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徒刑十二年
「快走,現在就出國!」
這次不是簡訊,只有簡短一句話,賈躍亭站在走廊里緊握手機良久,反身推開虛掩房門走進酒店包房。
孫宏斌坐在餐桌上首位,望著滿桌豐盛佳肴,思考怎樣將樂視囫圇吞入腹中,消化肥美血肉吐出無用的骨頭。
半個小時後酒宴無果而終,賈躍亭面帶微笑告辭,腳步從容穩健離去,直奔機場!
「銀行那邊出了點問題,不是什麼大事,我馬上去美國出差。」
趕往機場途中,他不停打著一通通電話,最後輪到妻子,異常冷靜安撫道:「謝景行凍結我的銀行帳戶,是想阻礙樂視上市體系和非上市系的財務運轉,暴力切斷我們的資金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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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這些你不懂,你名下銀行卡能用就行,先把我給你買的定期理財取出來應急。」
最近一班飛港島的航班,取票、安檢一路順暢,賈躍亭繼續說:「我去國外是因為他動用行政手段整我,得防備後續耍別的陰招。」
「公司現在很健康,謝景行所作所為一切都是考驗我們的現金流承壓能力,你越慌張越如他的意。」
穿過廊橋空姐笑容標準機械式重複著歡迎登機,他點頭以示回應用手捂著嘴:「你放心,我很快回來,你和閨女在家好好的等我。」
直到在頭等艙坐穩,賈躍亭掛斷電話鬆了口氣,不幸中的萬幸,他不好的感覺這麼快就得到應驗。
謝景行做的那些花哨多角度進攻既是佯攻也是主攻,所有目的都是為了配合股權質押這手殺招。
一旦搞崩樂視資金鍊,他無力償還貸款,用以作為質押擔保物的股權優先兌償直接債權人。
太禾西柚便可以越過他強行接盤樂視網大量股權,進而爭取公司控制權,達到搶劫抄底優質資產目的。
「賤人。」
賈躍亭氣急暗罵將手機打開飛行模式,已經加載出來的微博界面並未隨之消失,仍然顯示著一張微信聊天群截圖。
雷軍連發數條消息,稱從供應商朋友口中得知樂視總計欠82億供貨款,做人要腳踏實地砥礪前行。
落井下石誰都想踩一腳,賈躍亭乾脆將手機關機眼不見為敬,樂視上市與非上市財務周轉體系雖然以他為樞紐,但落到實際執行是千層餅。
皮包公司、資產代持、海外帳戶諸如此類,光憑凍結個人名下資產打不死他。
「您好,賈先生,您的朋友有事跟您說。」乘務長忽然出現湊到耳邊提醒。
賈躍亭不明所以:「我哪個朋友?」
「就在機艙口,麻煩您請跟我來,好嗎?」乘務長語調輕柔帶著不容拒絕。
賈躍亭心裡陡然一沉,挺起身目光四下環顧,後排坐的情侶咬著耳朵計劃去港島購物血拼,經濟艙傳來孩子哭鬧,和老人問什麼時候起飛的催促。
他雙手握在一起幾度欲言又止,默默跟隨乘務長走出機艙。
「抱歉,您被限制出境了,我們航司剛收到通知。」
「非常抱歉,我們是在旅客信息系統更新,看到您被標註為高風險限制出境人群,建議您向出入境管理申訴。」
「特別抱歉,我們這邊只能看到您剛剛被標註,真的不了解具體情況。」
賈躍亭臉色鐵青,被便裝安全員和兩位追過來的兩位機場公安,護送下飛機。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被限制出入境了?是的我查到了,您最近有沒有參與過詐騙、官司訴訟,或者有犯罪記錄?」
「這邊建議你攜帶相關證明材料,線下到我局辦理申訴手續。因為我不知道你到底幹了什麼,你什麼都沒幹為什麼限制你,沒限制別人呢?」
「我只能說最快14個工作日內,慢的話,你得去找其他部門查一查,我反正建議你要是想儘快解決問題,好好想想你自己幹什麼了。」
從機場返回樂視總部途中,賈躍亭仍然全程打電話,走進辦公樓大堂,一男一女兩位法務迎面走來。
「您好,我們是君泰證券法律部門員工,今天來跟您協商質押貸款保證金問題。」男人正式遞上公函。
…………
周末轉眼而過,周一早晨樂視前台小姑娘哈欠連天,假期並沒能如計劃般休息好。
老闆被債主追上門討債,輿論沸反盈天公司名聲一天臭過一天,昨晚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同齡表親幸災樂禍給她發消息,陰陽你們公司如何如何。
氣得她半宿沒睡著,凌晨從床上爬起來拉黑對方微信。
「轟隆隆。」
她正想著要不要把對方從黑名單放出來,發一條僅此人可見的朋友圈陰陽回去,只聽電梯口傳來嘈雜聲音,七八位西裝革履的高管狂奔而過。
年近六旬的保安大爺跑歪了帽子,打扮光鮮的行政女助理兩條筆直大長腿甩開了綁腿高跟鞋系帶,保潔大媽最後拎著拖布衝出大堂矯健若常山趙子龍。
視野里所有人都在朝外面狂跑,終點大廈保安門崗外,兩輛大巴車靜靜停在那裡。
「不管你們是從哪裡來的,現在趕緊走,要不然我馬上報警!」趙凱越眾而出嚴厲警告。
