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星楔,拔錨
我,是這樣聽說的。
當通天高塔被建造時,等候於此的結果,如今正化為純粹的惡意降生於此。
然後,完全不同於此的東西,也隨之降臨。
有形與無形風暴,同時在這北半球最南端的海面上肆虐著。
「麗!還來得及嗎?」
年輕的警官彷如自言自語一般,對著不知道是誰的對象催促著。看起來,滑稽而又不可思議。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確確實實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回答。
「別催我啊!我已經盡力了!但是……」
從仿佛虛空的環境中,傳來的宛如少女的聲線的焦急回答。
年輕警官面前的面前,男人戲謔地揚起嘴角。
「果然如此。『錨定點』(Anchor)計劃的產物,『黃道面』(Zodiac)的序列第七號,代號『Libra』的你,據說是所有『錨』中最擅長演算的。所以,在那艘船上,沒有任何需要邏輯控制的運算控制單元。它所擁有的,僅僅只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信號接收器,以接受特定信號為標誌推動一系列純機械作動的裝置,最終將船上的武器發射出去。」
「你……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要不,你不妨猜猜?」
男人將握著信號發射器的右手伸向前方,仿佛挑釁一般。
不,應該說這確確實實就是一種挑釁。
「武器……是什麼?麗,你能分析出來嗎?」
(「不行,線索太少了。不過就我的猜測——」)
「最大的可能性是飛彈,目標……應該是渚碧礁人工都市區。」
男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如果你僅僅只是靠猜測得到這個結論,那我不得不對你表示十足的欽佩。」
「可惡,裝腔作勢的混蛋!」
「喂喂,可不要輕舉妄動,要是不小心讓我按下去就不好了。來,和我交易,回到規則里來吧——」
「就是現在!柳德米拉!」
年輕的警官突然高聲大喊。
沒有回應的聲響。有的,僅僅只是一陣彷如無聲吹過的微風。
男人的右手,毫無徵兆地飛了起來。
「……咦?」
信號發射器脫離掌控的瞬間,某個身影突然欺身上前。美麗女子白皙纖細的長腿流暢有如舞蹈的一記旋踢,不偏不倚地正中男人的小腹。一股完全不似人類的衝擊,將男人的身體整個拋飛了出去。
不可思議的是,這名女子並不是事先身處現場的任何場所,而完完全全是突然之間,從一無所有的虛空中現身的。
「吔~」
她維持著踢飛男人的姿勢,閉起單眼。右手食指輕拉下眼帘,做了一個鬼臉。
「別玩了,麗。」
「哼!誰讓他瞧不起隊長的?」
女子放下高抬的右腿,俯下身體扒開男人的斷臂從手掌里挖出信號發射器,蹦蹦跳跳地回到年輕的警官身邊。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咳!咳……這……這是什麼?!為什麼『錨』會有實體?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嘴角滲出鮮血的男人不可思議地喊道。
「嘿,那可是我唯一想感謝姐姐的地方——」
「行了麗,別多嘴。」當女子洋洋自得地打算炫耀時,年輕的警官開口打斷了她。「從最開始,我們就沒有談判這個選項。我也完全不認為,和危害國土安全的人有任何可以談的餘地。」
如是說著的年輕警官,向著遠處伸出大拇指。
「要是能有其它選擇,真不希望讓這些孩子牽扯進這種事裡面來啊……」
雖然如此,他依然如此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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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幾近不可思議的狙擊。
深夜,跨越了千米,無聲無息地猶如箭矢。甚至,連破空聲都不存在。
就這樣超越常識地,理所當然地命中。
嘶!
