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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816【洶湧】

  第818章 816【洶湧】

  京城,吏部官衙。

  平時總是自帶一股優越感的吏部大小官員們,這些天顯得格外小心翼翼,蓋因今年的京察鬧出來的風浪太大,很多京官都在暗中咬牙切齒地咒罵他們。

  值房內,李适之看著手中的奏章,神情不見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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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侍郎瞿弘毅和右侍郎婁煥章看著尚書大人沉靜的神態,心中自然很是佩服。

  李适之最終沒有選擇退讓,沒有刻意忽略那些官員的罪證,雖然不曾繼續擴大範圍,然而歷次京察從未有過如此誇張的場面。

  倘若天子不特旨寬宥,足有四十三名京官會因為這次京察被罷官或者降職。

  無論何時何地,這樣的結果都足以造成朝堂震盪,面對可以預見的一些官員的報復,李适之還能穩如大山,不得不說這份心志著實堅韌。

  「關於此次京察的結果,兩位可有異議?」

  李适之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向兩位侍郎。

  瞿弘毅和婁煥章齊聲道:「下官並無異議。」

  「好。」

  李适之依舊平靜地說道:「那便將這份奏章呈遞御前,交由陛下裁定。」

  「謹遵大人之命。」

  兩位侍郎隨即行禮告退。

  李适之便讓人將奏章送去通政司,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親自入宮。

  走出官衙的時候,李适之回頭看了一眼,無論他表面上如何平靜淡然,內心自然無法那般輕鬆。他知道這份奏章遞上去之後,明天的大朝會上必然會有一陣腥風血雨。

  但世事便是如此,豈會一帆風順?

  李适之如是想著,邁步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入夜之後,尚書府內院書房。

  「兄長,一定要這樣做嗎?」

  朝堂新貴、戶部尚書景慶山滿面憂色地問著。

  李适之飲了一口清茶,坦然道:「不然又能怎樣?京察進行到底,的確會得罪朝中很大一部分勢力,往後他們肯定會緊緊盯著我身上的錯處,隨時都有可能像當初我們的人攻訐鍾乘一樣,讓我在大庭廣眾下不來台。但是如果讓京察半途而廢,陛下對我的猜疑會進一步加深,這毫無疑問是最壞的結果。」

  景慶山不由得輕嘆一聲。

  李适之繼續說道:「這本就是陸沉的陽謀,陷我於進退兩難的境地,無論我選擇哪一種應對,最後都會蒙受一定的損失,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景慶山沉肅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這位秦國公不光擅長帶兵打仗,居然還懂得朝爭之三昧。」

  李适之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太過擔心,冷靜地說道:「其實這也不完全是壞事,一來陸沉在京中的實力終究有限,這次基本暴露出來,往後可以更好地防備,二來陛下早晚能夠自己回過味來,等到那個時候他會更加堅定地削弱陸沉的權柄。」

  景慶山點了點頭,懇切地說道:「我只是擔心兄長這一次會成為眾矢之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适之淡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那些人群起而攻之,我自有辦法應對。」

  見他如此篤定,景慶山不再多言。

  兩人又密談了小半個時辰,景慶山起身告退,李适之親自將他送到角門外。

  這一夜他睡得很踏實。

  寅時三刻,李适之起床簡單收拾一番,登上馬車前往皇宮參加今日的大朝會。

  在廣場上等待宮門開啟的那段時間,文武百官對這位吏部尚書的態度與往常沒有太大的差別,即便吏部主導的京察鬧得人心惶惶,也有不少官員直接上折彈劾李适之排除異己一手遮天,但至少當面見到的時候,沒人敢在這位江南門閥魁首面前直言譏諷。

  當進入端誠殿、朝會正式開始、天子開始談起京察的時候,李适之依舊沒有發現周遭有何古怪之處。

  「眾位卿家。」

  李宗本手中握著李适之親筆寫就的奏章,面無表情地說道:「根據吏部考評的結果,計有二十四名各部官員為貪、怠、不謹之列,十九名官員為浮躁、才弱、無為之列,爾等可有異議?」

  無人出聲。


  李宗本環視群臣,視線停留在李适之身上,望著這位不遺餘力幫他出謀劃策的臣子,他心中的疑慮漸漸打消。

  不論李适之的初衷是否恰當,他沒有見風使舵沒有逃避責任,最終寧願拼著得罪很多勢力的後果,讓這場京察有始有終,這顯然是很有擔當的表現。而且因為這次京察,李适之不可能繼續操弄權柄,與諸多朝臣交惡也能防止他獨攬大權一手遮天,這對於李宗本來說,其實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一念及此,他放緩語氣道:「李尚書。」

  「臣在。」

  李适之應聲出班。

  李宗本淡然道:「關於這四十三名考評不合格的官員,吏部需要儘快擬定處置意見。」

  「臣遵旨!」

  李适之暗暗鬆了口氣,他對天子的性情非常了解,通過這段簡短的對答,他已經確定天子心中再無芥蒂。

  這是他想要看見的局面,至於部分官員對他的憤恨,只能依靠時間來化解。

  便在這時,一位身姿挺拔的官員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宗本循聲望去,只見是御史台侍御史汪鼎。