站在大巴車前的女人身材不算高挑,但熟婦風韻氣質完美撐起一襲深色長款寬領呢子大衣,大衣寬鬆下擺將她腳下一雙細跟高跟鞋,映襯地愈顯纖細銳利。
她淡然回應道:「我們完全合法合理行使商業權利,貴公司應當履行義務,配合我方進行財務審計。」
「蘇禾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偽造商業材料誹謗樂視商譽,就憑這條隨時可以起訴太禾資本,不要在這裡胡攪蠻纏。」趙凱揚起胳膊隔空虛指。
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律師當即擋到蘇禾身前:「這位先生,您可能誤會了,我的委託人不是太禾資本。」
「你是幹什麼的,這沒你說話的份兒,讓開!」趙凱像趕小雞崽子似的一把將他撥開。
「我是錦天城律師事務所魔都辦公室的黃勝功,你可以不用管我是誰,但你必須知道你們應盡的義務!」
中年男律師義正嚴詞喝止道:「我方委託人『克卜勒行星股權投資管理中心』,根據我方委託人持有的樂視股分及樂視股權質押份額,在樂視出現重大經營危機的情況下,有權聘請第三方審計機構,對樂視進行財務審計!」
「……」
不知道是『克卜勒行星』太過弔詭,還是太禾莫名其妙成了樂視股東更有衝擊力,現場有一瞬的寂靜。
「你們股權質押份額哪裡來的?截至目前我公司大股東股權質押沒有一項違約,任何質權人不得在不經過出質方,也就是沒有我公司大股東賈躍亭先生允許的情況下,轉賣股權質押交易。」樂視法務總監見縫插針站出來對抗。
中年男律師理了理推搡中扯亂的衣服:「請你注意,我方委託人的主體是『股權投資管理中心』。」
「君泰證券、中信建投證券以及興業銀行和中央匯金等機構,並沒有把各自持有不同數額的樂視網股份與股權質押交易賣出,他們將這部分資產注入了『克卜勒行星資管中心』進行運營。」
他趾高氣揚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而太禾資本持有克卜勒51%股權,蘇禾女士擔任資管中心管理人職位,財務審計是我們的合法權利!」
就是耍流氓玩你們,怎麼滴?!
「誰告訴你們樂視出現危機了,公司經營狀態良好,你們強行財務審計才會幹預公司正常經營!」
法務總監只扛住一口氣便敗退,趙凱趁機緩過勁頂上。
中年男律師一扶眼鏡腿繼續開噴:「我們用證據說話,所有樂視專業機構股東一致對樂視下調估值,對比半個月前二級市場股價萎縮近半,這完全可以認定樂視自身出現重大問題。」
「估值,你懂不懂什麼叫估值?!你們單純憑估值下調,就以追加保證金為由凍結我公司董事長個人名下資產,這是不合法的強盜行徑。」
「您又錯了,凍結賈董事長資產的是君泰證券,你覺得不合法完全可以起訴他們。而且是太禾資本作為股權質押的受益權所有者起訴了君泰證券。」
中年男律師大殺四方:「我再提醒你一遍,蘇禾女士只是太禾資本合伙人,今天她以克卜勒資管中心負責人身份站在這裡。」
「法律不是你想當然怎樣就怎樣,尊重法律規範捍衛程序嚴肅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樂視總部大廈、保安亭門崗相隔,兩伙人馬唇槍舌戰多有肢體摩擦。
咔嚓一聲,攝像機鏡頭將現場情況收入照片畫面,上傳網絡如風暴席捲開來,接著陸續問詢趕來的媒體記者紛紛舉起攝像機。
相關部門到樂視抓走了幾十號高管、核心員工,有大巴車為證,我親眼看到賈躍亭被蒙著腦袋戴手銬上車的!
樂視的供貨商債主上門討債,帶了兩大巴車人堵門圍得水泄不通潑油漆,樂視都不敢報警。
有神秘股東怒了,一聲令下召集錦天城律師團隊,德勤事務所的審計團隊,要內部審計調查樂視財務造假案,賈躍亭暴力抵抗,保安動手打人。
短短兩個小時流言四起,在網絡輿論中,樂視已然花式暴斃一萬次,壓力似潮水一波波衝擊保安亭防線。
時近正午,趙凱神情冰冷獨自走進大巴車,片刻後,枯坐整個上午的德勤會計事務所的審計團隊,在幾位留著小平頭的西裝男保護下,湧入樂視辦公樓。
蘇禾緩步向前,一腳踹開樂視網大門,強搶財務造假證據。
…………
「崩摧。」
十四樓,賈躍亭站在窗邊,心頭浮現這個詞語。
凍結財務資產是賤招,但好用。
騰訊、華為、乃至阿里巴巴,無數大企業仗著財大氣粗用這招拖死競爭對手現金流,網際網路企業尤其酷愛,騰訊甚至搞出過凍結老乾媽資產的醜陋段子。
堵在門口罵街強行查帳更賤,更好用。
強闖噹噹砸保險柜把企業公章掛褲腰帶上的李國慶,被自家旗下公司保安攔在公司大門口外慘遭字面意義毒打的姚振華,亦或者華信信託64歲男性董事長在電梯裡掄錘子把54歲的女性總經理錘進ICU。
無一不證明,商業競爭手段千萬種,本質殊途同歸。
失敗成為笑話,勝利自取高尚。
崩摧,賈躍亭輕聲自語吐出兩個字,謝景行是後者。
凍結資產戒斷現金流在其次,基於此限制他出境更加關鍵,給財務審計爭取時間。
財務造假、欺詐發行融資、惡意轉移公司資產,種種罪名加起來要判十年還是十二年?
