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喪事喜辦
第483章 喪事喜辦
次日,讓陳慶之沒想到的是,自己的皇帝蕭衍,竟然在城外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儀式,來歡迎他這個敗軍之將。
陳慶之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一如之前誓師出征時候那樣,蕭衍高坐在點將台上,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彷佛這是迎接得勝將軍歸來的儀式。
陳慶之都覺得是不是搞錯了,還是說蕭衍要迎接另外一位得勝歸來的將軍。
可沒聽說哪裡打了勝仗啊?
而且昨天晚上,陳慶之得知,皇帝蕭衍為了不日舉辦的同泰寺無遮大會,已經很長時間都在皇宮修煉,就連之前皇太子蕭統求見,皇帝都沒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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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皇帝這幾個月來,第一次出宮參與的重大儀式。
如此隆重的場面,都讓陳慶之熱淚盈眶。
陳慶之捧著出征時候蕭衍所賜的寶劍,跪在蕭衍面前道:
「臣北伐失敗,有負君恩,請陛下降罪。」
蕭衍高坐在點將台上,看著台下的陳慶之說道:
「卿出征北伐,威震天下,洛陽百姓至今依然傳唱——『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如此功業談何敗軍之將?」
蕭衍接著站起來,他親自走下點將台,攙扶起陳慶之說道:
「此次北伐,非戰之罪也!等來年再聚精兵,交給愛卿統領,定能克復中原!」
聽到蕭衍這麼說,下方的群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要喪事喜辦啊!
朱異更是早就理解了蕭衍的意圖,帶頭站出來說道:
「陳將軍一師北伐,殺得北方大亂,洛陽克復,爾朱榮只敢陰取洛陽,用奸計攻打虎牢,今日臣做《白馬將軍頌》,歌以陳將軍之偉業!」
另外一名大臣也站出來說道:
「陳將軍此次北伐,功高卓著,陛下以菩薩之心,想要以仁心渡化北方,卻不知道北方胡虜獸心,不能理解陛下的用心,他日陳將軍再領精兵,定能踏平北方!」
眾臣紛紛開始稱頌陳慶之,實際上卻是是在變著花樣誇讚蕭衍。
站在人群中的辯機,卻看到了陳慶之表情中的落寞。
陳慶之已經四十歲了。
當然這個年紀在名將中也不算是太年長,但是這一次北伐他的白袍軍全軍覆沒,要從頭開始根本不可能。
這幫文臣說的輕鬆,彷佛只要聚集足夠的兵馬,交給陳慶之北伐就能踏平北方。
實際上陳慶之能北伐進洛陽,除了當時北方已經陷入分裂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七千白袍軍,是陳慶之積累多年的精銳。
這就是所謂的親信部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積攢起來的。
陳慶之如今根本沒有這個身體,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更沒有足夠的金錢來積攢另一支白袍軍。
蕭衍連支援洛陽的糧食都湊不齊,如今哪裡可能再支持陳慶之操練一支新軍?
辯機看向蕭衍,明白這不過是菩薩皇帝的宣傳話術罷了。
新的同泰寺講法就要開始了,這一年來,南梁並沒有在北方之亂中得到了任何好處,還平白丟了益州和洛陽河南大塊地區。
洛陽和河南的地盤,尚且可以說這裡不是南梁的地盤,不過是蕭衍冊封給兒皇帝元顥的,是元顥自己不爭氣。
可益州就不行了,益州關係到長江防線,是南梁重要的經濟地區,丟失益州無論是經濟上,還是政治上,都對南梁朝廷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按理說,朝廷的威信受損,此時就不該搞什麼無遮大會。
北方蘇澤和爾朱榮還在爭鬥,南梁朝廷也應該厲兵秣馬再謀北伐,
但是對於蕭衍來說,沒有什麼比馬上要在同泰寺舉行的無遮大會更重要了。
他拔高和吹捧陳慶之的功勞,其實也是在給自己造勢邀功,說明本次陳慶之北伐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既然這樣,那建康就可以接著念經接著舞,南梁還可以繼續沉浸在歌舞昇平中。
至於北方?
蕭衍已經想不了這麼多了。
還是那句話,蕭衍已經六十多歲了,誰還知道他能夠活幾年?
雖然這些年常年修佛,但是蕭衍其實對自己也沒有太大的信心。
既然這輩子已經這樣了,那最重要的還是下輩子。
蕭衍給自己定下了目標,這輩子要好好積攢功德,就是為了下輩子還能繼續做皇帝,或者乾脆能直接成佛作祖。
這也是他如此看中功德,抬舉辯機的淨土宗,經常詢問辯機功德的原因。
這位菩薩皇帝,實在是太想成佛了!
