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滿月古井,瓶兒雪琪
第220章 滿月古井,瓶兒雪琪
陸雪琪穿過玉清殿,前往後山。
通天峰後山本是禁地,但陸身為小竹峰弟子,一路上卻無人阻攔。
陸雪琪徑直來到祖師祠堂,祠堂前立著一方青石案台,水月正在煮茶。
見是愛徒,喜得起身:
「琪兒來了。」
「師父!」
陸雪琪緊走兩步,師徒二人把手攥在一起,前者無語凝噎。
「師父,並非徒兒挑您的不是,您真要撇下我們這幫徒兒不成?」
自打萬劍一復出以來,若說被影響最大的,恐怕就是水月了。
一個月到頭,倒有一半以上的時間不在小竹峰,反而在通天峰。
如此一來,難免惹得小竹峰的弟子們有怨氣。
好比前段時日,小竹峰大弟子文敏出嫁,姑爺正是大竹峰代首座宋大仁。
喜事辦了三天,可這水月除了送親那天在場,其餘連個面都沒露。
自知理虧,水月被愛徒這番話說得無言以對。
「可別怪你師父……」
祠堂內走出一個背脊挺直的青袍男子。
萬劍一比起十年前,非但不見衰老,反而看著年輕了不少。
還得是他替水月解圍:
「是我這事兒多,幸得你師父幫襯著,不然靠我一個人可顧不過來。」
說起水月如今的身份,基本就平替了當初蒼松的職位。
除了仍是首座之尊,還兼著青雲全門的許多事宜。
譬如刑罰、警戒等。
見是掌門,陸雪琪不敢失禮:
「弟子拜見掌門師伯。」
「欸,不必多禮。」
萬劍一擺了擺手,示意三人就在石桌落座。
「這次喚你來,主要是我和你師父商量了一下,有個任務還是得你來。」
聞言,陸雪琪看向恩師。
水月便把一張請柬交給陸雪琪:
「日前,修真聯盟邀請我青雲會盟,我與你萬師伯都一致認為,由你出面甚為允當。」
「我?」
陸雪琪心思一動,倒也不是太過意外。
眾所周知,青雲門的歷代掌教都是出自通天峰一脈。
那麼按理說,替青雲拋頭露面,也該是通天峰弟子更為合適。
不過自從萬劍一繼任掌門以來,做出了許多改動,青雲門迎來了新氣象。
不能說一定就比以前好了,但確實是廢除了一些陳規陋矩。
萬劍一自抿了一口清茶:
「與其說是會盟,不如說是修真聯盟向世人彰顯其影響力,尤其朝我們這些老牌正道宗門展示塊頭兒。」
「至於會上將要談的事,江湖各派也基本都提前知道了,到時候,無非是表不表態的問題。」
陸雪琪思索一番,推辭道:
「弟子人微言輕,怎可僭越?」
「怕什麼?」萬劍一瞥了水月一眼,「有你師父給你撐腰,連我這個掌教也得就範。」
水月杏眼一橫,啐道:
「孩子面前,沒個正經……」
這倆人整這齣,惹得陸雪琪抿嘴偷笑。
水月攥著陸雪琪的手,
凝望著徒兒的眼眸中,蕩漾著欣慰自豪的光彩。
仿佛在打量著自己傾盡心血,鍛造出的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
「這十年來,你修為愈發精進,甚至跨過了太清門檻,不單年輕一輩可稱第一,放眼天下,也沒幾人敢說必勝你。青雲的未來,必是屬於你的。」
說著,撫摸著陸雪琪的臉頰,鄭而重之:
「如此,小竹峰交到你手裡,為師也放心了。」
「師父……」
聽到這話,陸雪琪沒來由一陣心酸。
自她二十餘年前拜入小竹峰,水月待她視如己出,傳道授業。
二人名為師徒,實則與母女何異?
