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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3章 仇恨

  第1133章 仇恨

  錢新榮推開家門時,已是深夜。

  客廳的燈還亮著,昏黃的光暈灑在餐桌上,映出幾碟已經涼透的菜餚。

  婉清坐在桌邊,手中捧著那本《金石錄》,聽見開門聲,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這情景,一如他以往應酬很晚回來一樣。

  「你回來了?」她放下書,站起身,「我這就去給你熱菜。」

  錢新榮站在門口,看著婉清忙碌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不用麻煩了。」他低聲說,「我不餓。」

  婉清的手頓了頓,轉身看著他:「你最近總是很晚回來,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什麼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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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新榮避開她的目光,走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擺著一壺溫熱的黃酒,酒香混著菜餚的香氣

  他端起酒杯,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新榮……」婉清在他對面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金石錄》的書頁,「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很大。如果……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們可以想辦法。」

  錢新榮猛地抬頭,看見婉清眼中含著淚光,驀然心頭一酸。

  「新榮……這些日子,我總在想,是不是我太不懂事了。你為了這個家,一定很辛苦……」

  「婉清……」錢新榮聲音哽咽起來。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她打斷他的話,「就算……就算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也一定是被逼無奈。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把那些不該拿的錢還回去……對不對?」

  錢新榮的手猛地一抖,酒杯「咣當」一聲掉在桌上,黃酒灑了一桌。

  他看見婉清眼中滿是懇求:「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收手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面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錢新榮感覺自己的面具正在一點點碎裂,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實。

  他想起古川正雄冰冷的聲音:「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

  「婉清……」他艱難地開口,「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

  「那是什麼樣?」婉清突然站起身,聲音顫抖,「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樣?」

  作為一個女人,最為令人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的人枕邊人竟然還想要瞞著她。

  「對不起。」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婉清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金石錄》,書頁在手中皺成一團:「新榮……求求你……」

  錢新榮站起身,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撕裂成兩半。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選擇,而這個選擇,將永遠改變他們的命運。

  這一夜,兩人都沒睡。

  次日,雞鳴寺的晨鐘還未敲響,錢新榮便帶著婉清踏上了山路。

  經過一夜的深思,錢新榮對婉清說要痛改前非,並且在佛祖面前發誓。

  婉清很高興,早早起來做了早飯。

  此時,婉清裹著厚厚的披風,手中緊緊攥著那隻裂痕玉鐲,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新榮,聽說雞鳴寺的送子觀音很靈驗呢。」

  錢新榮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在前面。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腰間短刀的刀柄,腦海中不斷迴響著古川正雄的話:「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

  山路蜿蜒,晨霧瀰漫。

  錢新榮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婉清。

  她的臉龐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新榮,怎麼不走了?」

  「婉清……「他艱難地開口,「你……你走吧。」

  婉清愣住了:「走?去哪裡?」

  「離開南京,越遠越好。」錢新榮的聲音沙啞,「永遠不要回來。」

  婉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新榮,你在說什麼?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

  錢新榮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快走!」他突然將婉清推向路邊的灌木叢,「別回頭!」

  婉清踉蹌著後退。

  下一刻,她看著錢新榮抽出短刀,眼中滿是驚恐:「新榮,你……」

  錢新榮的手在顫抖,刀尖指向婉清,卻遲遲無法刺出。

  「婉清,對不起……」他低聲說。

  婉清的眼淚奪眶而出:「新榮,你昨晚不是答應我痛改前非的嗎?你做這件事的時間還不長,他們可以看原諒你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可以一起……」

  「走!」錢新榮厲聲喝道,刀尖卻垂了下來,「趁我還能控制自己,快走!」

  婉清似乎明白了什麼,猛地後退幾步,突然轉身向山下跑去。

  她的披風在晨霧中翻飛,像一隻折翼的蝴蝶。

  錢新榮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霧中,手中的短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滲出。

  晨霧中傳來婉清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那是他此生聽過最痛的聲音。

  過了片刻,腳步聲又清晰了起來。

  錢新榮抬起頭,卻見一道黑影突然從霧中閃現。

  古川正雄手持短刀,刀尖直指婉清:「新榮,你太讓我失望了。」

  錢新榮猛地起身:「求您放過她!「

  古川正雄冷笑一聲:「你忘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嗎?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

  婉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錢新榮:「新榮,你真的是日本人?」

  錢新榮的心都要碎了。

  「作為一名特工,永遠都不要感情用事!」古川正雄不給他任何的機會,短刀刺入婉清腹部。

  婉清的身體猛地一顫,鮮血順著刀尖滴落。

  她低頭看著腹部的傷口,又抬頭看向錢新榮,嘴角勾起一抹慘笑:「新榮……我們的孩子……」

  錢新榮瘋了一般撲向古川正雄,卻被對方輕易制服。

  古川正雄將他按在地上,聲音冰冷:「認清現實吧。你我都只是帝國的工具。」

  埋葬婉清時,錢新榮發現了她藏在行李中的虎頭鞋。

  小小的鞋面上繡著「平安」二字,針腳細密,顯然是婉清一針一線縫製的。

  他顫抖著手撫過那些繡線,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古川正雄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切:「記住今天的教訓。感情只會讓你變得軟弱。」

  錢新榮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將虎頭鞋放進婉清身邊。

  他的手指觸到玉鐲的裂痕,想起婉清曾說「裂紋亦是年輪」。

  此刻,他終於明白,這道裂痕將永遠橫亘在他心中,成為無法癒合的傷口。

  當最後一抔土落下時,錢新榮抬起頭,看著古川正雄離去的背影,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錢新榮將婉清的玉鐲、虎頭鞋和那本《金石錄》帶回家裡,在佛龕後修了一個暗格。