如同將燒紅的鐵塊投入冰冷的水中,伴隨著猶如淬火一般的聲響,一段物體從槍膛中被推出,掉落在地上發出聲響。然後,「碰」地一聲碎成碎片。
按照常理來說,那應該是一枚彈殼。但顯然,這從槍膛中被退出的東西與彈殼沒有任何關係。
事實上,這是一段保險絲。一段被做成子彈大小的保險絲。
沒有火藥,沒有金屬,甚至沒有子彈彈體本身。這一次的狙擊,沒有任何日常認知的屬於狙擊的成分。它甚至都不是以傳統認知的射出的方式達成。
它僅僅只是,在數學的高維度上將希爾伯特空間中處於垂直投影位置的事件拉扯出來,在對應的位置上呈現。
因此這次狙擊,從本質上說甚至沒有肉眼可見的中間過程。
這是一次僅僅只能從數學上去理解的狙擊。
距離此命中位置大約一千米的距離的泊位上,金髮的少女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收起狙擊步槍枝架,將槍口以防走火姿態朝向天空,站起身向身邊青梅竹馬的少年比了一個V的手勢。
「命中了?」
「當然!」
少女雙手叉腰,擺出一副「還不快誇誇我?」的樣子。
「那就好……」不知為何,少年顯得並不是那麼的高興。他拿起雙筒望遠鏡,在看向泊位的時候,也向四處不斷張望。「這次是我們自作主張,不知道會不會讓她為難?」
少女漂亮的單邊眉毛稍稍揚起。
「啊?你原來這麼在意她?明明有我這個青梅竹馬在?」
被狠狠地一瞪,少年尷尬地轉過頭去,將望遠鏡中的視線移向所為事件核心的貨船。
「咳咳!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在想……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卡雅,你能確認一下船體嗎?」
「什麼什麼?Вий,對目標做鏡像投射,我要做近距離仿真觀測。」
少女俯下身體,重回蹲姿射擊態勢,將狙擊步槍的準星對準少年所說的目標——
「那是怎麼回事啊?!」
她立刻抓狂地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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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不好了!這個信號發射器,它沒有終止關聯的設置!」
「你在說什麼?」
「簡單來說,它確實是一個信號發射器。但它的信號發射依據並非手動觸發,而是熔斷觸發。也就是說,它發射信號的依據不是摁下觸發機構,而是一直在觸發的機構突然中止!這個信號發射器的按鈕是假的,它真正的信號發射條件是對於定頻脈動信號探知的中斷,這個定頻脈動信號是……」
「是脈搏啊!」
瞬間,年輕的警官明白了一切。
那不可思議的狙擊切斷男人握著信號發射器的手,就此達成了觸發條件。
漂浮在不遠處的貨船甲板上,某個模塊被爆破彈射了出來。模塊下騰起的焰光,將一枚不詳之楔從敞開的方形空洞中推送出來。然後,徑直衝向天空。
「糟了!」
此時,耳機中傳來了意料之外的援助。
「孫警官,我們來解決!申請使用重武器權限,請你幫我們做見證!」
(是那些孩子!他們也看見了嗎?)
「許可了!我來承擔責任。你們能做到嗎?」
「可以!我們得到了一些幫助。而且,既然卡雅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是的,相信我!畢竟我的名字也叫『柳德米拉』啊!」
隨著少女搶聲一般的叫喊,遠處泊位的狙擊點亮起了一點如深夜晨星的金色光芒。
那仿佛是,象徵黎明到來的第一縷微光。
_
片刻之前。
「我想問一下,白林,這在計劃內嗎?」
「別犯傻!怎麼可能在啊!這下麻煩了……」
面對有時會神經大條分不清情況的青梅竹馬,少年雖然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卻還是不由地習慣性吐槽。
但金髮的少女,卻給了他一個遠超過所有人想像的回答。
「那麼,擊落那東西也是可以的吧?」
少年一臉不可思議地,將視線從望遠鏡轉向自己的這位青梅竹馬。
「你能用槍械擊落飛彈?」
「『她』給了我一件東西,說是最適合我的答案。努力一下,或許可以做到吧。」
金髮的少女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枚子彈。