整飭了一番情緒,陸雪琪忽的問:
「那師父你與萬師伯……幾時大婚?」
水月窒住,玉容上有些僵硬尷尬:
「這、這倒也不用太急麼。」
萬劍一插話:
「如何不急?下個月初五,黃道吉日,我看就差不多。」
早在三百年前,水月就苦苦痴戀萬劍一。
今朝,萬劍一也投桃報李,不負美人恩。
三百年的痴情絕戀,終於有了正果。
她身為愛徒,自然是由衷的為水月高興。
只是感動欣慰之餘,陸雪琪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幾分黯然。
…………
出了後山,陸雪琪獨自來到雲海廣場上散步。
雲霧漫過腳踝,縹緲無定。
她蓮足勾劃,在腳下攪起漫漫雲波,甚是好玩。
只是以她的年齡,早不是當年愛玩的小丫頭了。
舉目望去,東南方向,
高聳入雲的亢龍峰,巍峨雄峙。
其上樓閣殿宇,這十年來又興建了不少。
在江湖中的聲望,也在十年間傳遍天下。
——大盈仙人。
多麼高高在上的名字啊,聽起來,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遺世獨立。
但陸雪琪從來都清楚,不是那樣的。
她從袖中,取出丹青檄紙。
欲探出指尖,在那紙上書寫些什麼。
可遲疑再三,終究還是沒有下筆。
明明離得不遠,可偏偏像是隔著兩個世界,欲見而不得。
十年了,白雲蒼狗,世事變幻。
陸雪琪痴痴望著,口中呢喃:
「你還好嗎?」
————————
在距離河陽城往西南,大約兩千餘里的地方。
有一座近些年來新興起的城池,名為「碎葉城。「
這座城池的地理位置有些特殊,除了向南百餘里,有座名為「小池」的古鎮。
其餘往東、西、北三處去尋,都是大片的荒原。
若按人間車馬的速率,走上十天半個月都尋不見補給,由於甚不方便,往來的商賈基本都繞道走。
因此這城修建之初,其主要服務的人群範圍,壓根就不是凡夫俗子。
而是修士。
而這碎葉城,也正是本次修真聯盟大會的選址所在。
……
這一日晌午,
迎鶴樓中,人聲鼎沸。
眾多修真人士齊聚,呼朋喚友,喝茶閒聊。
談的都是江湖事,論的都是輩分高低。
好為不日即將到來的大會,做些預熱。
直到一樓入口,走進三個妙齡女子,頓時整個樓的人都噤了聲。
為首的是個極美的女子,清冷絕色,身著淡藍色衣裳,手中背著一柄藍色仙劍。
左側一個稍顯成熟,卻是溫婉一些。
右側,則是個十四五歲的丫頭,嬌憨可愛。
「哇~好熱鬧啊。」
小詩張開櫻桃小口,水靈靈的大眼睛四下張望,根本不怕生。
「你這丫頭,怕黑怕鬼怕老鼠,唯獨不怕人。」
一旁的林初霜笑著調侃,小詩渾不在意,很快瞅見一個靠窗的空桌。
拉著陸雪琪的手:
「雪琪師姐,我們坐那裡好不好?」
陸雪琪點頭,她確實為三人選了一處較為安靜的所在。
隨後店小二上去接待,
樓里的其他食客們,開始私下裡議論紛紛。
「是青雲門人,看這裝束,應是小竹峰的弟子。」
「為首那女子手中的,是天琊神劍麼?」
「那女子我知道,我聽人說,好像和三一那位,有……」
啪!
正議論者,後腦勺忽的被人敲了一記。
那人怒而轉頭,正要罵娘,
可一轉頭卻迎上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怒容頓時垮成了「囧」字。
「師、師父……」
「兔崽子毛沒長齊就敢滿嘴胡咧咧!再敢亂編排,老道我拔了你的舌頭!」
「不不敢了,弟子知錯了。」
捱了大逼兜,老老實實縮成了鵪鶉。
江湖場上,八卦是永恆科目。
尤其針對那些名聲響亮的人,私料乃至黑料,向來是江湖中人樂於追逐探索的話題。
陸雪琪三人落座後,小詩就著急忙慌的要點菜。
她歲數小,二人無奈,也就由著她。
正在這時,陸雪琪似是感知到了什麼。
抬頭向斜前方看去,對面遠處,一個小桌坐著個女子,正朝她望來。
那女子一身鵝黃衣衫,儘管蒙著面紗,讓人辨不清容貌。
但只憑那暴露出的眉眼,還是使陸雪琪一眼就認了出來。
清冷眉頭,深深皺起。
「雪琪?」
林初霜見她異樣,詢問:
「可是有事?」
陸雪琪略一思忖,道:
「師姐,你與小詩且在這安坐著,我出去一趟。」
林初霜不解,卻也沒多問。
此次出行,三人以陸雪琪為首,她雖是師姐,卻也得聽從安排。
小詩歪了歪腦袋,自顧從兜里掏出瓜子磕了起來。
陸雪琪徑直往門外走去,路過那蒙面女子桌前時,特意頓了頓。
待出了門去,那蒙面女子不緊不慢的飲乾杯中清茶,也跟著出了門去。
二人一前一後,就近尋了一處還算偏僻的小巷。
陸雪琪開門見山,直接質問:
「此次是我正道會盟,你一個合歡派的妖女安敢立於此地,莫非不怕死?」
那女子解下蒙面的輕紗,露出一張嫵媚勾人的絕色容顏。
淡青色的眸子中,帶著幾分揶揄:
「怎麼?你想在這兒與我較量麼?」
「哼!」
陸雪琪掃了眼四處,
這碎葉城雖說修士不少,但畢竟也有相當數量的凡人。
真打起來,未免波及旁人,須得速戰速決!
