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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國讎家恨

  尹秀用那一包裹洋人的腦袋叫九州會震服的同時,也幾乎威震整個津門。

  只不過這個傳聞傳出三條街以後便變了味道,有人說九州會的教主目生重瞳,日觀千里,夜訪鬼神,只是用一道符紙便將上千名洋人砍死,叫他們腦袋和身子分家。

  不僅如此,在展示了頭顱之後,教主還施展法力,將所有頭顱送到東海一座島上,築起了京觀。

  消息是越傳越離譜,越傳越玄乎。

  尹秀既解釋不了,也沒心思去解釋。

  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雖說其中有怪力亂神的情況,然而洋人的頭顱是真的被運進了津門之中,被懸掛在街市的牌坊上,叫眾人看見。

  如此,對於津門目前的人心,還是起了一些安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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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來報名參與九州會的人一下又多了起來,各路的豪傑,鄉紳,甚至官府都來了人聯繫。

  這一切都由陳天友這個大護法出面接觸,處理,尹秀仍藏在幕後,繼續著他的準備。

  等到了熄燈的時候,尹秀召集了幾個九州會的骨幹前來開會。

  來這裡的人之中,又有兩個生面孔,不是九州會的人。

  兩人看起來孔武有力,額頭方方正正,似乎也是外家拳的高手。

  陳天友給尹秀做介紹:「這兩位雖然不是會內的兄弟,然而卻是十分靠得住的朋友。

  師鐵兵,津門鐵槍會的會長,綽號青眼豹,打遍津門無敵手,是與霍爺齊名的人物。

  聶火,白家的兄弟,上一次在津門阻擊洋人的時候,他就曾參與過。」

  兩人是第一次見尹秀,對他十分地恭敬,特別是在見到那些洋人的頭顱之後,又知道沒有折損任何一個弟兄後,更是對尹秀佩服的五體投地。

  尹秀與兩人見禮,知道陳天友不會隨便帶人來給自己增添社交上的麻煩,而且他又對聶火十分地感興趣:「不知道聶兄弟之前在教內是什麼職位?」

  白家,即是白蓮教,這是一種隱晦低調的叫法。

  聶火微微一笑,坦誠道:「在下不才,是津門忠字壇白蓮護教賢王。」

  「失敬失敬。」尹秀沖他拱拱手。

  「那已是過往的事情了,教主。」

  聶火嘆了口氣,「自從聖子聖女,左右賢王失蹤以後,群龍無首,白蓮教如今已是四分五裂,再成不了氣候了。

  我等在津門與其說是守著白蓮教壇,不如說是弟兄們找不到地方去,賴著不走而已。

  堂堂白蓮聖教,如今竟是已被掃入了歷史的塵埃之中,可悲可嘆啊。」

  在場眾人無不惋惜,尹秀和任七則是不好跟著他們一塊作態,因為說起來白蓮教就是被他們兩個給毀掉了大半的。

  在互相介紹,寒暄一番後,陳天友又介紹道:「啟稟教主,這兩位朋友都是聽說了教主想要阻擊洋人,有意與我們一起共襄大事。

  我就不多廢話了,請兩位自己做個介紹吧。」

  聶火率先發話,沖眾人抱拳道:「我白蓮教一向是最恨洋人侵占我山河,欺侮我民眾的,最恨的就是鬼婆子,洋和尚,洋人的教堂我們不知道燒過多少了。

  如今我白蓮教六千弟兄,願意聽從教主的差遣,只要能抗擊洋人,我們做什麼都無所謂。」

  師鐵兵顯得彬彬有禮,帶著一種富家子弟特有的氣質,他點頭道:「我師家祖上被封在津門當鎮守將軍,後來這個職位裁撤了,然而說起來也是世受皇恩,不敢忘本。

  如今家國危難,匹夫哪敢不拋頭顱灑熱血,以報國家?

  只要教主用得上,我召集幾位朋友世交,還有精幹家丁,也能湊個兩千人,我等願做開路先鋒,破開洋人的陣線,立先登之功!」

  他說的熱忱,然而在場眾人卻是有些冷淡。

  只因為師鐵兵是「保朝廷」的人,這裡大多數人是知道他的底細和立場的,然而他這樣直白說出來,還是難免叫有些人心裡芥蒂。

  特別是聶火,他是白蓮教的,更是對師鐵兵這番說法感到頗為不爽。

  尹秀倒是不在意,他微笑道:「不管大家的立場如何,心事幾許,然而我們都是唐人,也都是為了抗擊八國聯軍而來到此地的,這就已足夠了。


  不管之前是仇敵還是陌路人,如今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務必要同心戮力才是。」

  「教主說的是!」

  聶火被尹秀的話語打動,儘管有些成見一時無法釋懷,還是沖師鐵兵抱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陳天友見尹秀幾句話便化解了分歧,不由也是暗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對尹秀越發地敬佩。