原本股市停牌是樂視的拖延戰術,現在被謝景行利用,賈躍亭不知道短時間內可以從哪裡迅速找來幾十億現金堵住股權質押的窟窿。
並且需要更多資金跟謝景行對抗股權收購,才能把太禾的財務審計調查團隊趕出公司。
融創孫宏斌?
等他願意拿出錢來,怕是屍體都臭了吧,我快死了,眼睜睜看著謝景行闖入公司審計財務無能為力。
——賈躍亭自嘲的笑了起來,無可奈何且不甘。
「董事長,招行、農行凍結了我們授信貸款額度,並要求我們提前還貸。」
劉弘沒敲門,動作輕緩走進辦公室,將兩份印著銀行公章的函件放到桌角。
鑑於企業信用狀況惡化、違約風險增加、抵押物價值下跌,能按上提前還貸的合同條款一一對應,這下子更無力與謝景行對抗了。
樂視在這兩家銀行全國各分行,貸款總額高達70多億元,農行旗下兩家基金還是樂視網前十大流通股東之二。
過去半個月中,太禾西柚搞定了中央匯金,跟興業銀行簽訂桌下協議,這兩家農行基金股東始終不為所動堅定站隊樂視。
可見關係深厚程度,而當謝景行的財務審計團隊衝進樂視總部的瞬間,無論農行還是招行,好像突然由聰明的智商占領大腦高地。
明辨是非,樂視是樂視,賈老闆是賈老闆,凡事要客觀辯證看待,不能一概而論。
「他們沒給我帶什麼話?」賈躍亭意興闌珊。
劉弘作為他最親密的戰友已然知道結局,說不出怨毒還是恨意,心情複雜道:「他們勸你去跟謝景行聊聊。」
「他們怕死啊。」
賈躍亭咬緊後槽牙難以釋然,曾強那種貨色妄想騎牆隨風倒徒增笑料,他的朋友們才是真正的誰贏幫誰。
財務爛帳本在他手裡朋友們傾情相助,如今謝景行註定拿到爛帳本,他要是不投降,朋友們大概會比謝景行更想他死。
劉弘嘴唇蠕動,補充道:「魏秘書和老陳在辦公室里被帶走了。」
「……怎麼可能,老陳上周五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好好的!」
賈躍亭終於顯露驚懼,自從去年老陳的大哥喝了杯茶人間蒸發再沒出現過,老陳就是他最鐵的好朋友。
「大哥也有消息了,他承認自己當年給我們美化的財報上市行過方便,官網剛發的公告。」劉弘艱難開口嗓音乾澀。
賈躍亭漠然吞咽著吐沫:「你先出去吧。」
「老賈,你……」
「我沒事,你先出去。」
賈躍亭不自禁抬高聲調打斷,劉弘只好無言退出辦公室。
房門關閉,他掌心冰涼沁出冷汗指尖顫抖拿出手機,瘋狂滑動屏幕翻找出前幾天打過的電話號碼。
「蘇禾,你給我找謝景行,我要見謝景行!我不能有事,我還要造車,造手機。」
「我是有理想的人不能折在這裡,蘇禾,你幫幫我,你們不是投資人嘛,樂視就是好項目啊,你們想投資多少都可以!我要見謝景行。」
「你給他打個電話,我一定要見他,蘇總,我求你了,我錯了,我真的認識到我錯了!」賈躍亭攤在座椅上掩面痛哭,雖然沒有一滴眼淚但語氣滿是悔意。
…………
「呼。」
謝景行長出口氣跳下床,單手抓起浴巾潦草擦了擦赤著的身體,舉著手機走向浴室:「他不是知道錯了,他是知道要死了。」
「所以要怎麼安排?」電話那頭蘇禾問。
「讓唐曼帶隊來京城吧,然後給我十五分鐘,你帶人來我房間先開個會。」
浴室里響起嘩啦啦水聲,俞念屈膝跪趴在大床上,大眼睛迷離無神嘴角粘著口水。
漸漸恢復神采撲棱一下支著胳膊坐起,低頭看看渾身上下痕跡,裹條浴巾拎起衣物包包悄然逃命。
不吃了不吃了,這幾天暴飲暴食能頂兩月,再偷吃要被撐壞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