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一兆度火球

  妥協，這是每一個魔神都會走到的盡頭。

  對於這些致力於魔法之路的求道者來說，在獲得了那至高而禁忌的全能之力時，這個盡頭就如同一隻雖然緩慢，但卻永不停息的蝸牛一樣，朝著他們的身上爬去。

  根據個體的不同，這份無趣而絕望的感情可能在他們成為魔神後的任何一個時刻發生。

  有的可能幾百上千年，甚至數個世紀就得以開悟，有的則會不甘到跨過億萬年也無法理解。

  可不管時間尺度有多長，這份由無限的全能帶來的無限空虛，終究會吞噬每一個魔神的精神。

  而到那個時候，格雷姆林就會向它們拋出橄欖枝，憑藉這個組織達成共識和商討如何干預世界以及維持成員之間和平相處。

  互相殺不死對方的情況下，不如各退一步，聯合起來做點什麼。

  這樣單純的初衷對於已經心若死灰，對一切欲望都感到膩味的魔神而言，也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反正自己的世界也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生存在世界裡面的也儘是熟悉而陌生的人，倒不如和勉強能稱之為同類的傢伙一同開一把新遊戲，至少可以稍微排遣一點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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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格雷姆林的思路也並不是虛假的。

  雖然都是涇渭分明的無限，但在達成共識之後，多份無窮的渾沌理論確實能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

  幻想殺手的誕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繼續這樣下去，雖然第一志願可能是沒辦法了，但遞補到第二，第三志願還是有很大的機率。

  而這種已經誕生的成果，才是奈芙蒂絲的想法能得到格雷姆林默認的原因。

  呆在隱世起碼還能看下現世的戲劇用來解悶。

  可和兩個同級別的魔神一起戰到大道都磨滅有什麼意義呢？

  每一個魔神都清楚的知道宇宙盡頭是什麼地方。

  那是孤寂到連意義本身都不存在的漆黑迷宮。

  正因如此，奈芙蒂絲才會連自己被拒絕的可能性都沒考慮過。

  即使羅蘭是跨越了一切，不管是潛力還是未來都與他們大相逕庭的異世之人，現如今也只是魔神。

  與數量完全碾壓他，舉手投足間就能毀滅世界的敵人死戰沒有任何意義，他的確不會死，甚至可能都不會輸，但最後的結果一定是雙方都無法如願。

  甚至比起破罐子破摔的格雷姆林而言，他可能還要付出在意的女孩，友人，花了不少時間建好的存檔全部毀於一旦的代價。

  可只要點頭，他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一些在量級上無法與魔神比擬，來自異世界的力量就好。

  畢竟因為歐提努斯的先例，格雷姆林連唯一可以稱之為開戰藉口的現世都讓羅蘭打包帶走了。

  連在無限中對欲望感到空虛的魔神眾都低下了頭，而因為道路的差異初成魔神的羅蘭在這方面理應更加沉重才對。

  為了更大的利益放棄微小的願望，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平心而論，奈芙蒂絲的方案不說完美無缺，但也稱得上差強人意了。

  但可惜的是，她仍然做錯了一件事。

  沒有登上過天空的人，不會理解星球的無垠。

  沒有俯瞰過星球的人，也無法明白宇宙的浩瀚。

  身為成千上萬的集合意識凝結而成的生命，奈芙蒂絲能夠設身處地的將自己代入各種情景，但即使是這樣的她，也依然會受限於一個世界的視野。

  簡單來說

  ——她遠遠低估了羅蘭的貪婪。

  對於魔神來說，所謂的世界是由熟悉的人和地域組成的那片環境。

  但在羅蘭眼中，世界就是世界而已。

  空殼也好，裡面所屬的一切也罷，都是他註定……也必須得到的東西。

  「所以，你憑什麼拿我的東西，跟我做交易？」

  羅蘭的眼神里滿是狂氣。

  那雙赤紅色的眸子裡蘊含的情緒，讓向來總是優雅從容的奈芙蒂絲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那麼一瞬。

  「雖然殺死了僧正，但你還是魔神哦？」

  她用複雜的眼神看向羅蘭，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與迷茫。

  「就算這是我等自以為是的條約，對你來說可能也的確帶著傲慢，但要站在勝利者的地位上，將我們的欲望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了。」

