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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誰贊成,誰反對(二合一)

  第345章 誰贊成,誰反對(二合一)

  人文社,停車場。

  當雪鐵龍從視線中掠過時,朱偉趕忙地給自行車上鎖,然後湊了上去,主動打招呼:

  「方老師,您回來啦!」

  「對,昨兒剛回的京。」

  方言下了車,和他閒聊了起來。

  

  「王碩的稿子改得怎麼樣了?」

  「好,已經改好了,跟石鐵生的《足球》一樣,準備登在第二期的《人民文學》上。」

  「他這人沒給你和曉曼姐添什麼麻煩吧?」

  「沒有,曉曼姐說他猴精猴精的,見人下菜。」

  朱偉說:「偏偏在文學創作上很有天賦,屬於一點即透的那一種,可惜對文學沒有多大熱情。」

  方言道:「他要是但凡對文學多一份熱情,也不至於隔了這麼久,才重拾創作。」

  朱偉豎起大拇指,「您高明!說得跟王主編講的一模一樣。」

  「這一期的樣刊還沒出吧?」

  方言一邊說,一邊拾級而上。

  朱偉道:「沒呢,王主編他們說,要等您從陝北回來,再商量第二期內容的最終編排。」

  徑直地來到編輯部,此時的辦公室里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幾人坐在桌前。

  「岩子!」

  看到方言的身影,陳曉曼不免意外,隨後和王扶等人一擁而上,臉上寫滿了驚喜。

  「我們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你盼回來了。」

  「出了什麼大事?」

  方言一怔,這未免也忒誇張!

  陳曉曼笑道:「你是身在其中不自知啊,當然是尋根文學!」

  「王主編已經發話了,方主任如果回到編輯部,第一時間通知他。」

  王扶讓朱偉立刻去請王朦。

  方言環顧四周,覺得一雙雙眼睛盯著他,猶如盯著一座金光閃閃的寶藏般。

  一問才知,自己在陝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把整個文壇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是把全國各地的文學雜誌和報刊都給驚動了,都在緊追「尋根文學」而不舍,唯恐吃不上這口熱乎飯。

  而《人民文學》作為全國文學期刊的扛把子,自然不能落後,必須要獨占潮頭。

  才一會兒的工夫,王朦、周明、劉劍青、王朝垠、呂書友等人,統統來到辦公室,本來冷冷清清的氛圍,頃刻間變得熱鬧起來,三句話里,至少有兩句聊的都是「尋根文學」。


  「這一期的文藝理論版塊,我們要增設幾篇探討『尋根文學』的稿子。」

  王朦笑道:「怎麼樣,你這個提出者也給《人民文學》親手寫篇理論文章?」

  「這個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方言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手稿。

  「好!好!」

  王朦隨手翻了幾下,露出滿意的笑容,便把稿紙交由劉劍青等人傳閱。

  周明語氣里透著遺憾,「好歸好,但如果有尋根文學的小說,那就更好不過了。」

  此話一出,一道道目光一齊地投向方言,貪婪又期待,如同餓狼般冒著森綠的精光。

  「也有。」

  方言注意到王朦等人大喜,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小說並非出自我手。」

  「誰?!」

  「鍾阿城。」

  「鍾阿城又是誰?」

  眾人又驚又疑,交頭接耳,議論起這個鐘阿城的身份,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認得。

  「他是《世界地圖》的編輯……」

  方言邊介紹起鍾阿城,邊從包里拿出稿子,「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王朦定睛一瞧,「棋王」二字映入眼帘,脫口而出,「象棋?圍棋?」

  方言道:「自然是象棋,寫的是我們華夏傳統里的象棋文化。」

  區區一篇短篇,從頭到尾看一遍,花不了太長的時間,稿紙在眾人之間交替傳閱。

  儘管乍一看平平淡淡,但細細回味起來,那滋味,簡直是回味無窮,後勁十足。

  朱偉看完之後,目瞪口呆,就像看方老師作品的感覺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為好。

  比如《惡意》,完全顛覆了自己當時對小說人稱運用、敘事圈套等技巧和結構上的認知。

  而這篇《棋王》,再一次地刷新了對文學的認識,觸及到了知識盲區!

  不愧是「尋根文學」,簡直是高深莫測!