那是一枚如鏡面般光滑沒有一點瑕疵的銀色子彈。沒有彈殼,沒有底火。只有能夠一眼望穿的,仿佛一層層捲軸捲起的透明內在結構從內側彼此映照著,美麗而又脆弱。
根本不用去猜測它來自於哪裡。因為那就像是,某位少女一樣——
「幫我。」
金髮少女輕輕歪頭,然後轉向飛彈升空的方向。
她不需要回答,青梅竹馬會怎麼說,她從一開始就瞭然於心。
如同她設想的那樣,為了不影響射擊,少年將手搭上她的左肩。
他們兩人之間,從來不需要過多的言語。
「Quantum_Parallelism_System,open.」
短短的,如同低語的啟動音過後,兩人的身旁浮起了些微的「雲」。
「Вий,對不起,再勉強一些吧。」
金髮少女寵溺般地輕撫槍身,將銀色子彈壓進槍膛。
雖然不是底火擊髮結構,但金色的槍體確實發出了類似於子彈上膛的作動音。金髮少女右手反握槍栓,然後——
從槍體內部,傳來了回應。
「卡西米爾動力機關開啟,楊-米爾斯規範場標準變換運算開始,Quantum_Electrodynamics_Engine運作。自『投點狙擊模式』向『集束穿擊模式』切換。」
以完全不符合步槍使用方式的動作,將槍身高高抬起,斜指向拖曳著火光的飛彈所在。
槍身從槍栓處開始翻轉。原本槍口的支架收起並向上撐起,槍托的部分自下而上翻轉至前方,槍口整個倒轉至後方,支架自然而然地反向插入地面。被翻轉至前方的槍托突然向前方伸出並展開,形成四條平行軌道構成的諧振腔。
那已經,根本不是槍械了。
不。從根本上來說,這台定向發射型希爾伯特空間投影裝置從來就不是槍械。只不過是,暫時人為地賦予了其與槍械相同的使命而已。
「HSPE——高維度希爾伯特空間投影發生。」
金髮少女的眼前,一層層透鏡逐向展開。
就像青梅竹馬擁有的卡西米爾動力機關的表現是雲那樣,她選擇以透鏡方式表現。
那非但是從真空中提取能量的機構,也同樣是她的瞄準鏡。
槍膛內的那枚銀色子彈中,真空中漲落的能量被以誇張的方式在彈體內捲曲的鏡面中反覆生成,並以高度的同向一致性被投送至平行軌道構成的諧振腔內。
透過四條軌道的內部,可以看到光子以螺旋型態在諧振腔內鋪開。在腔內的真空中,被光子激發出的正電子空洞不斷被收束。
至此,這把金色的「狙擊步槍」,其正體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台以零點能作為基礎動力的,集束正電子發射單元。
「Вий,睜開眼睛吧!」
反手緊握住的原本是槍栓的位置,彈出了一個扳機。
「孫警官,我們來解決!申請使用重武器權限,請你幫我們做見證!」
「許可了!我來承擔責任。你們能做到嗎?」
「可以!我們得到了一些幫助。而且,既然卡雅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是的,相信我!畢竟我的名字也叫『柳德米拉』啊!」
金髮少女搶聲一般的叫喊著,扣下扳機。
宛如黎明般的金色集束炮擊在夜空中劃出明亮的線條,與遙遠天際反射著銀光的世界環垂直交錯。
這金色的線筆直貫穿騰空的焰光,猶如燒紅的冰錐刺入黃油,將飛彈一分為二。
依舊沒有任何彈道的軌跡,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延遲。真真正正的瞄準即發射,發射即命中,命中即摧毀。
甚至,沒有點燃飛彈的推進燃料。僅僅只是將彈頭部分切割下來,隨地心引力落入海中。作為推進機構的後半部分由於失去了空氣動力結構,迅速在摩擦中失去穩態結構開始翻轉。隨後在保護機制的作用下,自我引爆成為一朵照亮夜空的煙花。
戰爭史中,所有關於「狙擊手」的經典文字描寫,至此徹底成為過去式。
射出這改變狙擊概念的一擊的金髮少女再也維持不住標準蹲姿,創造奇蹟的發射單元脫手掉落,身體也不由脫力前傾。雖然本能地盡力不讓身體跌倒,依舊雙腿一軟,以鴨子坐的姿態向後仰倒。身後的少年趕緊從後方扶住她的身體。
「沒事吧?」
「嗚……頭好痛,那孩子每次都是忍受著這樣的頭痛在戰鬥嗎?」
一瞬間灰暗的神色同時浮現在兩人的臉上。
「或多或少,讓我們幫她一把吧。雖然,她一定不會願意就是了。」
「嗯。」金髮少女輕輕點頭,將身體完全靠在少年的胸口,「稍微,讓我靠一下。」
