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草字輩（八）
四個月後
永建六年
夏
金城郡
安夷縣
「東聚羌種的牲畜徵收得怎麼樣？」
鄭縣令詢問著縣主簿。
這位鄭縣令正是樂浪鄭家的家主，靠著蘇家的推薦，今年剛剛升任縣令，補了安夷縣的空缺。
一上任，他就收到了涼州刺史蘇芒的命令，讓他徵收安夷縣詔安羌人的牲畜，逼他們造反。
如果他們不敢造反，就一直徵收，徵收到他們造反為止。
這是因為蘇芒想要刷軍功了，所以故意逼反涼州羌人，然後用涼州羌人的腦袋來給自己積累戰功。
相比賄賂升官，還是軍功升官更省錢。
賄賂一次宦官，少則幾百萬，多則上千萬，而且宦官們非常沒素質，經常黑錢，賄賂以後不給你升官，讓你的賄賂打水漂。
蘇芒曾經寫信給家族，暗中給宦官送了五百萬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朝廷那邊也沒有給他升官的消息，這讓他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大罵宦官都是畜生。
「宦官當道，民不聊生！」
如果是別的縣令，蘇芒還不敢發這種命令，怕對方向朝廷舉報。
但是安夷縣縣令是蘇家的聯姻，那就可以放心合作了。
至於縣丞和縣尉，在鄭縣令上任後沒幾天，就用誣陷的方式滅了當地幾十家富農，並且把富農們的家產私底下分給了縣丞和縣尉，讓他們也有黑料，這樣，他們就不敢揭露鄭縣令了。
不僅如此，鄭縣令還引誘縣丞和縣尉加入了採生折割的黑市里，讓他們進了賊船。
現在，縣丞和縣尉都有了把柄被涼州刺史蘇芒抓住了。
他們要是敢跳反，無非是跟鄭縣令同歸於盡，他們自己也有太多黑料可以被涼州刺史舉報。
在做好了這些前置準備後，終於可以開始愉快地刷軍功了。
回到涼州的護羌校尉蘇健也提前收到了嫡子蘇芒的信件，於是整頓兵馬，隨時準備鎮壓「反賊」。
蘇家已經提前預料到了，安夷縣將會出現羌亂反賊。
這就是神機妙算！
跟著蘇芒一起刷軍功的不僅有安夷縣官吏們，還有涼州本地的幾個豪強家族。
為了讓蘇家人刷軍功，蘇健特地把侄子蘇葦調到自己軍中來，讓他來自己軍中任職軍司馬，到時候讓他手刃幾個反賊頭目，就可以名正言順上報軍功升官了。
蘇葦，二十七歲，舉孝廉出身，原本是五官中郎，秩比六百石，現在調進了護羌校尉軍，成為了一個護羌司馬，秩六百石。
親兒子蘇芒想要刷軍功，老父親蘇健無論如何都要幫忙。
在鄭縣令的有意壓迫下，安夷縣東聚的羌人們忍無可忍。
「今年已經徵收過三次了，你們還來徵收。」
「不給不給。」
羌人們死活不肯上交牲畜。
一個小吏提前收到了縣府命令，如果羌人不肯服從徵收令，就地格殺勿論，不要留情。
他帶著差役，一刀砍在那個擋在最前面的羌人青年身上。
「啊！！！——」
羌人青年當場死亡。
其餘羌人憤怒不已，紛紛拿起武器。
「你們想要造反嗎？！」
差役們有恃無恐，縣令已經提前跟他們說過了，不管他們做得多過分，縣府都不會怪罪他們，他們可以在徵收牲畜時隨便貪腐。
之前的三次徵收，他們已經貪腐了許多牲畜，賺了許多錢，小吏還拿這些錢納了一個妾。
殊不知，蟬螂捕蟬，黃雀在後。
鄭縣令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牲畜，而是這些羌人的腦袋。
這些小吏差役，也只是用來逼反羌人的犧牲品罷了。
羌人們群情激奮，最終，幾個羌人衝上前去與差役們搏殺。
其餘羌人原本只是憤怒咒罵，現在也跟著衝上去搏殺。
小吏們見勢不妙，趕緊往回跑。
有兩個差役和一個小吏跑得慢，被羌人們團團圍困，頓時就被羌人們亂刀砍死。
收到消息的鄭縣令大喜。
羌人們殺死了官吏和差役，這下可以名正言順地剿滅他們了。
「東聚羌賊大逆不道，擅殺官差，諸君速速關閉城門，等到朝廷援軍剿滅羌賊。」
鄭縣令沒有魯莽行事，他讓官吏們關閉城門，坐等涼州刺史和護羌司馬前來鎮壓叛亂。
事實上，涼州刺史蘇芒，早就在之前找藉口說是要去金城郡調查貪腐情況，提前來到了金城郡，實際是隨時準備刷軍功。
而護羌司馬蘇葦，也利用自己巡視涼州官道的職責，帶著一千羌胡騎兵提前來到了安夷縣郊外。
鄭縣令假模假樣地派遣親信上報涼州刺史和金城太守有關羌亂的緊急軍情。
上報內容里，無非是羌人欺凌漢人農民，作為縣令，鄭縣令看不下去了，派遣小吏去羌人聚落教化當地羌種，結果卻被野蠻的羌人殘害。
東聚羌人們殺死官吏後，陷入恐慌。
「怎麼辦，我們殺死了朝廷官吏，朝廷不會放過我們的。」
「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一反到底了。」
「那要不要我們現在就攻破縣城，縣城裡的財富可多了。」
「蠢貨！財富再多也得有命享！正所謂法不責眾，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分散到其他縣，策反其他羌人部落，讓他們跟我們一起造反，逼迫朝廷詔安我們，只有這樣，我們才有活路！」
一些愚蠢短視的羌人，滿腦子都是打砸搶燒，但也有一些聰明的羌人，知道要把羌亂鬧大。
小規模羌亂，往往會被朝廷血腥鎮壓，只有大規模羌亂，才能逼得朝廷不得不詔安。
然而，他們的聰明，卻敗給了蘇家的先見之明神機妙算。
蘇家早就預料到了他們會造反，於是提前封鎖了安夷縣的通道，並且數千騎兵正在火速趕來。
護羌司馬蘇葦已經提前抵達安夷縣，作為護羌校尉的蘇健則不能提前抵達，不然容易引起朝廷的懷疑，所以還在前往安夷縣的路上。
雖然護羌司馬蘇葦的一千騎兵足以鎮壓東聚羌亂，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護羌校尉蘇健還是要帶幾千騎兵跟過來幫忙。
一場從涼州刺史到縣府官吏的軍功狂歡，馬上就要開始了。
（還有更新耶）