  「一旦破裂，直到一切變成卑微的砂礫之前，就不會再有停手的可能了。」

  「我並不打算否認這個說法，但仍然需要強調一點——別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

  羅蘭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正是因為我是魔神，我才不會答應這個可笑的條件，在這點上，僧正那個老頭反而比你們要乾脆的多。」

  「難道說？！」

  「就像你想的那樣，既然同為全能的魔神，從一開始就只有一條通俗易懂的規則不是嗎？」

  羅蘭緩緩的看向了周圍嚴陣以待，匯聚在這片戰場上的五位魔神。

  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比這還有困難的關卡了。

  也就是說，將他們全部解決掉的話，這個世界也就徹底通關了。

  這麼想著，羅蘭溫和的面容上也掛起了笑容。

  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幾分暴虐與猙獰。

  猶如蟄伏的野獸看到近在眼前的獵物，無法克制住對甜美的血肉的欲望而露出的笑容。

  「戰鬥決定一切，這規矩你們早就懂了」

  羅蘭抬起頭，以高昂而理所當然的語調平靜的說道。

  「……如果你想要，你就得自己來拿。」

  「奈芙蒂絲，要來了。」

  幾乎是在同時，屍解仙的提醒聲也響了起來。

  「不可理喻的想法。」

  又認真的看了羅蘭一眼，奈芙蒂絲沒有生氣，只是輕微的嘆了一口氣。

  然後，在像抱怨戀人不解風情的少女一樣，用縴手捶了幾下羅蘭之後，她也適時放開了手。

  在場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魔神，能讓娘娘用警戒的口氣提醒的，也只有另一個同類。

  但即使這樣，下一刻，席捲而來的衝擊波就將奈芙蒂絲卷飛了。

  「差不多可以了吧？」

  在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搖晃的一擊結束後，連同伴都無情的放在攻擊範圍之中的獨臂魔神才冷漠的開口了。

  「骰子已經擲出，我想開始第二回合了。」

  沒有說點數與結果。

  感覺上就只是今天天氣很好，很適合和未知的強敵來一場賭上性命的大戰，所以我要去做。

  雖然是自我中心到極致的答案，可身為一度失去王座，又從底端爬上來的萬物之王。

  對於努阿達來說，還願意解釋理由，這已經是他身為戰爭之神的理性象徵了。

  「小努真是不會看氣氛呢，這種大日子稍微把這沉不住氣的壞毛病改一下如何？」

  因為同伴被波及，穿著迷你旗袍的娘娘身上的氣息也有些改變，語氣中帶上了幾絲譏諷。

  「我倒是認為已經等的足夠久了，坐視著你們幾個女神把唱白臉的角色演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就這點來說，乾的很好！」

  砰——

  在努阿達揚起的嘴角中，夾雜著大量膨脹粉塵的大爆炸頓時降臨了。

  仿佛在無間地獄享受鬥爭般的咆哮響了起來。

  那是由平常總是掛在空隙中吸取精氣的無牙無腳的白色甲蟲所組成的巨大立方體。

  它從虛空中竄了出來，像是巨大的斷頭台一樣滾來滾去。

  「托你們的福，這下可以痛痛快快的大鬧一場了！」

  龐大的骰子猛然暴起，好似脫軌的火車一樣，朝著羅蘭的方向撞了過去。

  如果放在大地上，大樓絕對會像被保齡球砸中的球瓶一般，以好像雪崩的姿態垮下。

  但見到這一幕，娘娘反而嘟起了嘴。

  「你這傢伙，剛剛果然是故意的吧？」

  雖然這一擊的威力也遠勝於小行星撞擊地球，可面對羅蘭這種敵人，連招牌的銀之臂都不用，以魔神的格局來言，確實算不上什麼。

  尤其是在明知羅蘭會爆發出全盛魔神之力的前提下。

  果不其然，像是沙暴和暴雨一般的甲蟲在觸碰到羅蘭之前，就被熊熊燃燒的烈焰化為灰燼。

  這甚至都不是羅蘭的主動出手，只是防護立場自發針對傳說做出的反應而已。

  但和認真的在思考要不要背刺的娘娘不同，身為被波及的當事人，奈芙蒂絲倒是冷靜的多。

  「事已至此，那也沒辦法了。」

  她微微向後飛去，銀色的長髮在空中飄揚。

  再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打量了羅蘭最後一眼後，當感傷的淚滴從眼角落下的同時，那雙柔媚的瞳孔中只剩下了冰冷的殺意。