  他對此人印象較深,乃是先帝在京城叛亂後提拔的官員之一,因此溫和地說道:「說來。」

  汪鼎目不斜視,慨然道:「臣要彈劾吏部尚書李适之。」

  李适之面上似古井不波,似乎對此早有意料。

  李宗本則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當眾剝奪御史的職權,問道:「所為何事?」

  汪鼎應道:「陛下,京察乃國之重事,歷來有著嚴格的章程。依據以往的循例,京察從三月中旬開始,一直到六月中旬結束,將會持續三個月的時間。然而今年的京察還不到兩個月就匆匆了結,臣對此頗為不解。李尚書深諳規制,怎能如此草草結束京察?」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宗本心中安定下來,其實不光他這位天子,此刻殿內群臣誰不知道京察倉促結束的原因?

  才一個多月就鬧得沸沸揚揚難以收場,如果繼續下去,誰能確保不會有更多的官員牽扯進來?

  萬一最後人人有罪,這場京察不就變成了笑話?

  汪鼎的質疑當然難不倒李适之,他平靜地說道:「汪御史,京察雖有定例,最終的目的是考評京官這三年裡的政績,時間可長可短,只要確保一應工作完成,又何必糾結於兩個月還是三個月?這段時間吏部上下人等宵衣旰食,不負陛下的期望,提前完成了所有事務。除陛下方才提到的四十三名官員之外,其餘京官的考評皆已完成。」

  汪鼎不動聲色地問道:「李尚書言下之意,這次京察並未完全結束,只是吏部同僚完成了階段性的工作,仍然存在查缺補漏的可能?」

  李适之不會在天子和百官面前把話說死,於是點頭道:「沒錯。」

  「這便好。」

  汪鼎轉而望向龍椅上的天子,垂首道:「啟奏陛下,臣願為吏部同僚查缺補漏,彈劾大理寺卿戚維禮不法諸事!」

  此言一出,群臣振奮。

  李适之神色微變,心中猛地湧起一股驚慌。

  李宗本有些頭疼,看了一眼遠處很不自然的戚維禮,緩緩道:「詳細說來。」

  「臣遵旨。」

  汪鼎昂然而立,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臣彈劾戚維禮私相授受,收取侯文建白銀四千五百兩,名貴瓷器六對,將其提拔為寺正。」

  「臣彈劾戚維禮收取京城富商杜文白銀七千兩,城外田莊一處,良田兩千畝,為其子杜禮殺人案顛倒黑白抹除證據,與刑部郎中朱芳串通一氣修改判決。」

  「臣彈劾……」

  大殿內只有汪鼎洪亮的聲音迴響。

  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就連細節都說得非常清楚,絕非以往御史彈劾朝臣慣用的風聞奏事。

  戚維禮的臉色越來越白,這一刻他已經顧不得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滿面惶然地看向李适之。

  然而李适之只是垂首低眉望著地面,沒人能看到他袖中的雙手悄然攥緊。

  汪鼎說完掌握的證據後,正色道:「陛下勵精圖治,肅清朝中風氣,此乃大齊之福也!值此京察之時,合該剔除朝堂之上的蛀蟲,百官人人有責!像戚維禮這樣的貪官奸臣,豈能任由他繼續盤踞高位!臣斗膽,懇請陛下降罪此人,以正朝野視聽,以安天下萬民!」


  話音剛落,便有數十位大臣齊聲道:「臣附議!」

  如此聲勢,著實罕見。

  李宗本冷眼看向那個戰戰兢兢的大理寺卿,怒道:「戚維禮!」

  戚維禮被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陛下,臣……臣……」

  最終還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畢竟汪鼎幾乎將他查個底掉,面對那些證據確鑿的指控,他就算舌綻蓮花都沒用。

  李宗本寒聲道:「革去戚維禮一應官職和功名,交由刑部收押,待查明全部罪證之後再做發落。」

  「陛下,饒命啊……」

  戚維禮渾身抖如篩糠,好在他還有最後一分理智,沒有當朝將李适之拖下水。

  很快便有廷衛將曾經意氣風發的戚維禮拖下去,李适之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李宗本此刻已經意識到今日的大朝會恐怕很難輕鬆收場,然而還沒等他轉移話題,又有兩位大臣同時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臣國子監丞沈萬章,彈劾祭酒裴方遠不法事!」

  「啟奏陛下,臣御史中丞孔清文,彈劾吏部右侍郎婁煥章不法事!」

  此刻的朝堂就像一鍋滾沸的熱水,陡然蒸騰出無數熱氣。

  在汪鼎先拔頭籌之後,數位大臣相繼挺身而出,他們犀利的言辭就像利箭,繞過那些被他們彈劾的官員,徑直插在李适之的心尖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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