「不用說這種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直到你滿意為止。」少年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繼續觀察那射出飛彈的貨船。「接下來,只要等海警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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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確認飛彈被摧毀。」
女子眯起眼睛確認著飛彈彈頭垂落,在推進部爆炸前伸出拇指,留下了一幅背對爆炸的火光構圖畫。
無疑,這是她故意凹出的自以為可愛的造型。當然,以她的底子,確實也絕對稱得上可愛。就是這丫頭實在太不看場合了。
過於有活力是她的特點,鬧得自己也不禁被她影響了。包括最近自己也開始做比拇指表達稱讚的習慣。
年輕的警官無奈地搖頭,按住耳麥。
「各單位注意,待命。」
接下來,就該處理眼前這個混蛋了。
這斷了手的男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被爆炸一時照亮的天空。這並不難理解,任何人看到那種場景,怕是都會頭腦發蒙吧。
「我們好好談談吧,混帳東西。」直到現在,年輕的警官才算抽出空閒真正和男人交談,「我們國家沒有米蘭達警告的概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或多或少,他猜到了這起名副其實的恐怖襲擊背後的真相。因此,他特意以米蘭達警告作為暗示。
但是……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意料之外的,應該已經無計可施的男人突然大笑起來。一種怪異而不詳的感覺非常直白地蔓延開去,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有什麼可笑的?」
「確實可笑。雖然不知為什麼位置偏了一些,但只要到達這裡,我們就已經贏了。看你們在這裡表演滑稽戲,難道不可笑嗎?」
「什麼?」
回應年輕的警官的,只有完全意料之外的突兀爆炸聲。
「!」
說實話,並不是什麼太過猛烈的爆炸聲,只是類似於工業上爆破片碎開時的那種聲響。但就只是這種不算大不了的爆炸聲,卻仿佛有著什麼東西被揭開了蓋子。
不,並不是仿佛。是真的有東西被揭開了蓋子。
先前發射飛彈的貨船上,船體正中的一塊被掀了起來。在這個角度,年輕的警官看不見掀開的部分內側是什麼。但是很快,耳機中傳來的少年焦急的叫喊。
「孫警官!那艘船裡面,是垂直發射單元啊!」
頓時,年輕的警官理解到自己這邊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
「王八蛋!」
哪怕明知嚴重違反紀律,年輕的警官依舊近乎失控地狠狠一腳踹在男人的鼻尖上。
(「是這樣啊。這幫該死的人渣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談判的可能,從一開始他們就是為了襲擊來的!」)
那根本不是一艘安裝了飛彈發射機構的貨船,而是一艘偽裝成貨船設置為定時發射飛彈的武庫艦!
「麗,能聯繫岸基防空部隊擊落它們嗎?」
「我在做。如果防空攔截的話,應該能攔下大部分。但根據我的計算結果,這個距離恐怕沒辦法保證完全擊落。」
「在發射前直接擊毀船隻……來不及吧?」
另一邊泊位上的金髮少女,也努力地試圖支撐起身體。
「零號彈……還有一發……」
如果,能夠對準偽裝船隻如今已然外露的垂直發射單元再來上一發正電子集束炮,摧毀整艘船的概率應該是很高的。
她再次從衣袋中摸出銀色子彈,卻在那瞬間身體整個側傾一頭栽倒。
她的身體完全失去了全部的知覺,甚至五感都已經全部失真。
就算她擁有超常的能量收束才能,之前那發倉促間強行完成的超遠距離動態集束炮擊狙射都已經將她全部的體能連同她的大腦計算能力一起消耗殆盡了。無論如何,就算她不要命地強撐,身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再射出一發集束炮了。
她身旁的少年除了死死地抱緊她,不讓她摔倒之外,什麼都做不到。少年雖然擁有量子並行運算才能和幾乎可以應對萬物的手段,卻沒有能量收束的才能,也沒有集束正電子發射單元型希爾伯特空間投影裝置的登錄使用權限,根本做不到射出集束炮。
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所能夠夠到的極限。
(怎麼辦?快點想!該死的,快點想啊!)