  「交涉失敗，確認排除，以之前的共識為旗幟，該是重新修正這個世界的時候了……魔神軍團，出擊。」

  在話音落下的同時，沙沙的聲音從大氣的深處響了起來。

  見狀，羅蘭有些警惕的挑了挑眉。

  這並不是什麼攻擊的徵兆，而是世界的警告。

  就像肌膚在碰到毒氣時會用刺痛來提醒宿主一樣。

  現世的物質界，正在發出哀鳴。

  它並沒有死亡，卻被某種若無其事的災難壓制住了，就像因為太陽被遮住，而導致行星陷入了冰河期一般。

  羅蘭抬起頭，看向相位之外的世界，窺見了情報中最後兩柱魔神的蹤跡。

  一個美到令人發狂，身上的元素與結構完全脫離了人類，只能用怪物來形容的存在。

  一個是穿著黑色的西方葬服，將姿容藏在面紗後，用雙手托著臉頰的貴婦人。

  奇美拉與普洛塞庇娜。

  羅蘭認出了這兩柱沒有用技術切割自己，守候在外界的魔神身份。

  很顯然，她們就是用來限制自己魔神之力的盤外招。

  雖然沒有想到羅蘭能夠毫無顧忌的使用魔神之力，但在明知目標不對勁的情況下，格雷姆林也留下了保險。

  用兩柱保留了全力的魔神堵在門口，用以應對羅蘭和歐提努斯的暴走，同時還可以與入侵內部的她們裡應外合。

  儘管羅蘭有幾斤幾兩格雷姆林不清楚，但對於自己的同伴，魔神眾還是擁有不多的信任。

  並不是信任對方，而是信任自己的力量——即使這兩位魔神即使心懷異心，入侵到內部的魔神也有信心從她們手中恢復狀態。

  除此之外，她們的力量性質也適合做這種堵門的差事。

  普洛塞庇娜本身的傳說就與天罰息息相關，在月份的時序劃分中，冬天正式因為她被擄到冥府成為冥後，導致她的母親花之女神對世界許下了直到奪回女兒前春天將永不降臨的詛咒才誕生的。

  奇美拉雖然是神話中的怪物，但從現在展現出來的力量上來看，她的道路大概率是追求極限之美而扭曲自己的存在，可以輕易動搖世界的結構。

  加上羅馬與希臘神話幾乎就是融合後的換皮版，二者的力量共同形成了這壓迫世界的天災。

  她們的確無法限制羅蘭全盛的魔神之力，但卻可以進一步壓制世界。

  一旦羅蘭使用超越界限的力量，就會被斷定具有威脅，直接迎來破滅後的大混戰。

  「是見到僧正死亡後自發形成的默契嗎？」

  魔神們的交流與理解能力早就超越了言語。

  適度的強大會成為震懾敵人的榮耀與威脅，可當無可逆轉的時候，它也會成為負擔。

  在這種情況下，羅蘭想要重複之前的手段，用無限將周圍的所有敵人囊括進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雖然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還有可能，可考慮到敵眾我寡，這也是需要碰運氣才能實現的非常規手段。

  「總而言之，先用這一招作為見面禮吧。」

  走多條道路的好處，就是無時無刻都不會陷入無路可走的窘境。

  看著在普洛塞庇娜和奇美拉的力量下，被純白色的黑暗覆蓋，變成了一片凍土的世界。

  羅蘭神色自若的抬起了手，吟唱起了解放光芒的言靈。

  「為了勝利，快來到吾的面前！不死的太陽啊，請賜予吾閃耀的駿馬。有著駿足的靈性之馬啊，將象徵汝主的光輪帶過來吧！」

  錚——

  夜空中，閃爍起了刺眼炫目的光芒。

  那是帶著金色火焰，從天外直直落下的一輪日冕。

  不過，因為火焰的規模過於扭曲而灼熱的原因，比起神話中托舉太陽的白馬化身，現在的它或許更加適合這樣返璞歸真的描述。

  火球。

  ——一兆度的火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