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2章 過去
第1372章 過去
「開門。」
兩個日本守衛拖著牧師進入了營地,一些沒有承擔修路任務的囚犯透過牢房窗戶偷偷打量外面。
「朋友們,快來瞧瞧,我們來了一位新同伴。」
有白人俘虜對著隔壁牢房喊道,這引得更多人伸頭張望,但馬上被看守的棍子趕了回去。
牧師低垂著腦袋,雙腿在地面拖出兩道長長的痕跡,餘光卻在觀察營地內部的布局。
在他的面前,是數排由木板搭建的板房,每排板房內都有數量不等的牢房,裡面全部關押著犯人。
單人牢房,多麼奢侈的名字,牧師心中明白,他們確實找對地方了。
除了高價值目標,普通戰俘營與監獄沒必要單獨關押犯人,但換做人體實驗基地就不一樣了。
擁有各種高致命性細菌、病毒的實驗基地,需要更加良好的衛生以及居住條件,以免造成大規模感染。
繞過牢房區,守衛將牧師帶到了一棟孤零零的倉庫旁,從外面看平平無奇,進入後才發現內有乾坤。
倉庫中央,一條幽長的走廊深入地下,絲絲涼風從通道內迎面吹來。
牧師只來得及看了一眼,便被日本人拽了進去,地面也從砂石變成了水泥,頭頂的排風扇嗡嗡轉動。
走廊兩邊,一扇扇氣閘門緊閉,不時能聽到門後傳來沉悶的撞擊聲。
又走了數十米,轉過牆角,牧師面前出現了一扇巨大的玻璃窗。
玻璃窗另一邊是一個地下室,裡面站著數名神色麻木的俘虜。
忽然間,地下室牆壁上的孔洞冒出一股股白色霧氣,霧氣迅速籠罩了整個房間和俘虜。
或許是為了恐嚇牧師,亦或是惡趣味,兩名守衛停下腳步,任由牧師觀察。
待霧氣散去,即便有了心理準備,眼前的場景還是讓牧師目眥欲裂。
先前還站著的幾名俘虜,這會已經倒在地上痛苦掙扎,暴露在外的皮膚也完全潰爛。
幾分鐘過去,俘虜漸漸沒了動靜,身穿防護服的日本人進入地下室,用擔架將屍體抬了出去。
「哈哈哈,這些白人馬魯太(原木)可真是脆弱啊。」一名看守笑道。
「不錯,比起民國人,白人的意志力更加薄弱。」另一人附和。
兩人講完這番話,拖著牧師再次前進,最後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實驗室。
「大久保閣下,公路附近出現了游擊隊,這是我們抓獲的俘虜。」
守衛向一名正在觀察小白鼠的白大褂報告,態度很是恭敬,或者說帶了絲恐懼。
而他口中的大久保閣下充耳不聞,仍然背手彎腰看著玻璃鼠籠。
等了一會,守衛正欲開口提醒,大久保背對仨人,語氣輕鬆地說出了下面的話。
「繁殖鼠虱的最佳氣候條件是攝氏22度和76%的濕度,馬來亞恰好符合這些條件,尤其是我們腳下的這片叢林。」
「有了合適的溫度,想要獲得鼠虱,首要的工作就是飼養小白鼠,再等到合適的時間給它們注射鼠疫桿菌。」
「小白鼠會生病,長出鼠虱,鼠虱又會以死去的宿主為食,到了這一步,我們將鼠虱分離,以血液飼養,每隔3到4個月搜集一次。」
溫和的聲音在房間中迴蕩,兩個守衛卻嚇得不敢抬頭,因為實驗體可以是小白鼠,也可以是人。
大久保直起身子,轉頭面向牧師三人,這個外表文質彬彬的男人問了個問題:「知道每隻小白鼠可以生產多少鼠虱嗎?」
「納尼.十隻嗎?」
守衛只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猜了個數字,生怕惹怒對方。
大久保搖搖頭,目光在牧師身上來回打量,似乎在計算什麼,而後給出了答案。
「每400公斤的小白鼠就可以生產出10公斤鼠虱,足以污染一大片土地,造成數百萬人的死亡,甚至!滅亡一個國家。」
說到國家二字,大久保面露狂熱,從黑死病開始講起,一直說到西班牙人將天花帶到南美洲滅亡阿茲特克帝國。
他手舞足蹈地表達著心中的激動,周圍的其它研究人員置若罔聞,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牧師臉色慘白,這就是個瘋子,一個毫無底線的瘋子。
演說般的講話持續了十分鐘才結束,大久保圖窮匕見,笑吟吟地看了過來。
「牧師先生,現在能否請你告訴我,你的身份。」
「我曾在德國留過學,也曾向主告解,作為優待,我允許你招供後享受一些特權,比如不用接觸鼠虱,如何?」
牧師囁嚅了兩聲,臉上浮現出些許懼色,在吞吞吐吐中開了口。
「我是達軍,我們的物資緊缺,聽說附近有你們的人出沒,便前來偷襲。」
負責押送的守衛聞言靠近大久保,表示他們繳獲了幾根長矛。
這可以證明達軍確實缺乏武器和物資,否則對方不會拿著冷兵器進攻工地。
