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蛇吞象

  第211章 蛇吞象

  魔都夏日的夜晚不算漫長，凌晨四點，天邊泛起魚肚白。

  天空下了片刻小雨，還未落到地面便被暑氣蒸發，只在高層建築窗戶留下道道細微扭曲水痕。

  像是朱嘯虎的精神狀態顯化，他眼泛血絲鬍子拉碴在窗邊來回渡步，雙手叉腰猛地轉了個身不知道第幾次說道：「不行，謝總，你得給我透個底。」

  「市場戰局激烈，強行繳了主帥的兵權會出大問題！我知道你肯定有後手，你得告訴我，咱們合作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不自覺抬高聲調：「張旭豪要是不配合組織管理層鬧事，或者強行找外部資本入局怎麼辦？！」

  「再等等，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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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景行平躺在沙發上，如同一塊石頭不曾晃動。

  又臭又硬，朱嘯虎暗自罵娘，他被這塊石頭鎮了整夜，沒有機會從中斡旋調解。

  手機屏幕接連閃過兩道光亮，是沈南鵬和彭志堅發來的消息，他們倆從京城乘坐最早的航班過來，運氣好不延誤能趕上早餐。

  【趕緊吧，我扛不住了，他一定要換掉張旭豪。】

  朱嘯虎在臨時拉的小群里發消息，包括除謝景行和張旭豪之外的全體股東，他代表幾家總計持有8%股權的小股東集體。

  紅杉中國持股11%，騰訊持股15%，合計34%。

  【張旭豪有什麼想法？】沈南鵬在群里問。

  朱嘯虎瞥了眼躺在沙發上宛若屍體似的謝景行，沒好氣的找地方坐下：【他助理訂了兩張今天下午去杭城的高鐵票。】

  【謝景行沒反應？】彭志堅緊跟著追問。

  朱嘯虎內心畫了個圈含糊回道：「我說不好，你們先過來吧，大家坐下來開誠布公談一談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魔都開車到杭城兩個多小時，張旭豪大費周章讓助理訂高鐵票是在強調態度，他同意併購大眾點評也願意對公司現存的一些問題做出調整。