  「如此的話,加上我們正在趕來的幫眾,不算那些自發前來助拳的武林人士,我們大概能在津門聚攏兩萬人。」

  陳天友手指在地圖上畫線,「再拖久一點,黃河以南的兄弟和武林人士也能趕來助陣。」

  「這些就不用考慮了,太慢了,遠水救不了近火。」

  尹秀又看向燕鋒和秦朗,「你們今天有探查到什麼嗎?」

  燕鋒先向尹秀行禮,然後沖秦朗點點頭,秦朗便抱拳道:「教主,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你跟我玩這一套?」

  尹秀笑了笑,「說吧,我無所謂先聽到哪一個。」

  於是秦朗便也帶著微笑,講起了他和燕鋒今天獲得的情報。

  「洋人得知先遣隊的腦袋都搬了家,被我們掛在街上展示的消息,據說很是震怒,整個大本營都亂成了一鍋粥,被暫時拖慢了腳步,還在調查是誰做的。」

  「這是好消息。」燕鋒補充道。

  「嗯,接下來是壞消息。」

  秦朗頓了頓,又講起來:「為此,八國聯軍據說派出了一支高手組成的隊伍來津門刺探,一是為了探查津門的虛實,二則是為了找我們報仇,討回些顏面。」

  眾人聽著,都感覺有些緊張,不敢大意。

  然而尹秀卻又笑了起來,「這不是兩個好消息嗎?」

  沒跟眾人解釋,尹秀只是繼續朝秦朗與燕鋒發布命令:「找找看這隻隊伍到了哪裡,最好是能找到他們,找到了之後先不要動手,把他們的所在通報給我。」

  秦朗之前已親眼見證過尹秀與任七的身手,這時候更是對他們心服口服,於是和燕鋒當即應道:「屬下知道!」

  接著尹秀又對眾人說道:「如今是眾志成城的時候了,不應有門派,黨閥之分,接下來還請諸位多多聯繫能幫上忙的朋友,畢竟多一個人我們便多一分力量。」

  「教主放心!」

  陳天友已是信心滿滿,「津門各界人士在教主的英明領導下,必定能守住津門,痛擊八國聯軍。」

  「還不夠。」任七卻是突然開口道。

  「還不夠?」

  陳天友詫異地看向尹秀的這位「保鑣」。

  儘管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叫人無法跟他拉近距離,甚至搭上一句話,然而他的本事,眾人都已見證,因此只當這是高手的做派,見怪不怪了。

  如今他卻是一反之前的沉默,主動開口了。

  「還差什麼?」尹秀問道。

  「差一個人,一個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還要重要得多的人。」任七答道。

  「還有誰能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重要。」燕鋒瞪大著眼睛,顯然很不服氣。

  「當然是有的,比你,也比我重要得多,沒有他的話,憑我們只是在津門白白送死而已。」

  「是誰?」

  「京畿總兵,葉天培。」

  聽到這個名字,聶火率先反駁道:「呵,朝廷的人?這些人哪個不是有事便逃得遠遠的,能指望他們這些蟲豸做什麼?

  要是這些將軍,總兵真能成事,洋人便不會兵臨津門了。」

  「你懂什麼?」

  任七瞥他一眼,「你以為為什麼別人都逃了,就只有他接下了阻擊洋人的任務?」

  「您見過他?」

  師鐵兵摸著下巴道:「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然而總沒有機會拜見他,畢竟京畿總兵是跟九門提督一樣,我等小民難得見一面的大人物。」

  「能有什麼了不起的?」

  任七冷笑:「我說過了,為什麼只有他被派來阻擊洋人,那正是因為他在朝廷里混得不好,沒人願意保他。

  真正有後台的人,都是被派去平叛,鎮壓亂黨的,那些任務撈油水多,晉升也快,被派去對付洋人,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儘管他這話尖酸刻薄,然而卻也叫人服氣,無法反駁他。

  陳天友在短暫的沉默後,也點頭認同道:「京畿總兵手底下有五萬人馬,如果我們能聯繫到他,跟他聯手的話,確實能增加不少把握。」

  儘管大多數人視朝廷作仇寇,然而眼下這似乎又是唯一的辦法,畢竟大敵當前,容不得分歧了。

  可是任七卻是又說道:「不是聯手,是協助啊。」

  「協助?」

  眾人一下楞在當場。

  「不然呢?」

  任七絲毫不留情面,「我們才多少人?簡直是烏合之眾,既沒經受過訓練,也不成體系,不少人手裡更是連稱手的傢伙都沒有,去跟洋硬拼,這不是找死嗎?

