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劉氏當王」
第469章 「劉氏當王」
無論是多麼重要的信件,函使都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中山城和薊縣,準時送到蘇郡公和慕容刺史的案頭。
安全可靠,絕對不會延遲半分。
賈執所需要的資料,也能迅速從薊縣送過來。
賈執對這些下屬,是又愛又擔憂。
愛的是他們是真的好用,將自己從縣衙的庶務中解放出來,讓自己有時間去探訪涿縣內的豪強情況。
擔憂的是蘇郡公麾下已經有了這麼多的成熟吏員,他們已經可以處理縣務了,就算是能力上不足以治理一個縣,做個三長綽綽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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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執突然焦慮起來。
曾幾何時,他們這些士族是做官的唯一人選,他們壟斷著學術、知識、官僚技術,甚至帶兵打仗的兵法,漢末魏晉,那是士族的黃金時代。
可怎麼突然時代就變了呢?
這些精通官府事務的吏員,斛律歸漢這些軍戶子弟,崇文閣中的寒門子弟,甚至連門閥都沒有的富戶子弟。
這些人都是可以做官的。
賈執突然明白父親的焦慮,為什麼姑臧賈氏對蘇郡公跪得那麼快了。
曹操拿他們這些士族沒辦法,就算是發出《求賢令》,喊出「周公吐輔,天下歸心」,但是能用的也只有士族子弟。
也許在個體上曹操能消滅個別作亂的豪族,但是他的子孫就沒有這個本事了,最後被司馬氏篡了皇位。
司馬氏直接喊出了與士族共天下的口號,最後獲得了全體士族的支持,得到了整個天下。
可隨著晉失其鹿,五胡亂華後,北方士族的待遇一降再降。
雖然也有王猛、崔浩這些被重用的漢人大臣,但禮崩樂壞的時代,那些拿著刀的武人,才是決定天下的力量。
五胡亂華,漢人衣冠雖然沉淪了一段時間。
但是從孝文帝重新勘訂門閥,士族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但是賈執經過了崇文閣進修,再到幽州任職,他已經收起了身為士族子弟的傲慢。
蘇郡公不是曹操,曹操沒得選,但是他有的選。
之所以還用你們士族為官,那是蘇郡公看得起你,如果不識抬舉,等到崇文閣那些學子讀出來,你士族子弟想要做官,也要乖乖去崇文閣排隊等著考試。
賈執隱約覺得,士族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是武人的時代,還是讀書人的時代,就要看他們這一代人的選擇了。
賈執突然有了目標,儘快輔佐蘇郡公終結這亂世,才能迎來讀書人的黃金時代。
認識不到時代變化的人,終將被這個時代淘汰。
而如同范陽盧氏這樣的蠢貨,想要對抗郡公,那就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了。
這些日子,賈執通過參加各種宴席,總算是將整個涿縣的情況摸清楚了。
本地最大的家族,自然是范陽盧氏。
范陽是幽州下的治郡,在一些朝代也指幽州,能以范陽為郡望,足以可見盧氏的實力之大。
始祖盧植以儒學顯名東漢,算是給家族留下了經學基業,盧氏從普通的地方性豪強,變成了擁有經學解釋權的全國性士族。
三國盧毓位至曹魏司空,其後盧欽、盧珽、盧志、盧諶累居高官。
至北魏太武帝時,盧玄「首應旌命」入局朝廷,號稱「北州冠族」。
盧玄之子盧度世,本來是盧家未來的新秀,卻因為他是崔浩的表侄,捲入到了國史之獄案。
後來盧度世被太武帝赦免,但是官運也到頭了。
盧度世之子盧淵,在孝文帝改革的時候首倡改革,主動入洛,成為欽定的四姓高門。
盧淵曾任幽州刺史,原本前途遠大,但是四十八歲病亡。
之後盧淵這一支定居洛陽,將家主位置讓給盧文偉之父,但是盧淵幾個兒子官都不大,范陽盧氏雖然名列甲姓高門,實際上在宣武帝至今,能出任高官的族人寥寥無幾。
但也因為范陽盧氏已經衰落,反倒是躲過了河陰之變,並沒有遭遇太大的打擊。
亂世已至,范陽盧氏這種地頭蛇,又怎麼會不起別樣的心思?
