「留兩個人在這聽天巧星差遣,其餘人隨我去後山探一探。」

  「我也去。」

  上官雲闕一咬牙,提起自己的佩劍就要跟上去。

  「天巧星還是留在這裡為妥。」那不良人卻道:「這劍廬被焚,而那少年二人若是沒被擒住,對方說不得還可能會派人重新回來盯住這裡,我們當中,屬天巧星你武功最厲害,對方若是強手,也不至於落了下乘。」

  實際上,他是看出上官雲闕明顯是有些失了分寸,遂不得不才出此建議,蕭硯有過命令,不求能夠將李星雲帶回汴京,但起碼也要稍稍知道後者的動向,以免失了先手。

  再帶著上官雲闕,或會誤事。

  而上官雲闕自然只能無奈承下,看著幾人皆負著唐刀匆匆而去,尤只是干看著基本已經沒救的劍廬獨剩下了一個露台而已。

  他心下如何思緒無法得知。

  但一場大火,便焚了那少年唯一眷戀的劍廬,亦焚了這六年乃至十數年皆不受世俗侵染的安寧所在。

  天上明月高懸,其下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餘燼,於這闔家歡樂的佳節之中,卻再無昔日該有的喧鬧聲,更沒有所謂的嚴師頑徒的訓斥聲和哀求聲。

  僅有默然且彷徨的上官雲闕,焦急又無助的坐在那露台上,一遍又一遍咬著自己的指甲。

  這一切,似乎都是那位三百年大帥在告訴那千里之外的所謂太子。

  世事,終會被撥正。

  在這雙大手下,沒有人能夠跳出去……

  ——————

  「你是說,朱友貞在催我?」

  一雙手輕輕掀開茶蓋,一縷縷茶氣便從杯中輕盈飄出,縈繞於小樓中。

  蕭硯吹著那茶氣,眸子在煙氣後顯得很是淡漠,而後在飲了幾口後,復又掩上蓋子,起身負手立在窗邊。

  透過這小樓的窗戶向外望去,遠處的御街上已經早早架起了許多形狀各異的花燈。當其中者,行人無數,許多貌美的小娘子穿著漂亮的束胸襦裙於其間流連,更添了幾分美感。

  窗外的月色映進來,亦使得他身上的紅袍分外耀眼,單只看背影,就有一股氣勢。

  片刻後,他才收回目光,折身過去,輕笑一聲:「急什麼。」

  「你去年就說了要給他龍泉寶藏,如今一年過去,他自然急。他的性子,本就向來如此,這一年能沉住氣,就已經殊為不易。」


  說話的嬌小蘿莉一臉冷峻的模樣,聲音清脆,但並不好聽,與樣貌嚴重不符。

  卻正是玄冥教的鐘小葵,不苟言笑的站在那裡,倒像是和蕭硯匯報工作的下屬一般:「朱友貞這人行事向來不顧後果,若非我的勸阻,或已親自登門來尋你……你晾他這般久,如果不是有求於你,朱友貞可能早就耐不住要強逼你了。」

  「非是我晾他。」

  蕭硯復又懶懶的依靠在那交椅上,持起那茶杯一面把玩,一面淡然道:「這龍泉寶藏事關重大,一經開啟,便就是天下人紛涌,伱且問問他,當今之時,他這個均王,可有底氣和冥帝爭奪龍泉寶藏?除了冥帝,尚有陛下、李克用、李茂貞等諸侯,這大梁是姓朱,可不是他朱友貞的朱。

  這龍泉寶藏,乃是李唐幾代皇室積攢為後人復唐所用,何其豐也?不提這其中富可敵國的金銀錢財、武學秘籍、器械甲冑,單只是一足以讓死人復生、令活人永盛的不死藥,就足以引得天下諸侯為之死斗,他朱友貞拿什麼斗?拿什麼爭?」

  鍾小葵暗紅粗短的小眉毛略略皺起,張了張嘴,卻是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話:「你這意思,是不管當日的話了?」

  蕭硯便語焉不詳的問道:「什麼話?」

  鍾小葵一時失語。

  她實在沒法把去年蕭硯對朱友貞說的什麼國師之言講出來,更別提其中的彎彎繞繞她也講不出來,遂又憋了半天后,才冷聲道:「你就不怕朱友貞聽了這些話,一時惱羞成怒將你供出來?」

  「他為何要把我供出去去?」蕭硯蹙眉道:「我說了,當下時機未到,龍泉寶藏不是他現下可以爭得了的,不死藥更會引得世人眼饞,他老子在,不死藥就沒資格讓他獲取,豈不明白?」

  說罷,他則是將那茶杯置於桌上,冷麵道:「或者如你所說,他想把我供出去……但我實在好奇,他如何供?又能供什麼?」

  鍾小葵一時訝然,而後皺眉思索,竟是復又失語。

  她想了半天,還真不知道朱友貞能對蕭硯有什麼威脅,莫說什麼國師之言到底都像個笑話,所謂的龍泉寶藏更是完全沒有影子,說出去反而還能讓蕭硯在朱溫那裡更受器重幾分,那供出去又有什麼意義?