將量子並行運算機制拉高到極限,竭盡全力地快速思考方法。但做不到的事,依舊是做不到。能夠解決這次危機的手段,並不存在於路徑積分允許的解答中。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
這時,在兩人視線的角落,異常正逐漸浮上。
那枚被激發後退出彈膛的,內層依然碎裂不堪的銀色子彈,突然如共鳴般微微泛起銀色的波光。
「哎?」
那是金髮的少女和少年都熟悉的,比任何人都溫柔的光。
(那孩子……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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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如流光。
仿佛憑空生成了一面水波的鏡面,泛著盈盈的波光。
一名如夢似幻般的少女,從盈盈的水鏡後憑空走出。
面如皎月,瞳若銀星,發似絹絲。
充滿著無比的不真實感的虛幻中的少女,現身於此。
看起來,比狙擊位上的那對少年少女還要略微年幼一些。
「姐姐……」
被稱為麗的女子不由雙手捂住了嘴。
「真是沒用到難看的程度了。身為我的妹妹,如今居然露出這種醜態。啊,是使用者的差距嗎?」
並非出自少女之口,而是和先前麗同樣的,從不知什麼地方發出回應。只是這口氣,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
「……別這樣,我們不是來做這種事的。」
少女露出傻眼的表情說著,輕輕握住胸前的錨型掛墜走上前去。
「交給我吧,警官先生。」
那是非常,非常溫柔的聲音。少女那纖細的背影,看著甚至令人不由感到心疼。
原則上說,作為警方應該阻止她做任何事。但此時,沒有人能夠阻止她。
因為這個少女……
將錨型掛飾拽下,頃刻之間掛飾變成一枚通體如鏡面的銀錨。少女抓住錨鏈,錨冠砸在地面上,發生鈍重的響聲。
「星楔,拔錨。」
非常平淡的,沒有任何波動的清冷宣言過後,少女將錨鏈纏在手中,以十分非常識的方式握著錨杆提起了比她身體還高的銀錨。然後,拋向空中。
銀錨在五米的高度沒入波光的水鏡,只有銀色錨鏈依舊被少女牢牢握住。上下就好像倒轉了一般,銀錨自地面向上墜入。
「卡西米爾動力機關開啟,楊-米爾斯規範場標準變換運算開始,Quantum_Chromodynamics_Engine運作,HSPE——高維度希爾伯特空間投影發生。」
少女身上,以白色為主色調的衣裙驟然滲出紅色的微點。雖然在夜晚理應不太顯眼,但年輕的警官有著「錨定點」都有的不俗夜視力。
「……」
但是,已經不能喊停她了。已然開啟了楊-米爾斯標準變換運算,就不能中途停止。
而且,非常讓年輕的警官不滿的一點是,如今真的只有靠這位少女,才有可能阻止那該死的飛彈發射。
(我們這群大人都保護了些什麼?)
年輕的警官心中,對自己的憤怒油然而生。
從向上沉入的錨端,傳來了「當」的聲響。少女微微皺眉,然後——
非常非常用力地,猛然拽緊錨鏈。
無法探知銀錨被拋向了哪裡,卻又讓人十分確信系錨的另一端,被固定在了什麼地方。
「隊長!有非常強烈的量子勢能波動!很厲害的希爾伯特空間投影效應要來了!是『天災』嗎?一定是『天災』吧?為什麼會有無法預警的『天災』啊?」
天災?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在女子聒噪著的時候,年輕警官的視線自始自終,都僅僅只是停留在少女的身上。仿佛其它一切的聲音,一切的景像都已然不存在了般。
水波如鏡,以誇張的體積覆蓋了四周。如此大範圍的卡西米爾動力機關的構築,十足表現著少女的異常性。
「SIM——強相互作用力材料生成。」
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物質?又或是現象?如今突然降臨在不遠處的偽裝船體之上。
那開啟的垂直發射單元上,憑空豎起了一隻「錨」。
環繞錨臂之上,泛起藍色的光環,一圈一圈自上而下。波長迅速變長,直至錨冠處跨過紅外波長,變得完全不可見。
但是,不可見可不意味著不存在。
因為錨冠底部,依舊在交換著粒子。只不過,不再是量子電動力學所描述的,電子之間彼此交換光子。而是強子以夸克為單位,彼此交換著膠子。
這只是簡單描述的表達,無法描述如今發生的現象。
錨的光環每每波動一次,自然界最強的基本作用力就向內收緊一次,偽裝船體的輪廓就收縮一次。過程中,也許發生過爆炸,但根本不會有聲音和火光從錨冠底部傳出來。原本不可能在廣域長程發揮作用的強相互作用力拉住了一切。
所能見到的,就只是船一圈一圈不斷向內收縮變小。一點一點發出白光,白光再變成藍光,再變成紅光。非常非常迅速地,跨過所有可見光的範圍,變得漆黑。
最後,水面上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圓型空洞,就猶如有人在果凍上挖去了一塊般。
少女的身上的白衣,已然布滿了紅色的緋點。甚至從她的嘴角,也有著紅色溢出。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鬆了緊握著的錨鏈。
原本偽裝船的位置,銀錨再次反向墜落,從少女上空的水鏡中落回地面。再一次地,變回錨型的掛飾。
「繼續地,仰望星空吧。」少女半轉過身體,向著年輕的警官,以及遠方的少年和少女們說「只有那裡,才是我們最後的歸宿。」
說完不明所以的話,少女俯身向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墜落,如波的水鏡在她墜落的下方展開。
她就像這樣,突然出現。
又就像這樣,消失在盈光的背後。
那就是——
「錨定點」計劃最初的原型,「黃道面」(Zodiac)的序列第0號,Ophiuchus。
一切的「錨」,以及所有希爾伯特空間投影裝置的原點。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