  抱著同樣感觸的,並不再少數,一個個都看著王朦,就見他讚不絕口道:

  「文字簡潔而不簡單,第一篇小說就能寫得這麼凝練的,罕見,真的罕見!」

  「特別是在動詞的運用上,我發現他是個很會用動詞的人。」

  陳曉曼跟了一句,「就比如這一句,『我把蛇掛起來,將皮剝下,不洗,放在案板上,用竹刀把肉劃開,並不切斷,盤在一個大碗內,放進一個大鍋里,鍋底續上水』,就這麼一段里,用上了『掛、剝、洗、放、劃、切、盤、放、續』,要知道華夏的語言體系里,單字動詞可不多。」


  王扶點頭附和道:「沒錯,而且這樣的句子還很多!」

  「人才吶!」

  王朦感慨了一句,在場的所有人深以為然。

  「不單單是文字凝練,文風極簡,這種風格在目前的文壇上也是獨樹一幟,絕無僅有。」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眾人深有體會,此時大多數的作家,或多或少在作品裡都帶著一股冗長繁複的「翻譯腔」。

  因為當年文壇剛剛復甦,青年一代的作家裡,很少經過專門的科班訓練,甚至零基礎,基本上就像余樺學習川端康成一樣,借鑑外國文學的技巧和造詞,難免會受到譯文中翻譯腔的影響。

  「《棋王》不管在立意上,還是在敘事上,都是一種革新。」

  方言提議把這篇小說作為第二期《人民文學》的頭版文章,在4月初發表。

  呂書友道:「稿子是好稿子,但是不是再改一改?」

  周明看向自己的心腹,「改?怎麼改?」

  呂書友說:「這篇《棋王》,跟《象棋的故事》有幾分相像。」

  一經提醒,王朦、劉劍青等人也忽然覺得《棋王》和《象棋的故事》,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但至少是極其相似,一篇是西洋棋,一篇是華夏象棋,一篇是B博士被蓋世太保精神迫害,被關到沒有窗戶的小黑屋裡,一篇是王一生下鄉插隊,在農村里忍受飢餓之苦。

  最關鍵的,還有結局。

  一篇是B博士這個業餘西洋棋手在車輪戰下,戰勝了世界冠軍,而一篇是王一生也在9人圍攻的車輪戰下,幹掉了8名參賽棋手,以及一名隱多年的老棋王,不得不說是如出一轍。

  「那這篇《棋王》算是抄襲茨威格的?」

  於德利兩眼頓時放光。

  「當然不算!」

  呂書友搖頭,「這兩篇小說的立意、內容和形式上,都截然不同,只是劇情走向相似而已。」

  「還有其中蘊含的東西方象棋文化,以及象棋中的人生感悟,也是八竿子也打不著。」

  方言眯成了一條縫。

  在犀利目光的注視下,於德利訕笑道:「我一不小心失了言,方主任您別見怪。」

  呂書友打了個圓場,「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讓這個鐘阿城看看茨威格是怎麼寫的,想想怎麼把《棋王》寫得更好,雖然《棋王》已經寫得很好了,但到底是第一部作品,顯然比不了茨威格。」

  「鍾阿城比不了茨威格,這一點我贊同。」


  方言話鋒一轉,「但非要對比《棋王》和《象棋的故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周明問:「方主任難道覺得《棋王》比《象棋的故事》要更好?」

  「我可沒這麼說,兩者各有千秋。」

  方言斬釘截鐵地分析,「我只能講,立意上,《象棋的故事》是悲觀壓抑的,而《棋王》是樂觀積極的,敘述上,《棋王》比《象棋的故事》更簡潔……」

  「最後是在文化上,東方象棋可比西方的西洋棋,更深得人民群眾的喜歡和共鳴。」

  左看看,右看看,「這也是尋根文學的根本,所尋的『根』難道要尋到西方不成?」

  「方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通過對茨威格的借鑑,讓《棋王》改得更符合世界文學的主流。」呂書友解釋說。

  「如果我們國內的小說,還始終對西方小說的模仿,那華夏文學永遠是二流的,不會成為有特色的一流。」方言嗷道,「而且西方的文學,也不見得一定會被人民群眾喜歡。」

  於德利撇了撇嘴,小聲嘀咕,「曲高和寡,下里巴人豈會懂呢?」

  呂書友瞪了一眼,趕忙開口說:

  「可是方主任,茨威格是世界文學的一座高峰,這一點總不能否認吧?」

  「這我不否認,但文學復興,不僅要有高峰,還要有高原。」

  方言道:「相比於高峰,我覺得高原更重要。」

  周明追問:「方主任何出此言吶?」

  「高原是普遍的高,高峰是孤獨的高。」

  方言道:「就說華夏詩歌史吧,唐初出現了李白和杜甫這樣堪稱高峰的偉大詩人,的確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到了中唐以後,出現了成群結隊的詩人,他們的詩歌水平,放眼整個文學史來看都很高,可以說,中唐是詩的高原。」

  接著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覺得任何一個高峰都是矗立在高原之上的,像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也是建立在高原之上,所以,人民群眾的欣賞水平提高了,有了文藝的高原,在普遍高度之上,早晚都會出現高峰。」