念及此處,已經按住了天琊。
金瓶兒見狀,忽的用上一口哀怨腔調:
「哎呀~姐姐仙子般的人兒,不想如此絕情。妹妹與你十幾年不見,怎麼一見面就要打要殺的?」
陸雪琪冷冷道:
「休要巧言令色,我與你可沒什麼情分。」
這十年來,眼前這位金瓶兒,在魔教中的名頭也是愈發響亮。
正邪不兩立,自然令她生厭。
見她不受用,金瓶兒也收起了那副煙視媚行的姿態。
「猜到你會來,只是連個首座也沒派,看來你們青雲門也沒怎麼把修真聯盟放在眼裡啊。」
「少拐彎抹角,到底有何目的?」
「哼!」
金瓶兒收起所有的笑容,指尖一彈,朝她射出一張紙簽。
「趕得恰巧,今晚是月圓之夜。」
「西南百里外有座小池鎮,鎮外有片古樹林,你若有膽,就一個人來吧。」
說罷,身形一晃,人已經飄然遠去。
陸雪琪並未阻攔,拆開那紙簽一看,上面寫著四個字。
——滿月古井。
————————
夜半,
滿月高懸。
四下草木蔥蘢,遍地枝葉樹影,散亂疏狂。
一道淡藍色劍光從天邊抵至,顯出一個白衣女子。
陸雪琪踏著長滿青苔的石板路,來到一處井邊。
那井口周圍同樣長滿了青苔,古舊的青磚斑駁的堆迭著,仿佛鑲嵌在歲月之中。
「這是口三千年的古井……」
「亘古相傳,滿月時分,人若站在井邊向下垂望,便會看見最心愛的人或事物。」
金瓶兒從黑暗中顯出行藏,款款走來。
「也有傳言說,此井顯靈時,以虔誠心念禱告,便能心想事成。」
「在你來之前,我已經看過了,現在輪到你了。」
陸雪琪默默看她,心裡想著如此氛圍,看來,今晚或許交不上手了。
她便邁步上前,站到井邊向下垂望。
月光清冷,寂寂照在那口古井之上,映著那青苔、古痕,透著幾分滄桑與淒涼。
「你看到什麼?」金瓶兒問。
陸雪琪看了大約有十幾秒,終於收回目光,反問:
「你又看到什麼?」
「……」
金瓶兒目不轉睛的打量著陸雪琪的眸子。
似乎,讀出了答案。
兩個女子之間,似乎有什麼相通的東西,在心靈深處作用著。
「這些年來,你有見過他麼?」陸雪琪忽的問。
金瓶兒一陣沉默,她當然知道陸雪琪指的是誰,卻回道:
「十年前通天峰那次,我也在。」
聞言,陸雪琪眼神轉冷,蹙起柳眉。
金瓶兒忙道:
「別這麼看我,當時我合歡派也是受大勢裹挾,身不由己。」
她在井邊漫步,時不時向下望去:
「十餘年前,自從我離開三一,修行上就出了癥結。奼女媚雖已大成,卻反受心魔所累,與我處處掣肘。」
「這個心魔存在至今,非但不見消減,反而,愈發徹骨難捱。」
「是有關他的麼?」
金瓶兒沒有否認,
「那時,我躲在暗處,看他在那誅仙劍下,苦苦掙扎的時候。我、我心裡也說不上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有股衝動……一股死也不怕的衝動。」
陸雪琪眼神一抖,似有所觸動。
但她沒有說話,任那金瓶兒自語:
「我知道,此時的你,恐在心裡笑話我這妖女不切實際,痴心妄想。」
「確實,你或許真的比我更般配。」
「我與他是愛也好,是恨也罷,有緣無緣怎樣都好……與其暗自神傷自我消磨,不如找個機會挑明說開,乾脆一鍋燴了,也好與他做個了斷。」
她來到近前,二人呼吸可聞。
金瓶兒近距離打量著陸雪琪那張絕世容顏,淡青色的眸子中,似有淡淡波光漣漪。
「在這一點上,你我應是同路人吧?」
都說女人最了解女人。
此時兩個絕世美人,相互對視。
與之前充滿敵意不同,此時陸雪琪看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金瓶兒緩緩道來:
「所以我今日邀請你來,是想與你,先訂下一樁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