  「回去,將我方才那番話原原本本講給他聽。」蕭硯見她說不出什麼話,反倒無趣,摩挲著腰間的那條玉帶:「等什麼時候他能正面相抗冥帝,能夠一窺那大位,再著急也不遲。」

  鍾小葵看著蕭硯這一身官袍,自知其馬上就要去宮裡赴宴,這點時間也是臨時擠給她的,遂也不想多廢話,在猶豫片刻後,終於說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你之前說過,只要助你監視朱友貞,你就會告訴我鬼王真正的下落……」


  而後,她瞄了下蕭硯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心下一沉,上前一步,抬頭攥拳道:「這件事,你該不會也是騙我的?」

  「何意?」蕭硯不禁失笑:「按你的意思來說,你甚至已經認定我當初是在哄騙朱友貞了?」

  鍾小葵板著臉,儼然是如此默認了。

  蕭硯沉吟了下,起身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正如就算我告訴朱友貞龍泉寶藏所在,他又能如何?」

  「朱友貞如何我不管。」鍾小葵卻猶自沉聲:「我只關心鬼王在哪裡。」

  蕭硯點了點頭,似乎在認可她這片忠心,遂在一聲淡笑聲後,揮了揮手。

  「焦蘭殿,你且去尋吧。」

  說罷,他就已徑直出去,一身紅袍也霎時消失在門外,兩個戎服打扮的不良人便於門外冷眼掃了她一眼,方才離去。

  而終於如願以償得到消息的鐘小葵,卻是一時愣住。

  焦蘭殿?

  皇城大殿,大梁君臣上朝的地方,她如何去尋?又怎麼去尋?

  且鬼王那麼活生生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被藏在焦蘭殿?

  她下意識就想要反駁詢問,但恰一抬頭看見蕭硯那離去的紅袍背影,卻反而是猛然止住。

  不管怎麼說,數年來,此人也是第一個與她說知曉鬼王所在的人,便就是鬼王曾經的徒弟黑白無常,她這些年也暗地裡探查過,也沒有從這二人身上探出來什麼東西。

  像孟婆那廝可能知道什麼,但她又不是對手,且沒有把握,更沒有條件讓其與她合作,故這些年也只能一邊忍受朱友貞那腦殘般的行為,一邊暗自等待。

  現下來看,或許真只能從蕭硯身上尋到突破口……

  鍾小葵思忖良久,卻終究只能承認現實。不管如何,要想尋到鬼王所在,或許真就需要給蕭硯當一段時間暗子。

  不過她也並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因為她對朱友貞也毫無忠心可言。

  現下唯一需要發愁的是,到底該怎麼把蕭硯的話委婉的告訴給朱友貞,並且要不要冒險去焦蘭殿探一探……

  ……

  從小樓出去,蕭硯已經遠遠能看見鼓角門上的花燈照亮了半邊御街,極其耀眼。

  而鼓角門下,已有許多官員正在排隊,所有人都需經金吾衛核驗過後,才能入宮。

  完顏阿谷乃戴了一頂帽子,卻是領著幾個曳落河的女真人親自牽馬在樓下等候。

  他們都已開始蓄髮,但因為頭頂實在太禿,便需要帽子遮蓋,但就算這樣,也能看見他們的鬢角一片青光,加上外貌有異,很容易讓人識出他們異族人的身份。


  不過蕭硯本就是從河北歸來的,又是出塞打過仗,家將中有異族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是極易讓旁人奇怪而已。

  畢竟在這個時代,漢人明顯是要比異族人強上幾個等級的,作為一個冠蓋滿汴京的冠軍侯,用異族人當家將實在是怪異。但側面又能印證蕭硯在塞外征戰屬實是戰功赫赫,便又在某些方面顯得合理起來。

  「大汗……」

  完顏阿谷乃一見到蕭硯,下意識就張口,但在見到後者蹙眉後,便馬上改口,用漠北話道:「兒郎們已經備好,都是沒怎麼露面的,在城外隨時可以調遣」

  蕭硯點點頭,輕輕撫著那坐騎的頭頂,道:「你去城外親自坐鎮,看看能不能擒住一些人。」

  前者沒有意外,自然而然的一拱手:「俺遵令。」

  「走吧。」

  蕭硯登上旁邊的一輛馬車,放下帘子:「要開始了。」

  ……

  安樂閣外,整條長街熱鬧非凡,花團錦簇,亮如白晝。

  於一面具鋪子外,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郎環胸立在人群中,虛眸看著那可謂汴京第一樓的安樂閣,嘖嘖稱奇。

  「那小子的師父,便關在這裡面?」

  「是。」

  旁邊,一高大武夫低沉應聲。

  「倒是享福。」少年郎嗤笑一聲,點點頭:「開始救人吧。」

  而於此同時,一道喚聲從旁邊傳入他耳中。

  「小北哥,今日這般熱鬧,也不見你家段掌柜一併出來?」

  「噓噓噓,別叫我!」

  自然而然的,少年郎回頭看去,正見一個十歲上下的孩童且緊張且興奮的躥於人流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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