在同樣的邏輯下,任何阻擋蕭衍成佛的行為,都是不行的。
他的兒子要求見自己,要求他整頓吏治,除掉幫他搞錢辦法會的朱異,蕭衍就不見這個兒子。
群臣如果進諫,讓蕭衍不要辦勞民傷財的無遮法會,蕭衍就會憤怒的將官員貶謫出建康。
嘉獎陳慶之,就是肯定自己的功績,就是為了接下來的無遮大會造勢。
更何況在這一次無遮大會上,蕭衍還有一個更宏大的機會,一個能積攢天量功德的計劃!
所以才有了今日建康城外的喪事喜辦。
看著城內歡騰的人群,辯機也有些沉默,當功德了成了一筆買賣,一筆為了來世享福的買賣,那佛法的意義就已經被扭曲了。
而那個扭曲佛法的人,又是整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這又會造成什麼樣的災難?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開始下雨。
南方的春雨並不惱人,反而如同一道煙罩,給遠方的景色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美感。
遠處的寺院傳來鐘聲,悠揚的梵唱從城內外傳來。
辯機突然想到了蘇郡公曾經做過的一首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
四月,爾朱榮領兵來到了玉璧城下。
這一次,爾朱榮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僅僅帶來了他的精銳重騎,還從各地搜羅工匠,帶來了一支專業化的攻城隊伍。
這是當年爾朱榮在汲郡的時候吸取的教訓,具甲騎兵再厲害,也不能用來攻城,專業的事情還是要讓專業的兵種來。
但是當他麾下的攻城專家們仔細查看了玉璧城的城防後,告訴了爾朱榮一個糟糕的消息。
「什麼,此城攻不下來?」
爾朱榮怒視這些工匠,工匠們雖然恐懼,但是依然向爾朱榮如實稟告。
「回天柱大將軍,此玉璧城的城牆高大,又建造在台城之上,士兵想要攀登上城牆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就是台地,也就是「塬」這種地形的可怕之處了。
這些建造在台地上的要塞,那陡峭的台地邊緣就是天然的城牆,玉璧城就建造在一整個台地上,攻城的部隊光是爬上台地就已經非常困難了,等到爬上去後再爬上城牆,那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爾朱榮又問道:
「從水上攻擊呢?」
玉璧城三面是台地,一面靠著汾水。
汾水的上游就在并州,爾朱榮的隨軍軍械物資,就是從汾水運輸過來的,爾朱榮很自然的想到了從水上攻城的方法。
工匠們依然搖頭說道:
「此城靠近汾水的山壁陡峭,城內也造了床弩防禦,等閒小船無法靠近。」
工匠們小心翼翼的看向爾朱榮,見到爾朱榮沒有動怒,這才慌不迭的告退。
他又看向帳內的眾將。
在場最多的,就是那些個「爾朱們」。
除了爾朱兆守衛雁門之外,爾朱家還有爾朱天光、爾朱世隆,爾朱度律。
其中爾朱天光的職位是驃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改封廣宗郡公,增邑一千戶,又是掌管宮衛的左衛將軍。
爾朱世隆車騎將軍、兼領軍,俄授左光祿大夫、兼尚書右僕射。
這還是爾朱世隆在洛陽吃了敗仗,被爾朱榮責罰的情況下的官職。
爾朱度律的職位則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兼京畿大都督。
京畿大都督掌管京畿地區的兵權,也是爾朱家的核心。
可這麼幾個「爾朱們」面面相覷,也提不出什麼好的意見。
除了這幾個爾朱們,爾朱榮麾下還有侍中,樂陵郡開國公朱瑞,不過他是主管後勤的官員,基本上不參與決策。
叱列延慶是爾朱世隆的姐夫,也是爾朱家的親戚,叱列延慶的職位是恆州刺史,但是此時的恆州在蘇澤手裡,所以他這個恆州刺史算是虛職,他的主要工作還是爾朱榮的親衛統領。
接下來就是賀拔兄弟了,其中兄弟三人中,職位最高的賀拔勝,現在是真定縣開國公,散騎常侍、征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武衛將軍。
而賀拔兄弟中的賀拔岳,職位是安北將軍、光祿大夫、武衛將軍,賜爵樊城鄉男。
賀拔岳的爵位沒有開國字樣是虛封,和上述實封的爾朱氏核心成員區別很大。
就這麼點可憐的爵位,前陣子還因為出征定州失利,被爾朱榮給免了。
從這個人事上,就可以看出「爾朱們」在爾朱榮集團中的地位,是那些非「爾朱們」遠遠無法企及的。
但是此時爾朱榮也感受到了苦果,幾個位高權重的爾朱們都提不出什麼有效的意見,而那些非爾朱們,要麼因為職位太低沒辦法發言,要麼乾脆就不想進策,整個大帳內就這樣尬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