處理完了今日的公務,賈執站起來,看向身後的屏風。
這塊白色屏風用的是白紙裱糊的,現在上面寫滿了名字。
范陽盧氏的家主盧文偉,他的名字在整個屏風的正中間。
從盧文偉延伸出去,是范陽盧氏的幾個姻親家族,他們和盧氏通過嫁娶組成了緊密的聯盟。
這裡面,又通過其家族的名望,分成了幾個檔次。
三代以內做過高官的,算是全國性的士族。
只能在州郡做過官的,那就是地方性的士族。
此外涿縣還有大量祖上沒有做過大官的,只在本縣有一定名望的家族。
通過家族姻親,弟子門生,故吏舊友,范陽盧氏在涿縣編織了一張巨網,屏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就是范陽盧氏的「朋友圈」。
這些情報,都是賈執參加一場又一場的宴會,才從中窺探出來的。
這樣一張巨網籠罩在涿縣,也難怪范陽盧氏不服。
賈執卻露出笑容,這些日子他裝傻充楞,甚至故意在酒宴上失態,讓這些本地豪族當做傻子戲弄,就是為了將他們的關係網絡摸清楚。
看著滿屏風的名字,賈執卻沒有急著收網。
因為在盧文偉的名字旁邊,賈執還用紅筆寫了一個「上師」二字,又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圈。
在范陽盧氏的關係網絡中,唯一讓賈執困惑的,就是這個不知道藏在何處的「上師」。
范陽盧氏的其他關係都能找到蹤跡,但是和這個上師有關的線索都是一個大大的謎團。
而恰恰是這麼一個「上師」,將范陽盧氏和很多幽州本地有名的世族聯繫在了一起,他們暗中聯絡通氣,似乎正在策劃什麼事情。
這就是賈執一直想要調查清楚的事情。
如果只是剷除涿縣的范陽盧氏,這樣的功勞也許能夠讓他晉升為郡守。
但是如果能剷除一起試圖顛覆整個幽州的大案,那日後就是刺史可期了。
刺史,就是封疆大吏了,姑臧賈氏能不能在這一輪洗牌中脫穎而出,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
好在等待的日子就要到盡頭了。
就在今日的酒宴上,盧文偉已經向賈執提出了邀請,要讓他參加後日府內的夜宴,屆時會將那位神秘的上師引薦給他。
只要揭開了上師的真面目,那賈執就可以收網了。
這些盤踞在涿縣的家族,看起來聲勢浩大,可又怎麼擋得住郡公麾下的精兵?
當別人有加害你的能力,最好不要讓對方有藉口掀桌子。
這是賈執小時候,在父親心情不好的時候打翻了花瓶之後,就悟出來的道理。
只可惜范陽盧氏不明白這道理,非要在幽州做這些小動作。
更何況這屏風上的人,難道真的就和盧氏一條心?
賈執眯起眼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糾紛。
盧氏以范陽為郡望,也就成了不少家族頭頂上的巨傘,擋住了不少家族向上的機會。
很多家族之間,也有一些狗血的愛恨情仇。
說到底,家族還是人來組成的。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摒棄感情,盧文偉的集團看起來很龐大,實則內部早就四分五裂,不堪一擊。
賈執已經敏銳的標出了幾個可以拉攏的對象,以及這個聯盟內部可以挑唆的矛盾。
——
一日後,劉靈助終於抵達了涿縣。
北平縣的事情也是嚇到了他,劉靈助沒有進城,而是直接住進了范陽盧氏在城外的塢堡中。
盧氏在涿縣幾百年的經營,整個莊園已經是個獨立的王國了。
光是盧氏的土地,就占據了涿縣土地的十分之一,衣食住行所有的東西,都有專門的家奴門客供應,這就是完全體的士族莊園。
只是北方這樣的士族莊園已經很少了,也是幽州不是六鎮之亂的核心地區,范陽盧氏才得以保存家業。
「上師,且請您在此處暫歇,明日夜宴拿下那縣令賈執,就可以發動了。」
盧文偉恭恭敬敬的對著劉靈助說道。
劉靈助原本只是來幽州查探一下情況,聯絡一下幽州本地的豪族。
可是在北平縣,被斛律歸漢的一系列操作給嚇到了。
而盧文偉也同樣的憂慮,隨著地方官員到位,大量填補而來的官吏,讓那些本來看熱鬧,以為蘇澤玩轉不了幽州官場的士族都開始惶恐起來。
蘇澤麾下的人才儲量堪稱恐怖,一下子就拿出了這麼多的成熟官員隊伍,如此下去很快幽州就能安定下來。
一旦幽州安定,那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以兩人商議,儘快就拿下賈執,以「劉氏當王」的讖語為名,從涿縣起兵,等到趕走慕容紹宗後,再向洛陽朝廷投降。
劉靈助點點頭,他又補充說道:
「那蘇澤的手下心狠手辣,那賈執如何?」
盧文偉笑著說道:
「不過是個廢物罷了,上師放心,無論那賈執從與不從,我都會將他幽禁在府上。」
劉靈助點點頭,又掏出龜殼占卜了一下,得到的又是吉兆,這才放心的住下。
次日,賈執將護衛都留在了縣衙,只帶上了那名函使,乘坐馬車來到了城外盧氏的莊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