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魏南生
欽天監觀星台,是大內禁宮若即若離的一部分。
就在西邊的洛神山上,高高聳立出一個建築群,鱗次櫛比,高矮起伏不定。
然而每棟樓的頂端都鑲嵌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等到天黑了,便像是群星落在了山上,要是有人走入其中,更覺得是一頭鑽入星海之中。
東方未來立於觀星台的一角,腳下便是懸崖。
「你說你叫魏南生,是嗎?」
「沒錯,但這裡的人都不這麼叫我,只叫我黑帝子,不是嗎?」
說話的是個長髮及腰,穿著一身黑色長袍,清秀亮麗的女人,她的身姿曼妙,高而瘦,五官分明帶著銳氣,好像是凍硬了的刀子在石頭上刻出來的一樣。
魏南生的眼睛毫無生氣,同她的人一樣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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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不懂禮貌,黑帝子既不是你的外號,也不是你的名字而已,而是你的代稱,代稱是不應該當面提起的。」
「你是說,你跟他們不一樣?」
魏南生冷笑道:「然而在這裡,別人也不叫你的名字不是嗎?他們只叫你國師。」
「國師,是我的職務,也是我的封號,他們應當這樣叫我,這是沒問題的。」
「那我只叫你東方未來,是不是我也沒禮貌了?」
東方未來微笑道:「你喜歡怎樣叫我都可以,無所謂。」
「無所謂?」
魏南生頓時無名火起,「你之所以說無所謂,是因為你們欽天監已經吃定我了,覺得我怎樣都逃不掉,掙扎不得是嗎?
就好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生氣,無論他怎樣鬧騰,大人都只覺得無所謂,你們對我,也是這樣一個態度吧?」
說著她越發生氣,簡直恨不得把東方未來按在地上打一頓。
然而兩邊幾個侍衛已早早用眼神警告了她,只要魏南生再往前一步,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如此,她只能作罷,立在原地,銀牙緊咬。
「你是不是在想,因為你做錯了什麼?所以你才被送到這裡來?」
東方未來還是原先的神情,要不是他身處欽天監之中,又身穿著代表國師的錦袍,怎麼看他都只像一個人畜無害的青年。
他微微一笑,「其實不是的,之所以你會被送到這裡,只是因為你沾染了龍帝子的雲氣而已,你的命格與它相合。」
「這麼說不就是因為我倒楣了?」
魏南生切了一聲,「說起來我天生就是這樣一個天煞孤星的,誰接近我誰就死,所以我被什麼龍帝子纏上也很正常。
因為麻煩就是我,我就是麻煩。」
「我知道你確實過著一個不太幸運的人生。」
東方未來顯出一些憂鬱,「但這不是你的錯,有時候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魏南生由此更覺得憤恨了,「偏偏是厄運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了,也不見你們這些人遭什麼劫數。」
別人聽到這話很是生氣,東方未來則只是同情。
「即便我們不把你請過來,也還是會有馭者去找你的。」
「【請】,是請求或者請問,而不是像你們一樣,問都不問便把我從南疆帶到了玉京。」
魏南生發泄完自己的怒火,又問道:「我一路聽你們說了許多次,所謂的馭者,便是指我這樣跟龍帝子建立了聯繫的人?」
「差不多。」
東方未來點頭,「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馭者便是跟龍帝子相連,與這天下雲氣相關聯的人。」
「也就是說,其實我是龍?有機會奪得天下?」魏南生突然眼睛閃光。
她這話一出,那幾個侍衛臉色驟變,只覺得是聽見了可怕的事情。
東方未來暗暗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退下。