  除非今天徹底談崩了，他不會輕易鬧到魚死網破引入阿里巴巴的地步。

  而謝景行明明態度堅決想要弄掉張旭豪，卻選擇僵持整夜給對方反應機會，十之八九也是給股東們反應時間。

  人齊了把事情擺到檯面上，快刀斬亂麻一次性解決。

  沈南鵬和彭志堅都是大忙人，收到張旭豪通知啟動E輪融資消息時不急不忙，得知謝景行要主導大眾點評併購餓了麼，頓時改簽機票匆匆趕來。

  兩人怎麼那麼巧都在京城？

  謝景行不相信他們所以不願意提前透露口風，朱嘯虎放下手機揉了把臉，難道騰訊和紅杉資本暗地裡在捅咕什麼東西。

  「老彭，你們那個人力資源總監劉琳是什麼情況？」

  千里之外，沈南鵬穿過廊橋走進飛機，情況緊急來不及委婉措辭直白髮問。

  彭志堅臉色深沉低聲道：「溝通出了點問題，中間有些事沒協調好。」

  「我覺得你還是儘量多把控一下，不合時宜的事能免則免。」沈南鵬愈發尖銳試探。

  他們前腳剛開始撮合美團併購大眾點評，謝景行後腳就強勢推動大眾點評與餓了麼合併。

  劉琳一個小小的人力資源總監，沒資格私自做決定代表騰訊站隊，那你彭志堅作為騰訊戰投總經理，到底是更傾向大眾點評跟餓了麼合併。

  還是說你壓根兒都不知道這件事，跑過來勾搭美團併購大眾點評完全是自作主張，騰訊沒這個想法。

  沈南鵬打了個哈欠，摘下眼鏡按壓眉心假寐。

  餓了麼跟大眾點評合併是王興目前最怕的事情，就好像一個身強體健的瞎子背著一個耳聰目明的瘸子，與一位正常人比賽長跑。

  跑到半截瞎子跟瘸子變成一個人優化掉雙方殘疾部位，競爭對手莫名其妙變強了！

  沈南鵬早就看到了這點，但出於更看好美團遲遲沒有主動跟張旭豪點破個中關竅。

  美團併購掉大眾點評打餓了麼，餓了麼併購大眾點評打美團。

  這兩種走向顯然後者會導致市場競爭更加殘酷漫長，他覺得謝景行也是這樣想，早早地便各種花式騷操作想要入股美團。

  奈何王興不好擺弄，張旭豪又不是個幹事業的，憑白鬧到現在這個局面。

  那麼問題來了，是支持餓了麼、大眾點評合併，還是繼續撮合美團併購大眾點評。

  「關鍵是張濤怎麼想。」沉悶氣氛中彭志堅沒話找話。

  沈南鵬敷衍道：「張濤還有衝勁，應該想跟餓了麼合併繼續奮鬥。」

  「其實跟美團合併他未必就要拿錢走人，此一時彼一時，王興壓力也不小做出讓步合情合理。」

  彭志堅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而且，我個人覺得處於企業發展階段，張旭豪畢竟是年輕人更有衝勁。」

  沈南鵬愣了愣隨即差點笑出聲，這人看來是沒有一點價值了，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說夢話了。

  謝景行捅破餓了麼和大眾點評合併的窗戶紙，沒有人會持反對意見，兩家企業深度合作半年時間且股東成分千絲萬縷，符合所有人利益。

  唯一有爭議的只是支持張旭豪由他來執掌合併後新公司，還是支持謝景行由張濤執掌新公司。

  且不說張旭豪能力如何，光是想弄走謝景行的點子就太離譜了，這小子可是親手把整個外賣行業Carry到現在的規模。

  給王興一次穿越時間的機會，他肯定會選擇穿越回到半年前扇自己幾個大逼兜，樂樂呵呵收下太禾資本投資。

  何至於如今眼睜睜看著強敵合併，讓他這個投資人都跟著犯愁。

  沈南鵬乾脆向空姐要了條毛毯放躺座椅補覺，彭志堅見他一副免打擾的架勢，無數念頭閃過大腦，拿出手機回復一句『收到。』

  消息在聊天框中閃著無信號的圓圈，聯繫人備註格外醒目——A劉總。

  【我今天下午到魔都。】

  對方最後發來的消息停留在一個小時之前，同樣整夜無眠。

  …………

  清晨陽光盡情傾灑填滿酒店套房每個角落，幾位服務員推著餐車走進，輕手輕腳將早餐擺滿長條餐桌。

  「謝總，主廚今天特別推薦小籠包，配的醋是咱們後廚自己釀的，您嘗嘗給提提意見。」

  酒店經理將兩屜小籠包和一碗白粥放到坐在主位的年輕人面前，接著跟分列坐在兩旁的五男三女點頭示意打招呼，毫不拖泥帶水帶著員工們離去。

  「簡單吃點，中午有大餐。「謝景行挑起話頭。

  彭志堅第一個發言矛頭指向劉琳：「劉總監，伱說的舉報信內容屬實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這個問題讓張總內部解決吧，我們今天主要還是討論餓了麼和大眾點評合併可行性。」沈南鵬順勢截住話頭。

  張旭豪心裡鬆了口氣，看樣子騰訊沒有完全站隊謝景行，沈南鵬不偏不倚只管項目不想摻和內鬥。

  他迅速判斷清楚局勢直言道：「我覺得謝總的提議完全OK，滴滴和快的合併的優質案例擺在眼前，公司里的兄弟們都相信謝總！」

  「但是，在併購方式上，我跟謝總有一點小小的不同意見，我傾向由我們來主導。畢竟團購市場到頂了，外賣市場還處在激烈競爭階段，我們需要把更多精力投入到這塊業務。」

  張旭豪說的冠冕堂皇，朱嘯虎冷眼旁觀觀察眾人反應，誰輸誰贏無所謂他只想安安穩穩賺錢。

  「張總，您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我方願意支持，但關於具體併購方案無法接受。直白的說，從哪裡找錢。」

  蘇禾胳膊拄在餐桌邊緣雙手十指交叉，不加掩飾地將早餐帶入會議談判氛圍：「餓了麼估值15億元頂天了，大眾點評估值不可能少於25億。」

  「京東的常總和中信產業基金的盧總還沒走，要是把併購大眾點評寫進合同里，我想他們肯定有意向入股。」

  張旭豪挑了下眉毛和氣道：「我們占據外賣市場份額第一且遙遙領先美團，大眾點評是團購市場份額第二名，距美團差距不大，也就10個百分點上下浮動。」

  「我們合併是1+1大於2的組合，整體估值能漲一大截，只是說把這部分估值漲幅提前給到餓了麼，解決財務問題再併購大眾點評。」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您這個說法的意思是，我和謝總加起來有99.99億資產，所以您只需要先投資我100億，我就能把謝總的資產全部併購。」蘇禾舉了個難繃的例子。