  「啪啪啪。」

  人群當中,陳曉曼、朱偉等人拍手稱快,掌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

  「依我看,《棋王》這樣就挺好的。」

  王朦最終拍板,不用借鑑《象棋的故事》,直接就在這一期發表。

  呂書友剛要張口,但被周明攔了下來,「就讓人民群眾來檢驗到底誰對誰錯吧。」

  …………

  時間飛逝,到了四月,《人民文學》正式發行已經過去了3天。


  此時,天蒙蒙亮,海鹽唯一一家的新華書店門口,已經排出兩百多人的長隊。

  有些人為了獲得書票,在前一天傍晚就搬著凳子坐到了書店的大門外,秩序井然地坐成一排,在交談著「尋根文學」中,度過漫漫長夜,也有人手捧著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學》,看了個通宵。

  「這一期有沒有什麼好看的小說?」

  「我覺得這裡面最精彩的就屬《空中小姐》,一個是鐵骨鋼筋的退伍戰士,一個是柔情賢淑的空中小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結局,一點兒也不圓滿。」

  「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是,空姐不幸死於空難了。」

  「說起來跟《山楂樹之戀》有點像,一個是男追女,男的死了,一個是女追男,女的死了,真的是盡得方老師的真傳,寫得也太悲了,我一大老爺們差點都看哭了。」

  「那可不嘛,負責這稿子的編輯就是方老師!」

  「怪不得!!」

  「誒,還有一篇稿子也是方老師負責,叫、叫《棋王》,這篇小說寫得真玄乎。」

  「沒錯沒錯,寫的一點兒不做作,意義高深又用詞淺顯,我還是頭回見到這麼寫小說的!」

  議論紛紛當中,隊伍末尾陸陸續續地又來了一批在凌晨時分排隊的人。

  余樺,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第七夜》成功地技驚文壇後,已經如願地從醫院被調到了文化館,不用再按時上班。

  但也是從方老師推薦卡夫卡的小說開始,自己就深深地迷上卡夫卡,簡直是難以自拔。

  儘管發現自己來晚了,但依然抱著僥倖心理,站在長長的隊列之中,覺得還有機會拿到書票。

  這年頭,到新華書店買書需要書票,每天書店都會限額地發放一批書票。

  旭日東升之時,三百多人的隊伍分成了沒有睡眠和有睡眠兩個陣營。。

  前面陣營的人都是在凳子上坐了一個晚上,這些一夜未睡的人覺得自己穩了,書票手到擒來。

  於是乎,互相議論著要買何人何書,一說到方言的小說,說的最多的就是《惡意》。

  「要是能有方老師的《午夜凶鈴》就好了,我也就用不著去追連載了。」

  「就是就是,《科幻世界》一個月才出一期,而且每次都到關鍵的地方就斷章了,太氣人了!」

  「別說了,如果《午夜凶鈴》真的出版了,那麼今天,就不只這麼點人來排隊搶書票了。」

  「那書店每天得發一百張書票才夠吧?」


  「一百哪夠?少說兩百!」

  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聲音從隊伍前頭一直傳到末尾。

  排在後面的人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到底發放多少張書票?

  說著說著,謠言四起,先是前面坐在凳子上的人聲稱不會超過50張書票。

  頃刻間,就遭到站著排隊的反駁,隊伍中間的人說會發放100張書票。

  結果,站在100名開外的人不樂意了,揚言應該會超過300張。

  就這樣,書票的數目層層加碼,一路上漲,最後有人喊叫著說會發放500張書票。

  包括余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同意,除非是《午夜凶鈴》正式出版,否則不需要這麼多書票。

  要不然的話,會讓現在辛苦排隊的人顯得很呆很可笑。

  早上7點整,新華書店的大門慢慢打開,發出嗄吱嗄吱難聽的響聲。

  一位工作人員走到門外,神氣地叫嚷道:「只有五十張書票,排在後面的回去吧!」

  余樺站在原處,右手仍然在口袋裡捏著那張5塊錢,情緒失落地看著排在最前面的人喜笑顏開地一個個走進去,領取書票,其他的人,要麼悻悻而去,要麼牢騷滿腹,還有一些人罵罵咧咧。

  「我買到了!我終於買到《惡意》啦!」

  「我要是少打一圈牌就好了,就不會是五十一了。」

  「算了,明天接著排吧,今天先拿《棋王》對付著。」

  「………」

  看到那人手上的《人民文學》,余樺心思活絡了起來,優哉游哉地散步到文化館。

  哪怕遲到了3個小時,照樣是第一個來上班的,心裡不禁美滋滋著,這地方是來對了!

  接著從雜誌堆里,翻了又翻,翻出了第二期的《人民文學》,很快地翻到了《棋王》。

  看完以後,第一感覺就是嫉妒,嗎的,臥槽,同輩裡面什麼時候出了這麼牛逼的人物!

  再一看責任編輯,赫然是方言,一下子就釋懷了,這就不奇怪了!

  方老師這伯樂物色的馬,還能不是好馬嗎?

  畢竟,自己就是一匹好馬,而且是千里馬!不,千里馬中的千里馬!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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