等到侍衛們退下之後,東方未來似乎也放鬆下來,再沒有大國師的架子,而是倚靠在欄杆上,顯得十分慵懶,散漫。
「奪得天下?自古以來多少梟雄都做過這樣的幻夢,不過到頭來等著他們的終究只有失敗。」
「可正是因為許多人都失敗過,成功才顯得難能可貴,不是嗎?」
魏南生突然向東方未來拋出橄欖枝,「不如你來幫我,事成之後平分天下,如何?」
「誰分一半?」東方未來問道。
魏南生沉默半晌後,釋懷一笑:「事情辦完之後,我會活下來嗎?」
「我沒想殺了你。」
東方未來坦誠道:「然而有些人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
魏南生點頭,苦惱道:「我還不放心他們呢。這麼說的話,現在是朝廷想要我的命,那馭者也想要我的命,是嗎?」
「或許兩邊其實都有自己的計劃呢。」
東方未來也說不清楚。
「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這段時間裡,你是安全的。」
「這段時間?」
魏南生繼續問道:「有多久?」
「不一定,一個月,或者一年。」
「太快,又太慢了。」
魏南生抱怨道:「要一個人等一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生的事情,豈不是一種酷刑?」
「大概吧。」
東方未來贊同道:「就跟我們這些觀星士一樣。
我從三天前就已經觀測到在北天群星之中,客星逼近正宮主星,隱隱有亮度要超過主星的架勢。
我當然知道這是對皇家,對社稷不利的徵兆,預示著壞事的發生。
然而我卻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會以怎樣的形式出現,表現,所以到現在,我都未將它上報。」
「那你們和我也不一樣。」
魏南生嘲笑道:「我是什麼都不清楚,所以我無助。
而你們是什麼都知道一點,然而你們心裡想這還不如不知道的好,因為你們無能為力啊。」
「是嗎?」
東方未來若有所悟,「什麼都不知道,比知道一點點要好太多,是嗎?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很有意思。」
「別往心裡去。」
魏南生擺擺手,「那只是瞎說的而已,我說不出什麼深奧的話,你隨便聽聽就是了,要是當真了,那可就是你不對了。」
說著她又問東方未來:「像我這樣的馭者,有幾個?」
「原本應該有幾個人,現如今則是只剩三個,你是其中的一個,然後有個叫尹秀的人掌握了三個,或者說四個龍帝子,你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原來如此。」
魏南生露出微笑,「所以你們也算是把我保護起來的意思咯?」
「差不離吧。」
東方未來點頭:「反正他是一定會來找你的,這也是他去南疆的主要目的。」
「被你截了胡啊。」
魏南生將披散的頭髮抓一把到腦袋後面,「能不能給我一把劍?」
「劍?」
東方未來這時候想到,眼前這馭者會不會是想用劍在脖子上抹一下自刎,以此做抗議。
「不是自殺。」
魏南生看了他一眼,「你給我找一把好的劍,不用是天下名劍,也得是一把快劍,好劍,要用的稱手的。」
「你會用劍?」東方未來問道。
「難道你以為抓我的時候折損的那十幾人是自己摔死的?」
魏南生冷笑道:「放心,我想要一把劍並不是用來對付你,而是用來對付那馭者,也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尹秀。」
「哦?」
東方未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驚訝,「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不能是他?」
魏南生撫摸著頭髮,「我原本在想,及時有別的馭者,他們也可能和我一樣,是很無辜的人,只是因為和龍帝子產生了聯繫,便因此落入悲慘,無望的命運之中。
然而你卻說他是在收集龍帝子,如此的話,他便是自願的,甚至帶著某種期許進入了這一命運之中。」
越說,魏南生對尹秀的興趣也就越大。
「喂,我問你,他是要爭奪天下的人嗎?」
「我不叫餵。」