  張旭豪宛若狂躁症患者跟她拍桌子鬼叫一個晚上，就琢磨出這麼個二級市場中的『蛇吞象』玩法。

  先以遠高於餓了麼實質價值的天價估值進行大額融資，保證他的持股實控權利，再併購大眾點評兌現超高估值。

  搞笑的是，他提前融來的這些錢是支付給大眾點評的股東們，公司本身撈不到一份現金流。

  沒有專業人士出謀劃策，真是為難單純的創始人們了。

  不等張旭豪辯駁，蘇禾偏頭看向沈南鵬、朱嘯虎二人：「我方主張同時啟動大眾點評、餓了麼新輪次融資，搞定財務問題，合併成立新公司。」

  「儘可能減少資金債務槓桿風險，把更多融資給到公司發展，同時引入雲河物流戰略投資，進行深度綁定合作。」

  眾人不置可否，哪種併購方案無所謂，重點是併購之後該怎麼辦。

  朱嘯虎不經意間跟沈南鵬對上眼神，轉瞬達成默契悄然低下頭看向手機，在他們心裡張旭豪和謝景行不是一個層次的生物。

  張旭豪表示願意改過自新好好做人，餓了麼在他的帶領下未來發展如何如何良好完全是浪費表情。

  不如乾脆直接點闡述，要是踢他出局，他會怎麼個魚死網破法，能給餓了麼造成多大損失。

  謝景行能彌補損失他就趁早趕緊滾蛋晚了趕不上二路汽車，要是彌補不了，再詳談他能不能賴住不走也不遲。

  「張總，我在想你們是不是可以論證一下直接跟美團合併的可行性。餓了麼、大眾點評、美團三方交易嘛，美團把外賣業務拆出來跟餓了麼合併，美團再跟大眾點評合併。」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果真無窮，急於自救的彭志堅提出腦洞大開建議：「這樣，你們整合外賣市場，美團整合團購市場，大家都太平不用燒錢了。」

  他就差明說別跟謝景行比能為餓了麼帶來什麼，瞎幾把扯淡攪渾水才有希望。

  在場眾人頓時齊齊懵逼，朱嘯虎和沈南鵬再次對視，這個說法乍一聽起來真別說……也就只能乍一聽，但凡細想都辦不了精神病院出院手續……

  連吃完一碗白粥的謝景行都抬起了頭，慢條斯理擦拭乾淨嘴角：「餓了麼和大眾點評併購之後是否需要融資？」

  「需要，您提出的定點爆破計劃收效明顯。」

  宋安梨早有準備給出詳實數據：「以雲南大理地區市場舉例，二月份餓了麼率先啟動補貼燒錢計劃，到三月份累計消耗預算830萬元，市場份額由27%提升至67%。」

  「美團在此期間未有應對，三月下旬我方縮減補貼計劃，美團反攻增加補貼力度，至五月中旬累計燒錢1000萬元，市場份額回到51%。」

  她目光投向康嘉：「據康總所述，我方預計下個月再次啟動大規模補貼燒錢計劃，沒有預算上限，以市場份額回到60%以上為準。」

  「半年來，我方大理地區城市代理商累計虧損600萬元，美團大理地區城市代理商虧損只高不低，而餓了麼和美團自身虧損同樣達到500萬元以上。」

  宋安梨一口氣說完，略作停頓強調道：「在一座城市反覆拉鋸燒掉上千萬的情況會一直持續，餓麼了和美團都處於嚴重失血狀態，必須有大額融資支持。」

  「餓了麼流幹了血，張總想著啟動E輪融資，美團情況不會好多少，他們也快要融資了。」

  謝景行面無表情將一隻小籠包溺死在醋碟里：「朱總，你想打到天荒地老嗎？」

  朱嘯虎拉著張死人臉不吭聲，他想個屁，他恨不得面前這傢伙連帶小馬哥、馬老師、王興統統暴斃。

  「沈總，你更看好美團，想撮合美團併購餓了麼，或者併購大眾點評嗎？」謝景行又問。

  沈南鵬眉頭微皺，彭志堅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我都不糾結，你們糾結什麼呢？」

  謝景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你們慢慢聊，我補個覺，都別走，中午吃飯。」

  目送他腳步輕鬆大搖大擺離去，宋安梨攥著手在他的主位坐下，目光環顧全場微微頷首看向醋碟里的包子：「無論如何，張總都不在各位核心目標規劃中。」

  「嘎吱。」

  椅子划過地板響起刺耳聲音，康嘉一手撐著餐桌一手垂落頹然俯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