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830【歪打正著】
第832章 830【歪打正著】
花廳之內,陸通雙手負在身後,來回慢慢踱步。
通過陸沉的講述,他已經了解桂秋良之死的原委,以及這幾個月京城種種風波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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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陸通停下腳步,望著陸沉說道:「現在這個皇帝確實遠遠比不上先帝,但是他沒有理由做出這種事。他害死大皇子不奇怪,畢竟李宗簡是個主動親近江南門閥的蠢貨,先帝不可能將基業交給他,只有大皇子才有可能威脅到李宗本的太子之位。可是大皇子已經死了,李宗本的儲君之位無比穩固,他為何還要弒君弒父?」
經過這幾天的沉澱,陸沉已經能克制心中的憤怒。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待在國公府里閉門自省,暗中則不斷發出指令籌謀準備,同時也靜下心認真思考這件事。
此刻聽到父親的疑惑,陸沉平靜地說道:「桂秋良的記錄中明確指出,換藥應該不是第一次,這是他依據先帝的病情變化做出的判斷。也就是說,雖然那次換藥是在大皇子死後,不代表大皇子死前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父親,李宗本被立為太子是在京城叛亂之後,先前只是李宗簡被奪爵圈禁,先帝並未明確誰是儲君,大皇子依然有希望爭奪。」
陸通沉吟道:「你是想說,為了儘快讓先帝決定後繼之君的人選,李宗本在先帝服用的藥里做手腳,讓先帝的病情不斷加重,包括他害死大皇子,都是出於這個目的。」
「沒錯。至於大皇子死後,他依然還做類似的事情,或許是擔心被先帝察覺,從而導致功虧一簣,可是他又不敢用那種烈性毒藥,所以繼續用這種法子加速先帝的死亡,又讓外人看不出異常。」
「有點道理,但是依然經不起推敲。」
陸通坐了回去,端起茶盞說道:「李宗本在成為太子之前,真能一手遮天掌控皇宮?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先帝的藥,這可不是買通一兩個人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後來確實有這個能力,那是因為先帝病重、大皇子已死、李宗簡被囚禁,而他是名正言順執掌內外大權的監國太子,問題在於他之前沒有能力,之後沒有必要,不還是自相矛盾?」
「這的確是最大的疑點。」
陸沉沒有固執己見,緩緩道:「可是桂秋良做了十幾年太醫,連薛老神醫都承認桂秋良的醫術在他之上,這樣的人怎會妄下判斷?尤其是在這種緊要的事情上。」
陸通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當然不是在幫李宗本開脫,而是這件事過於重要,關係到陸沉下一步的抉擇乃至整個陸家的命運,必須慎重對待。
陸沉飲了一口茶,輕聲道:「父親,原本我也想不明白這件事,只是單純感到憤怒。前幾天冷靜下來,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誰?」
「韓忠傑。」
陸沉放下茶盞,繼而道:「李宗本很早之前就和韓忠傑勾結到一起,後者幫他將手伸進京軍,挑動郭從義等人造反,又利用這個機會害死大皇子。韓忠傑確實沒有插手宮禁的實力,可是我轉念一想,難道李宗本就只有韓忠傑這個幫手?」
陸通微微一怔,神情愈發凝重。
「李适之。」
陸沉終於給出自己思考的結果,他正色道:「將時間推到五年前,李宗本是野心勃勃卻沒有朝臣支持的閒散親王,韓忠傑是被迫賦閒在家的京軍功勳,李适之則是被老相爺光芒遮蓋的普通文臣。這三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對現狀不滿意,需要一個施展抱負的舞台,且認為自身的能力遠遠強過別人,所以他們逐漸走到一起。」
「先帝、韓公、李老相爺,他們是再造大齊的人傑,絕大多數精力都用在正事上,沒有太多時間顧及家中子弟,於是李宗本等人萌發不甘、野心和欲望,他們為了奪權相互勾結,最終定下毒害先帝的陰謀。」
「韓忠傑的影響力局限在京軍內部,但李适之顯然比他更有手段,錦麟李氏的底蘊也絕非韓家能比。在李适之的協助下,李宗本終於可以將手伸進宮中,在先帝服用的藥里做手腳,讓先帝的身體狀況不斷惡化,只能儘快確定後繼之君。」
「與此同時,韓忠傑則在京軍內部開始布置,利用郭從義等人殺死大皇子,從而徹底為李宗本掃平障礙,這件事更嚴重加劇了先帝的病症,李宗本終於可以達成心愿,儲君之位無人能動搖。」
說到這兒,陸沉臉上浮現一抹濃重的鄙夷。
陸通思忖片刻,點頭道:「雖然這些只是你的推斷,但確實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從他們最近這段時間的舉動也能反向印證。」
陸沉漠然一笑,然後說道:「李宗本為何執著於起復韓忠傑?他甚至不惜頒布罪己詔,在所有大齊子民面前承認自己的過錯,無非就是要幫韓忠傑攬責,從而減少重新啟用韓忠傑的阻力。李适之為何捨棄右相之位?他讓丁會頂替許佐,除了丁會願意一心一意地盯著我,更重要的是通過此事換取薛南亭的支持,以便韓忠傑能夠接任兵部尚書,重新站在朝堂上。」
陸通緩緩道:「因為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是。」
陸沉目光微冷,道:「這三人有一個共同的秘密,他們共同參與了謀害先帝竊取皇位,且每個人負責一部分,韓忠傑和李适之必然都會暗中留下一部分證據以自保。在這個前提下,他們不敢拋棄同夥,必須共享富貴,否則韓忠傑將他們做過的事情抖露出來,李宗本和李适之絕對無法保住自身。」