大久保眉頭一皺,眼睛看著牧師若有所思,很快就有了決定。
他一步一步走到牧師面前,卻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正當守衛感到疑惑時,大久保抬手拿起一個注射器扎進牧師的胳膊並摁下了推柄。
兩名守衛死死摁著牧師,黑色藥水順著針管進入了對方體內。
大久保扔掉注射器,一邊擦手,一邊介紹藥水的來歷。
「這是怡保①的一種箭毒木提取物,據說可以見血封喉,至於是不是真的,就要靠牧師先生為我求證了,阿里嘎多。」
他假惺惺的道了聲謝,又對守衛點點頭:「帶去觀察室,對了,客人的身體和物品檢查過嗎?」
「是的,閣下。」
「吆西。」
說罷,大久保不再管捂著心臟,一臉痛苦的牧師,自顧自忙活起來。
箭毒木中含有強心苷類毒素,進入人體後會直接影響心臟功能,導致心律失常和心力衰竭。
從實驗室到觀察室,不到兩分鐘時間,毒素就給牧師帶來了致命傷害。
首先是針孔處的劇烈疼痛和灼燒感,隨後是頭暈、頭痛以及肌肉抽搐、痙攣,視力也迅速降低,直至徹底失去光感。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牧師在腦海里一遍遍重複禱告詞。
【仁慈的天父,我們感謝你,感謝你創造了這美好的世界,賜予我們生命和希望。求你賜給我們智慧和力量,引導我們走在正道上,阿門。】
一股信念支撐著牧師,他不能就這樣毫無價值的死掉,絕不能——
日本營地周圍,歸有光將一套橡膠防護服和防毒面具裝進背囊。
看著他的動作,瑪格麗特欲言又止,遲疑再三,她還是勸說歸有光不要親自執行任務。
按照牧師提出的計劃,需要有人滲透到營地外┴圍區域,這非常危險。
面對瑪格麗特的好意,歸有光埋頭整理裝具,隨口回道。
「我們有紀律,不該說的不說,我只能告訴你,類似的任務我執行過很多次,放心吧。」
他用力勒緊扎帶,背上背囊原地跳了跳,確定一切沒問題,重新在地上坐下。
「能為我說說牧師的故事嗎?」歸有光問瑪格麗特。
通過這幾天的交流與觀察,他確信牧師才是達軍隊伍的真正首領,對方的勇氣和智慧,令他這個老情報非常欽佩。
瑪格麗特的目光轉向營地,同樣坐了下來,輕聲講起了牧師的經歷。
「沒人知道牧師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以前做過什麼,大家只知道他是個好人,懂一些醫術。」
「十年前,牧師來到新山附近的小鎮傳教,還會給土著治病。」
「土著們很信任他,將他視作值得尊敬的智者,經常把村中的孤兒送到教堂,由他代為撫養。」
瑪格麗特的聲音漸漸空靈,歸有光聽得認真,沒有打斷她的講述。
「這些年,牧師一共撫養了五十多個孩子,有華人也有馬來亞本地人,這件事上過淡馬錫的報紙,就連陳先生也捐了不少錢款。」
「如果不出意外,孩子們本該慢慢長大,組成家庭,結婚生子。」
「可,日本人來了!」
帶著血色的記憶不斷湧出,瑪格麗特的聲音微微顫抖,表情再一次流露出刻骨的仇恨。
「日本人將孩子們關進教堂,往裡面扔了一顆燃燒彈。」
「等外出治病的牧師趕回,整個教堂已經成了一片火海,他像瘋了一樣衝進去,差點也被燒死。」
「從那以後,牧師就成了最堅定的達軍戰士。」
「如你所說,除了仇恨,他一無所有。」
歸有光聽完心有戚戚,不過轉瞬便恢復了冷靜,看了眼時間和天色,他起身準備出發。
馬來亞此時正值雨季,雨水斷斷續續,天晴了片刻,轉眼又淅淅瀝瀝起來。
瑪格麗特走了兩步,在距離歸有光半米遠的地方停下,鄭重地說了聲保重,神情稍顯扭捏。
歸有光恩了一聲,他原本想說回來再聊,可又想起副座說過,執行危險任務前最好不要這麼做,所以話到嘴邊又閉上了嘴。
將亂七八糟的想法驅散,歸有光大步離開,進入了幽深的叢林。
日本營地觀察室內,倒地昏迷的牧師突然睜開眼皮,一雙紅通通的眼球動了動。
門外,守衛懶洋洋走過,完全沒發現觀察目標已經甦醒,繼續沿著走廊巡邏。
良久,牧師艱難爬到牆角處靠在牆上,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會再次用到在金礦里學的本領。
不同的是,以前的他是為了金錢,而這次,是為了復仇!
①馬來西地名,霹靂州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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