  只有協助葉天培的軍陣,這才是唯一的機會。」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聶火終於壓抑不住了,「從剛才到現在,你一直在長洋人的志氣,滅自己人的威風,難道你是叫洋人嚇破了膽不成?」

  陳天友見狀趕忙出來打圓場,然而任七隻是淡淡道:「上一次洋人攻打津門的時候,我也在這裡,然而我沒出上力。

  這一次,我想幫上點忙,做些有用的事情。」

  「可你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未報上來,大丈夫不是應該堂堂正正?」

  「你們也沒問過我,我為什麼要自己報?」

  他坦然道:「我叫任七。」

  任七?

  師鐵兵怔住,死死盯著任七,又看向他身上帶著的數柄劍,再結合他言語間透露出的對京畿一帶軍事上的了解與見識,終於明白了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冷雨任七。

  然而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與九州會的教主為伍?

  在場不少人都露出驚詫的目光,聶火更是隱隱有見著了仇敵的感覺。

  尹秀並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也不擔憂任七暴露了身份會引來什麼後果,因為他們兩人都足夠強大。

  他只是問任七:「你與葉天培有交情嗎?」

  任七搖頭,「我在玉京當差的時候,那傢伙還在邊疆挨日子呢。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正是因為他無黨無派,誰都不待見也誰都不巴結,所以他才能當上京畿總兵,因為這樣的人叫皇上放心。

  我是不認識他,然而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幫我接近他,現在我就要去找他。」

  「那就麻煩你了。」

  任七應了一聲便往外走,與聶火擦肩而過時,他問道:「你已得知了我是這樣的人,還能跟我並肩作戰嗎?」

  聶火大聲道:「國恨當前,個人的恩怨不值一提。」

  「好!」

  ……

  等任七到了玉樓的時候,只有門前還剩下一盞小小的燭火。

  任七輕車熟路爬上五樓,青玉樓主已在閣樓中等他。

  「任統領,你最開始沒將我認出來?」

  「郡主,你還是同以前一樣喜歡喬裝,即便是最一流的大內高手,也很難辨認出你的易容。」

  「是嗎?」

  青玉樓主將面具摘下來,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秀美臉龐,她的睫毛很長,一對丹鳳眼在燭火底下打量著任七,閃爍光澤,有如星月。

  任七被這張臉一照,腦海里不由又湧現出許多以前的人和事。

  「以往發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

  青玉樓主感嘆著,聲音不像之前那樣低沉了,而是有一種女孩子特有的磁性與溫潤。

  「我還記得,在玉京的郊外,你陪著我父王打獵,一箭打中兩隻兔子,從左眼睛進去,右眼睛穿出去,不偏不倚。

  父王很高興,賞了你兩隻雙眼翎羽箭,你謝恩以後,趁別人不注意,把那兩隻兔子甩到了我的馬車上,都把我嚇哭了!」

  聽著她的講述,任七的臉上也難得地出現了一種可以稱得上是愉快的微笑。

  這時候,任七想起青玉樓主這個稱號只是她的偽裝,而她的真名叫做納蘭清羽。

  納蘭清羽止不住地笑,一雙白皙的腳丫子踩在地板上,將地板跺的發響。

  在笑聲停頓下來之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種不知所措,又任它流逝,進行的沉默。


  「我明天就得離開津門了。」她說道。

  「我知道。」

  「下個月,我會按照婚約,嫁給大草原上的王公。」

  「我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然而你又什麼都不做!」

  納蘭清羽有些生氣,「你就什麼都做不了嗎?任七。」

  任七凝視著她的眼睛,「納蘭清羽,只要你願意,明天我就能帶你離開津門,誰都攔不住我。」

  「就跟你以前從玉京逃跑的時候一樣?」

  「不一樣。」

  任七搖頭,「如今我已不會再像喪家之犬那樣逃跑了。」

  納蘭清羽明顯猶豫了一下,然而在短暫的迷離後,她還是清醒過來。

  「你可以逃,我不可以。因為你的家世低微,說起來你只是宮門口負責看門的一個衛官而已,見了誰都得行禮下跪,誰都可以命令你殺人,而你不能拒絕。

  可我不一樣,我是郡主,身上流著皇族的血。」

  「但你也一樣不能拒絕家族的聯姻,不是嗎?」

  任七看著她,「起碼我不願意的話,我會逃。」

  「我不能逃。」

  納蘭清羽認真道:「我不能叫家族的名聲因為我而毀於一旦。」

  「所以你選擇嫁給那個草原上的王公。」

  任七並沒有譏諷的意思,「我理解你的想法。」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沒有。」

  「你還是同以前一樣沉默啊。」

  納蘭清羽微笑,「可我有一件事,要你做到。」

  「什麼?」

  納蘭清羽將身上的衣服解下,「在去草原之前,我想懷一個你的孩子。」

  任七眼裡被雪白細膩所填滿,他深吸一口氣上前。

  這一夜,玉樓看似無火的五樓,紅燭搖曳了整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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