陸通凝望著他的雙眼,關切地問道:「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除了父親之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蕭叔和厲叔。」
陸沉神色沉靜,然後解釋道:「此事太過兇險,我不希望他們牽扯其中。一旦二李有所察覺,他們就會不顧一切撲殺知情者。」
陸通點頭贊同,又遲疑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沒有想好。」
陸沉坦誠相告,徐徐道:「雖然我和蕭叔將韓忠傑按在家中,但是此人對於京軍依然具備很深的影響力,無論是陳瀾鈺的金吾大營還是元行欽的驍勇大營,很多中堅將領都對韓家十分尊崇。李适之如今是江南門閥魁首,朝中各部衙都有他的親信,即便他在京察風波中損失不小,卻也沒有大傷元氣,至於李宗本……」
「禁軍。」
陸通簡明扼要地點出關鍵。
陸沉應道:「禁軍主帥沈玉來和我不是一路人,而且我懷疑他沒有掌握現在的禁軍。先帝在時,禁軍只有一萬人,那時候沈玉來應該可以做到全盤掌控,後來禁軍擴充至四軍五萬人,我覺得李宗本、韓忠傑和李适之往裡面安插了很多親信,他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如今哪怕薛南亭保持公允的立場,這三人在京城依然有絕對壓倒我的實力。」
「關鍵在於你沒有確鑿的證據。」
陸通輕聲一嘆,斟酌道:「僅憑桂秋良留下的那條似是而非的線索,想要指控皇帝弒君弒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揭開這個蓋子,李宗本等人會不顧一切殺了你,即便這會引起邊軍震動。」
陸沉默然。
看著他冷峻的神色,陸通稍稍猶豫,最終還是直白地說道:「沉兒,我知道先帝待你恩重,你能在短短几年間位極人臣,先帝的提攜和信重是最關鍵的因素,但是斯人已逝,就算要報答先帝的恩情,你也要顧惜自身。」
言外之意,跟李宗本決裂的風險太大,直接弒君更是最愚蠢的選擇。
「我不否認想幫先帝報仇,但是我眼下陷入糾結不完全是因為先帝的恩情。」
陸沉敞開心扉,坦誠道:「父親,你從這件事裡看不出李宗本究竟是怎樣的人?」
陸通一愣,旋即恍然。
陸沉繼續說道:「為了皇位,他敢聯合韓忠傑和李适之毒害先帝,這足以說明他極其冷血、自私和瘋狂,而韓忠傑和李适之同樣是只顧自身利益的奸佞。這三人最看重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為此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先前我覺得他們對我的態度是打壓,儘可能形成平衡的態勢,但是現在想來,他們甘心止步於此嗎?不殺了我,他們如何繼續掌握權柄享受榮華富貴?」
陸通沉聲道:「沒錯,這是一個死結。」
「所以我這些天一直在做準備,就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他們手裡,這三人連先帝都敢毒害,更何況是我這樣一個武勛?至於邊疆安穩,在他們看來最差的結果也就是死守衡江天塹,偏安江南醉生夢死有何不可?」
陸沉深吸一口氣,凜然道:「我不光是要為先帝報仇,更是為了自保,或許我自己的小命沒那麼重要,但是父親、妻兒、江北的將士們,這麼多人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怎敢對此事不屑一顧?」
陸通剛要開口,屋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秦子龍的聲音響起:「國公,小人有事稟報。」
陸沉道:「進來。」
秦子龍邁步而入,繞過屏風來到二人近前,先向陸通行禮,然後對陸沉說道:「國公,譚正剛剛回報,兩個時辰前許佐許大人入宮,領受右相一職,同時辭去先前兼任的御史大夫。許大人隨後進言天子,直言李适之不宜兼領吏部和翰林院,李适之便辭掉翰林學士一職,依舊為吏部尚書。」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陸沉隨即問道:「誰是新任御史大夫和翰林學士?」
秦子龍答道:「新任御史大夫為原淮州刺史姚崇,翰林學士則是原定州刺史陳春。」
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陸沉心念電轉,很快就想明白這兩位繼任者的立場。
他按下心中翻湧的思緒,從容贊道:「這位許大人果然不同一般。子龍,你先下去吧。」
「是。」
秦子龍領命退下,繼續在外面值守,不許任何人接近花廳。
「薛南亭這會恐怕在感嘆吾道不孤,許佐這個下馬威用得好,對付李适之這種老油條就得單刀直入。」
陸通笑著感嘆一句,然後再度提出先前的問題:「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大婚之前,我不會大動干戈,只以布局為主。」
陸沉顯然打開了思路,微笑道:「許佐這一手讓我豁然開朗。李宗本畢竟是大齊天子,韓忠傑賦閒在家,再加上他對京軍的影響力很深,短時間內不好針對,而那位吏部尚書最大的優勢是隱藏在幕後,如今他卻逐漸暴露,我又怎會無視他的存在?」
陸通看著他成竹在胸的神態,欣慰地說道:「很明智。」
「李适之……」
陸沉端起茶盞,一字字道:「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厲害。」
……
……
(今日三更完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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