東方未來苦笑道:「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然而他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影響著天下,影響著九州的未來。」
「哦,一個野心家啊。」
魏南生眼裡的笑意有了寒氣,「那他正適合死在我的劍下。」
「我不能保證他們肯給你一柄劍。」東方未來說道。
「這麼說,其實你是願意給我的咯?」
魏南生看著他,「你就不怕我奪劍殺了你?」
「你不會。」
東方未來搖頭,「因為一個人要殺人,便不會叫對方提前知道了他的準備,好做布置。」
「也許這只是我的藉口而已呢?」
魏南生嘆了口氣,也學著東方未來的樣子眯起眼睛看星空,然而星星在她眼裡都是一個樣子。
在玉京的另一頭,尹秀,劉半仙和馬小玉也站在屋頂上,眺望著星象。
劉半仙手裡還多了一個星盤,正對著其中一個基準星調整方向。
「自我們往玉京進發以來,貪狼星便發出了明顯不一樣的光亮,這叫我頗感到不安。」
馬小玉接話道:「貪狼坐命宮,是桃花星,然而命入貪狼之人,其實是最懂得克制自己欲望的人。」
「沒錯,貪狼在星象上也代表著神秘,未知。」
劉半仙點頭:「再加上紫薇客星閃爍,主星黯淡,恐怕近來格局上將會發生大的變化。」
「比如呢?」
尹秀還是半桶水晃蕩,半懂不懂。
馬小玉白他一眼,「早跟你說晚上空閒下來要多看書了,你偏不聽,這下露怯了吧?」
「哪有人晚上不睡覺在那裡看書的?」尹秀不以為意。
「可你也沒睡覺啊。」
劉半仙疑惑,「那尹哥仔半夜不睡覺,都幹什麼了?」
「我……」
馬小玉這樣一停頓,反而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漲紅了臉,然而這時候天很黑,沒叫劉半仙發現,所以她繼續把話頭繼續扯到天上去。
三人又商討了一會兒後,便從屋頂上下來。
劉半仙剛一下來,忽然叫了一聲往後跳出一大步,整個人踩在尹秀的腳尖上。
「鬼啊!」
尹秀皺眉,「那不是鬼,是任七。」
劉半仙這才定睛一看,原來是舉著馬燈的任七。
他的神色陰森,眼睛無神,看起來又確實跟鬼差不了多少。
「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劉半仙大叫道。
「會不會嚇死人我不清楚。」
任七瞥了他一眼,「然而你這樣大喊大叫,就是原先在這裡的先人都得被你叫起來了。」
如此,劉半仙才終於住了嘴。
任七沖尹秀說道:「後廂房有兩個房間,分別在左右,離得有些遠,但是安靜,正適合你們藏匿,即便點了火也不會有人看到。」
「你呢?」
任七看了一眼前方,「我小時候經常住前頭院子裡的,別的地方我睡不慣。」
「那就麻煩你了。」
尹秀點頭,知道任七這做法其實也是給他們做了守衛。
因為要進入任家大宅,便只有前門一個入口,他在那裡的話,有什麼人他會第一個知曉。
任七沒回話,只是舉著馬燈向前,搭配上這陰森破落的環境,看起來真跟幽靈無異,也怪不得劉半仙要大叫起來了。
在兩邊各自收拾了一下,約定了明天的事項之後,劉半仙便自己在另一頭的房間入睡了。
尹秀還坐在屋子中的桌子前,小口飲著酒。
馬小玉躺在那已收拾過的梨花木大床上,只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你認生?」
「怎麼可能?」
尹秀微笑,「我只是進了玉京之後,越發覺得要小心謹慎才好,恐怕我們一個好覺也睡不踏實。」
「是嗎?」
馬小玉莞爾,「我之前說貪狼是桃花星,你說這桃花星會不會是你?」
「哦?有什麼徵兆嗎?」
尹秀轉過頭去,這時候馬小玉從躺著的姿勢變成側躺,被子滑落下去一截,映入尹秀眼中的是一片如玉的雪白。
「這算不算?」
燭火下馬小玉紅了臉。
「我想應該不算。」
尹秀也坐到了床沿邊上,「因為你說貪狼是能克制自己欲望的人。」
「你呢?」
「那我肯定更是跟貪狼沾不上邊了。」
尹秀的手往深處進發,身體也好像跌入無盡深海之中。
「可是,劉半仙給我的那防身利器,好像不見了。」
「沒關係。」
馬小玉的聲音帶上一些慵懶和期待,「我可以用內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