  暗格很小,剛好能放下這些物件。

  他將玉鐲放在最上層,虎頭鞋擺在兩側,《金石錄》則端正地放在中間,仿佛一個小小的祭壇。

  每天夜裡,他都會在佛龕前點燃三炷香,然後打開暗格,靜靜地看著那些物件。

  玉鐲上的裂痕依舊清晰可見,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褐色。

  虎頭鞋上的「平安」二字依舊鮮艷,仿佛婉清昨日才繡完。


  「婉清……」他低聲呼喚,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蕩。

  他想起婉清解讀青銅器銘文時專注的神情。

  想起她捧著玉鐲說「裂紋亦是年輪」時的微笑。

  想起她依偎在自己懷裡說「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像你一樣聰明「時的溫柔。

  那些畫面像刀子一樣,一遍遍剜著他的心。

  他跪在佛龕前,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滲出。

  鄰居幾日不見婉清,難免會問,他便說婉清跟人走了。

  時間一長,也就沒人再問了。

  錢新榮也對佛龕後的暗格進行了清理,將虎頭鞋和《金石錄》拿走,重新放入了他和婉清的信札,以及婉清的照片。

  之所以在撤離時沒有將其帶走,是因為佛龕上燭台的設置比較特殊。

  按照錢新榮的設計,在他走後兩到三個小時之內,燭台就會將佛龕引燃,屆時暗格里的東西,甚至整個房子都會付之一炬。

  但是,他沒有料到行動隊員會這麼快就搜到了家裡。

  燭台的自動點火裝置被搜查的行動隊員無意中破壞了,如此一來,讓他銷毀證據的想法成了泡影。

  而方如今之前的推測也被證明是正確的。

  古川正雄在清風閣喝茶,錢新榮在大煙館抽大煙,兩人便用這種隔空的方式傳遞消息。

  一般來說,古川正雄雖然定期會去清風閣,但情報傳遞並不是每天都在進行。

  當古川正雄在茶館點一盤梅花糕的時候,就是在告訴錢新榮,他有情報要傳遞。

  梅花糕有著金黃的外皮,其上點綴著紅綠相間的果脯和堅果,宛如盛開的梅花,即使隔著一定的距離,也很容易辨認。

  至於兩人傳遞具體的情報,其實也很簡單。

  只要錢新榮接到傳遞情報的指令之後,就會用望遠鏡查看古川正雄的手指,而對於古川正雄這樣的老特工而言,在喝茶期間敲一組電碼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錢新榮只需要記下電碼,回到家中再用密碼本進行翻譯。

  這種方式既隱蔽又高效。

  外人看來,他們不過是兩個普通的且互不相干的茶客和煙客,誰能想到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傳遞著情報。

  審訊室里,錢新榮交代完這些情報後,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想看看古川正雄。」

  方如今挑了挑眉:「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錢新榮的聲音沙啞,「但我還是想看看他。」


  方如今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帶他去。」

  戴建業押著錢新榮來到臨時的停屍房。

  冰冷的房間裡,古川正雄的屍體躺在鐵床上,身上蓋著白布。

  錢新榮站在床邊,掀開白布,看著那張曾經讓他畏懼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古川正雄用短刀刺穿婉清腹部時的冷酷。

  想起他對著自己說「認清現實」時的輕蔑。

  想起他站在婉清墓前說「感情只會讓你變得軟弱「時的無情。

  「你這個畜生!」錢新榮突然怒吼一聲,一腳踢向古川正雄的屍體。

  鐵床發出刺耳的聲響,白布滑落在地。

  戴建業上前想要阻攔,卻被方如今抬手制止:「讓他發泄吧。」

  錢新榮一拳接一拳地打在古川正雄的屍體上,淚水奪眶而出:「你還我婉清!還我孩子!」

  他的拳頭漸漸無力,最後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

  停屍房裡只剩下他壓抑的哭聲,在冰冷的空氣中迴蕩。

  方如今走上前,輕輕拍了拍錢新榮的肩膀:「一切都結束了。」

  錢新榮抬起頭,看著古川正雄那張已經變形的臉,突然笑了:「是啊,結束了。」

  他的笑聲中帶著解脫,也帶著無盡的悲傷。

  再次回到審訊室里,昏黃的燈光在錢新榮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方如今手中端著一杯溫水,輕輕放在他面前。

  「如果你願意,」方如今的聲音平靜而溫和,「我們可以將她們母子的墳遷到墓地來。」

  錢新榮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審訊室的鐵桌上。

  「婉清……和孩子……」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她們……她們被埋在去往雞鳴寺的路邊的樹林裡……終日不見天日……我很想念她們……但我不敢經常去祭拜……」

  方如今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這是錢新榮多年來第一次吐露心聲。

  突然,錢新榮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謝謝……謝謝你……」

  方如今伸手扶起他:「起來吧。這是你應得的。」

  錢新榮抬起頭,看著方如今的眼睛,仿佛在尋找一絲憐憫或同情。


  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靜的面容。

  「我會安排得力的人儘快辦理遷墳事宜。「方如今繼續說道,「你可以親自為她們挑選墓地。」

  錢新榮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謝謝……謝謝……」他喃喃重複著,仿佛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其他。

  方如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現在需要知道關於古川正雄更多的情況!」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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